看着云娘起身跟随从离开了,十二起身去了净房。这个女人这么一来,他瞬间觉得这府里都不怎么干净了。哪里绝对安全,只有这净房暂时安全。他的手从衣领里拉出个挂在脖子上的玉牌来,在手里紧紧的握了握。这个东西来之不易,自己的性命因为它如今还悬在空里呢。弘晳殁了,他不信老四想不到自己身上。如今没处置,他还有点拿不住老四的意思。
等来等去,没等到老四的处置,却等来了云娘这个女人。既然缠上来了,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该怎么办?藏在哪里安全呢?
这世上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十三将这东西倒是藏的严实,可是还不是一样叫自己给弄到手了。说到底,只要是人经手的东西,就不敢说百分百的绝对安全。
他坐在恭桶上,手里攥着这个东西,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这个时候,脑子里想的不是怎么把这东西造出来,而是想着怎么才能一点都不泄露出去?
慢慢的,他的表情变的复杂,嘴角还带着几分嘲讽的笑。继而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坚定了起来,缓缓的将玉牌一份两半,从中间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来。将纸展开,战船在图纸上都彰显着一种叫人热血澎湃的霸气。手一点一点从图纸上轻抚而过,到底咬牙将图纸举起来放在角落的熏香香炉上,火星点点,图纸被点着了,火慢慢亮了起来,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火燎的,眼圈慢慢红了,“皇阿玛……”他呢喃的叫了一声,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眼泪去却跟着下来了。
他自嘲的笑,都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想办法弄到手了,又亲手毁了。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啊。
看着最后一点纸屑都化为灰烬,他的心里却蓦然的轻松了。取了荷包里的护身符,重新放在玉佩里挂回脖子上,有亲手将这些灰烬都倒进马桶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才转身出去了。
像是了了一件什么大事似得,端起已经凉了的饭菜就吃。吃完倒在榻上就睡。等夜里云娘要走的时候,他都没起身。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吧。心里没有负担,原来可以睡的这么香。
十二福晋在佛堂里,捧着经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子时了,才有人来报,说是客人走了。走的是后角门。
“那爷呢?”十二福晋问道。
“爷在书房歇了。没去别的院子。”丫头的声音带着笑意,今儿是十五了,按道理该到正院歇着的。没来也没去别人那里,好歹算是给了福晋脸面。
十二福晋嘲讽的笑笑,搭着丫头的手起身,“那咱们也歇吧。明儿回富察家去转转……”
自家爷就是这样,不提醒一下自己是谁家的闺女,他就不记得自己这福晋到底是谁。
十二府里的事,七爷盯着呢。每天都会汇报,但四爷的兴趣却并不大,这些事情全都给林雨桐料理。
他最近在点灯熬有的在修改图纸呢。以现在的工艺水平,什么样的零部件是能制造的,什么样的不能,四爷以前只有笼统的概念,如今见了,了解的更清楚了。再加上上一批战船已经投入使用,其中暴露的问题或者短板都出来了,图纸又遭过泄露,那么除了彻查和继续完善能在当前实行保密制度以外,就是继续改良了。
林雨桐现在天天得给四爷针灸,那一双眼睛如今都有点近视了。
这段时间京城的气氛一直都不怎么好,很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御史台要是哪天不上折子参宗室点事,都像是缺了点什么似得。
总之有点压抑。
弘晳没了,小辈们吓坏了。老鸟们都是心狠手辣的,亲儿子也下杀手。这个认知彻底把这些吓的没脾气了。
叫林雨桐说,这些小的,就没见过真正的夺嫡倾轧。只有像是弘晳弘晖那么大的,从他们记事起,那就是常态。所以耳融目染的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经历过这些的,要么像是弘晳这样的,有野心有手段想干就干,要么像是曾经的弘晖一样,跟着他阿玛,跟着先帝锤炼出来了。再往后这些出生晚的,年岁小的,那时候压根就不记事,就算是记一点事的,可那不到懂事的年纪都看不透里面的事。等懂事了,结果四爷登基了。然后四爷对小一辈还是宽和的。这一宽和一个个的就开始飘了。如今好了,知道怕了。
知道怕了才好呢。
人都得有点敬畏之心。
林雨桐将这些情报都整理好,对七爷道:“也不用绷的这么紧,该歇着的时候还是要歇的。这么连轴转肯定受不住。”
七爷谢过主子娘娘的好意,“……真要是从眼皮子底下给溜了……臣到了那头都没法见列祖列宗了……”
林雨桐又客套了两句,又说七爷辛苦,等把人送走了,又叫董小宛记下,明儿要给七爷府里送赏,把恩宠得给足了。
董小宛一一记下,又小声问林雨桐,“今年去塞外吗?”
“谁叫你打听什么了?”林雨桐抬眼问道。
董小宛就笑:“原本是礼部想上折子的,这不是去年被万岁爷给骂的狗血淋头吗?几年学乖了,不上折子了,先来打听。是通过内务府来问的,求到小女门上了,顺嘴就帮着问一声。”
今年得去吧。
守孝三年没去,接着自己生孩子又一年没去。再不去真说不过去了。
她这么跟董小宛说,“……叫他们上折子吧。今年是必去的。”只是自己肯定是去不了的。
晚上跟四爷说这事,四爷也点头,“是该去了。”说完又看炕上躺着的四只,“都去吧。孩子带上,周岁在木兰围场过。”
孩子太小,路上颠簸受的了吗?
等坐到车上林雨桐满意了,这就是一架超级舒服的房车。马车减震效果不错,轮子虽然还没有橡胶的,但路却好了。水泥的路面被人打扫的连个石子都没有,相对来说已经很平稳了。
四爷坐在马车上跟林雨桐感叹,“这么一点路,整整修了三年。”
难怪呢?
林雨桐低头往下看,“就这水泥只怕也不怎么过关吧?”
肯定的!
“没有大吨位的车,这样的水泥就能修路了。至于说修桥修水利,现在这样的还不行。”四爷也跟着林雨桐往下看,研究水泥地面。
这样的地面铺着那样的车轮子,林雨桐失笑,“怎么觉得这么怪呢?”感觉到了仿古的景区里似得,弄两辆马拉车坐上去感受感受,就是那种感觉。
“橡胶树还在亚马逊呢……”四爷摇摇头,“杜仲树这些倒也能提取橡胶,但那在现代化工体系完善之后工艺都不是谁都掌握的,现在?”感觉跟登上月球的难度差不多。
跟四爷和林雨桐似得,差不多的人都在盯着地面瞧。一个个的低着头赶路,瞧稀罕呢。
弘昼把脚上的鞋袜都脱了踩在上面,平平整整的,这路面可比青石板的路面舒服多了。他眨巴着眼睛,也不要鞋了,撒丫子跑着追四爷和林雨桐的马车。
还是林雨桐瞅见他了,叫人慢了一点他才赶上来。
“皇阿玛……”弘昼跳上马车窜进来,“这水泥也是要保密的东西?”
四爷哼笑一声,“想干什么?”
“这东西儿子觉得握在一家手里没什么意思。”弘昼凑过来,“要是您放心,这差事您给儿子来办就行。别的不说,以后每年不能给国库交一百万两白银,儿子就随便您处置。”
四爷踢他下去,“回去再说,现在赶紧滚下去。”
弘昼嘿嘿笑,觉得这事有门。跳下去就碰见骑马过来的九叔,叔侄俩一对视,就了然了。都盯上同一块肥肉了。
九爷一见弘昼那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戏了。肉疼的什么似得,但还是挑起大拇指,这小子是有眼光,也会经营。
那边弘历跟十二骑马并排而行,都看见这边的情景了。
十二就说弘历,“爱银子挣银子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向五阿哥学学也没什么不好。这面的利润大了去了,回头找五阿哥参一股去,亲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弘历没言语。他如今跟弘昼的关系可有点微妙了。虽然弘昼看起来还跟以前似得,笑眯眯的,没个正形。可两人心里都明白,到底是不一样了。以前遇到这种事,弘昼会主动把好处送到自己跟前,还得自己拿大头,他捡小头。现在呢?他哪里还会顾忌自己的想法。
再说皇阿玛对弘昼也确实是不一样,本来礼部定下来的日子再五天之前,临出发了,弘昼福晋快生产了,皇阿玛就不走了。愣了等着弘昼的嫡长子出生,看了孩子,又过了孩子的洗三,这才出发的。
临出发了,还给孩子赐名叫永瑛。
皇额娘还想叫弘昼留下照顾老婆孩子,最后不知道弘昼说了什么才不了了之。不过皇额娘到底给了两个嬷嬷两个医女,这才放心的带着弘昼出门。
以前没在这事上比过,这一比吧,心里就有点难受。
如今比起几个兄弟来,自己哪里还有什么优势。人家个个都有孩子了,自己这边一个闺女也没有,突然有了一种到了人前有点自卑的感觉。
木兰围场本来就不远,路又好走,这一路走的真不算艰难。
林雨桐之前还害怕孩子不舒坦,结果呢,一路上兴奋的不得了。马车上晃悠着,外面车马喧腾着,白天在路上从来不睡觉,趴在车上的窗户口往外看。
中途休息的时候四爷下了马车站在边上活动活动腿脚,扭脸就看见小闺女小小的脑袋急着往出探。他扭脸过去,“弘晶?”
这一叫,小丫头头就抬起来了,脚踩在床上不停的扑腾,嘴上喊着:“……啊……马……”
奶娘跟她说外面的是马儿。她急着要看马,啊啊啊的叫,四爷就笑,以为是叫阿玛,高兴的什么似得,“咱们家小公主会喊阿玛了?”
奶嬷嬷吓的头埋到胸口,哪里敢回答。
林雨桐在里面将她兜着,瞧四爷那样不好打击他,只笑着点头,“是!这丫头开口最早,会叫阿玛了。”
十一个月的孩子了,开口不算太早也不算是晚的。
这四个孩子腿底下都利索的很,弘晗和弘畅没有学步车都能走几步了,但都还没见开口叫人。弘晶是第一个。不管是叫的阿玛,还是马,总算是说话了。
一路上刻意的引导着,等到了围场,不光弘晶会喊阿玛了,就是三个小子也MAMA的叫几声了。
到了围场对这四个孩子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学走路再不怕摔跤了。草地上不能用学步车这没关系啊,到了一定程度学不车是不能用了。孩子大多数是胆怯的不敢往前走,怕摔着。如今找一块平坦的地方,厚厚的枯草软绵绵的,稍微叫人收拾一下,就可以把孩子放过去了。
孩子学走路嘛,刚开始就是这样的,一走一个屁股蹲,可爱的很。一出来就吸引了一群人来看。尤其是跟来的没事干的福晋们,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
五福晋还说林雨桐,“你也舍得,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这哪里就摔着呢。
她不由的想起常胜。常胜那时候是怎么学会走路的。反正没人管,忙的哪里就顾得上了?还不是放着孩子在给养割出来的草料上,自己学会的。反正等林雨桐注意到的时候,孩子都会走了。那时候大多数孩子都不都是那样。往地方一放,满地爬去吧。哪有功夫管?谁还专门看孩子。慢慢的不也就学会走了。哪里像是这他们,生下来就比别人都尊贵。一个人几十个人伺候着,要不然不能显示身份。就这还担心,有什么可担心的。
想起了常胜,心里越发觉得心酸。看着这四只,都不由的不平起来。
“等大点了,能不能也叫早早的去宗学里上学去。”晚上林雨桐跟四爷商量这个事。
上学?
四爷看了睡的跟猪崽似得孩子,想这个太早了。
等到时候再说吧。就这长相,这年龄,放在宗学里,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什么身份。这不是办法。
“赶紧睡吧。”他敷衍林雨桐,“这些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
林雨桐斜了他一眼,倒是没追问,只看他起身又要出去,就急忙问,“怎么了?有事啊?这么晚了都!”
这个操心劲哟!
“明儿你就知道了。”四爷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等第二天看到整装等待检阅的队伍,她才知道,这狩猎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沙场阅兵。
四爷拉着林雨桐往前走,他手里拿着弓箭,又递给林雨桐一把木仓。
应该属于自主生产的那一种。
四爷朝林雨桐抬抬下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木仓这东西放在手里还真有些重量,熟练的给木仓上膛,举起手臂,瞄准靶子,猛地,觉得眼前又一道亮光闪过,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朝对面的山坡看了过去,一个闪光点若隐若现,那是什么?
不容她多想,胳膊猛的转了一个方向,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木仓响,带着火星子的一道光迅速的划了过去……
第960章 第 960 章
沙场点兵是个极为严肃庄严的事情。从将士到文武权臣再到被邀请来观礼的蒙古勋贵以及属国派遣的大使,呜呜泱泱的人马,可摆在广阔的草原上,顶多也就是起了一个点缀的作用。主观礼台坐北朝南,四爷和林雨桐连同太后,当然是居中而坐。位置最高,视野也最为开阔。皇室宗亲陪着四爷,也在主观礼台,只是位置稍微低一些,坐的也很宽敞。女眷也没有回避或是另做,参差着坐在一起,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就拿九爷来说吧,看着九福晋跟他平起平坐,好似只要他能干的事,她就没有不能干的。别人家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但在他家,他明显的感觉到——女人要翻天!真的!皇阿玛在世的时候断断没有过叫女人掺和这么多的事。不过又不得不说万岁爷这主意不错,是骡子是马年年拉出来遛一遛,他就是不一样。看着两边坐的满满当当的文武大臣,再看看不远处整装等待检阅的虎狼之师,就连坐在这身边的这些娘们呢,一个个的都坐着笔直。脸上透着那么一股子骄傲劲,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自豪感,叫他都受到了感染。感觉见礼的时候,那一声声万岁从自己的嘴里喊出来,都真诚了不少。
老四才当政几年,其声望跟皇阿玛比起来,谁高谁低?说起来当然是皇阿玛,但论起这天下革新之快之好,从内心来说,还得是老四这几年。
心里正给老四歌功颂德呢,想听听老四这一上来都会说些什么。
谁知道老四站是站起来,可这站起来之后,还伸手拉了皇后一起站起来。虽然自己跟皇后的关系好,属于利益纠葛又关系亲密的那个档次,乐意见到皇后得宠。可这样的场合,亲密的牵着皇后的手站起来,他还是默默的撇撇嘴,也不看看场合。这样的场合跑上来秀恩爱。
呵呵!
相信跟他一样,心里腹诽的不在少数。想来大多数人都是不认可的。
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要是只自己人,只自家的臣子,御史早就安奈不住了。今儿非得跟皇万岁辩出个三四五六来不可。但这不是蒙古勋贵也在嘛,还有属国的使臣。在又外人在的时候,自家家里的那点争端就得都放下。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不是?
然后没人吱声,就看着万岁爷带着皇后,下了演武场。
两人都是四十大几的人了,但叫人看着吧,这还真就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万岁爷自是不必说了,都是见过的。但皇后却不是每个人都见过的。两人都是戎装出现,万岁爷就不说了,一身铠甲,走路也好似闲庭信步。皇后一身正红的骑马装,至于长相,离的远的其实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只这四平八稳的出现在阅兵场上,从容不迫,半点都不露怯的样子,就叫许多大臣心里有了好感。
为啥?主要是怕在外邦面前丢人啊。
不说在这么多男人面前露面,就只沙场上这股子戾煞气,等闲女人就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