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担心也没用,孩子飞出去,翅膀就硬了。等吴扎库氏查出身孕,天已经暖和起来了。弘昼也已经一身单薄的站在船头上,下了江南了。这次出来,连小狗子都没带,确实是不方便很多。要不是在宗学混了一段时间,自己穿衣吃饭洗漱都是问题。所以说,宗学的规矩看似操蛋,但确实是有用的。
余粮靠在桅杆下面,咬着水草盯着弘昼的背影瞧。
不大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余粮扭脸一瞧,见来的是个身长七尺的黝黑汉子,再看了两眼,不认识!就又把脸转过去盯着弘昼了。
这汉子嘿嘿笑了两声,坐在余粮的边上,用肩膀怼了他一下,“看嘛呢,你小子那眼神跟盯着大姑娘似得。”
余粮不乐意了,“胡沁呢。周五爷知道吧?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回去跟我爹交代去。蠢齐纳我爹可说了,周五爷要是出一点事,揭了我的皮。”
汉子哈哈就笑,“瞧着也是个穷小子,怎么就周五爷周五爷的叫上了。”
余粮心说,你这是盘道呢,我能全告诉你?于是轻哼一声,好似对他说穷小子这事有些不高兴,扭过脸只不说话。
这汉子也不在意,只继续问,“周五爷周五爷的,家里的兄弟不少啊。怎么我听说在京城一个人住着呢。”
“你知道个屁。”余粮轻哼一声,“家里也是大家族,光是叔叔就有二十来个,那堂兄弟都过百数了。他自己亲兄弟四个,我们家跟周家他们家这一支是世交。世交你知道不?就是他爹跟我爹的交情好,我跟他的交情也好。”
“这么说你们知根知底。”汉子不动声色的朝弘昼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余粮当即就笑,“可不知根知底,他爹娘还带着他们家兄弟几个给我家收过庄稼呢。干活可实在了。不过日子大概也不怎么好过就是了,庄稼人嘛,他哥哥还是读书人,你想,供个读书人容易吗?兄弟多,还要给大的读书,兄弟几个要娶媳妇,再大的家业这么一分,也没多少了。他就分了一座宅子。年前刚成亲,说是媳妇还在父母跟前尽孝呢。这成了家,养家糊口的,不得赚钱嘛,我们哥俩出来碰碰运气。”
那汉子就捧起了余粮,说他懂事,不大功夫,把余粮的祖宗八代都打听清楚了。
余粮的身份是经得起查证的。而有他作证,这个周五爷并没有叫人怀疑什么。
等人走了,余粮才走到弘昼跟前,“……没说错什么吧?”
“咱们什么都没干,你怕什么?”弘昼嘿嘿就笑,“你说的都是实话,别担心。咱们不打眼,不用太把自己当根葱。”
这船没有什么急差,是不急着返航的。在一路上有生意就做,船上也不是白待着的。遇水打鱼,一天三顿的水煮鱼,吃的弘昼都快吐了。
最下层的跑船的兄弟吃的可不都是这个。
小厨房倒是也有清粥小菜肥鸡嫩鸭子,但轮不到他嘴里啊。
连着五天之后,弘昼受不了了。小爷不能混到这份上吧,怎么着得先把自己混的舒服了才能说其他是不是?
这天船一样行的很慢,又是一筐子一筐子的鱼被打捞上来了。
可不想再吃这玩意了。
弘昼就喊那黑汉子,“黑三哥……”大家都这么叫他,“黑三哥,怎么不靠岸将这玩意卖了换粮食……”
此话一出,满船先是静默,接着是哄堂大笑。
笑个毛啊?
实话嘛!
黑三觉得弘昼这话问的可爱,“果然是没出过京城的富贵人。”他拍着弘昼的肩膀,“瞧你细皮嫩肉的,跑出来遭这罪,也是难为你了……”
弘昼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细皮嫩肉的……这个事啊,自家皇阿玛要是再不能把自己养的细皮嫩肉的这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心里腹诽着,嘴上却嘿嘿直笑,“那个……这不是家里老子逼着念书嘛,我三哥还是个料,我就不行了,先生一说话我就头疼,念了十年书,不是睁眼瞎,能看能写能算,考秀才实在不成。这不家里逼的不行了,我才出来讨碗饭吃。”
黑三眼睛一亮,“识字?”
弘昼点头,“识字!”
“识字好啊识字好!”原以为因为识字能改变待遇呢,谁知道这家伙话音一转,问道:“听说人家叫你周五爷,既然是五爷,怎么说你家四兄弟?”
谁说我家四兄弟的?那是老黄历了!我家现在是七兄弟了。
这么一想才发现,其实出来以后还是挺想家的。这份思念很好的掩藏起来,眼里有几分伤感,“大哥二哥都夭折了。剩下的是四个!”
那就对上了。
说他三哥读书读的好,怕是爹妈给的供养也最足吧。老大老二没了,老三就是实际上的长子,意义不同。他这老五,不上不下的,大概在家里挺不受待见的吧。
要是弘昼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眼泪哗哗的。可不是如此吗?受罪的就只自己很弘历,弘历现在满大街想折赚钱呢,自己在这里漂着呢。而弘时呢,弘时老婆孩子热炕头,得闲了在田间地头转转就得了,弘晟更是到处撒欢呢。
这真是疼大的爱小的,中间剩下的都是受罪的……
第954章 重返大清(59)三合一
人都说有苗不愁长。
看着孩子的变化,才知道这时间过的有多快。
一到五月,天就热了。四个小的身上的衣服是越来越轻薄了。没有厚重衣服的束缚,那真是都撒欢了。弘晶已经不跟四爷去前面了,实在是跟不成了。以前还是能抱在怀里的听话女宝宝,现在能翻能坐能爬的小妖精,已经不是那个老实的抱在怀里不懂的乖孩子了。翻来滚去起身爬两圈,一套动作做的贼溜。林雨桐叫人做了很多颜色鲜艳的玩偶,扔了一炕给他们玩。一个个正是对这些玩意敢兴趣的年纪,喜欢拿在嘴里啃,然后就是扔了听响。想啃东西是慢慢开始要长牙了,从上个月起,四个人就都慢慢的长出了第一颗乳牙。也就开始添辅食了。米汤、蛋羹、蔬菜粥、肉粥、反正能改这么大点的孩子吃的,都尝试的给。四个孩子陪了十二个奶娘,一见不叫几个小主子吃奶,心里都有些害怕的。可她们说是乳娘也确实是给小主子吃奶,但照管小主子的事她们半句多余的都不敢说。皇上和皇后亲自做主的事,谁敢提出不同的意见。也是怪了,自打开始吃辅食,这几个小主子比吃奶的时候瞧着是瘦了一些没错,但确实是结实了。七阿哥弘晗这两天已经能扶着墙颤颤巍巍的自己站起来了。相比起来弘暧就懒散些,“这孩子不怎么爱动弹……”哭的时候都懒的费劲的感觉,只哼哼个没完。“你瞧这头发……”已经不会翻身不会动的时候,孩子大多是时候都是躺着的。其他几个还爱叫抱起来竖着,这位不,躺着就行。瞧着一点也不闹。可问题是这么老不爱动,脑袋后面就睡出了枕秃。后脑勺有那么一圈挨着枕头的地方,非常明显的,那一圈的头发不怎么长。四个孩子,就他睡出这个了。这两个月林雨桐特别注意,现在看着才好些。不是那么明显。
四爷接过弘暧在这小子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没事!长一长就好了。”
弘暧被他阿玛抱着,伸着手要炕上的红色圆球。圆球被弘畅一把抓过去往俩腿中间一塞,然后双腿一夹,看了他阿玛一眼,表示没有了。他要也没用。弘暧也不闹,瘪瘪嘴低头玩他阿玛手里的扳指去了,绿莹莹的也漂亮的很,硬掰着他阿玛带着扳指的手指,嘴张的老大了,哈喇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掉,急着把他阿玛的手指往嘴里塞。
四爷就笑:“这小子是个有福的。”
懒动好吃,不操闲心的人最有福气。
四爷是这么认为的。
这也都是两人之间说的闲话。孩子那么小,能看出什么来?除了看出长相确实是不不一样,别的什么也没瞅出来。
弘晗双眼皮,眼角很宽,有点丹凤眼的样。眼睛不像四爷,但那小嘴一抿,表情一严肃,下半张脸跟四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不算是白孩子,肤色有点小麦色。弘畅在这一点上跟弘晗很像。四个孩子,只有弘暧和弘晶是肤色白净。反正每次过来见林雨桐的那些福晋夫人们,只要见过一次,就没有把孩子错认的。
父母看孩子就是这样,什么时候看都觉得看不够,好似没次看,都有新奇的发现异样。玩了一会子孩子,林雨桐才跟四爷道:“要正打算叫人把竹韵院收拾出来,我跟孩子去那边避暑吧。”
别看在园子里住着,但热起来的时候劲一点也没小。本来去湖上的大船上住也行哪里靠水,肯定是凉快,但是潮湿啊。四个孩子太小,可不敢那么住。竹韵院房舍不大,里里外外都是竹子,凉快的很。
唯一不好的就是,离九州清晏太远了。四爷瞧孩子不是很方便。
“竹韵院啊,也行。”四爷没有半点犹豫,“就那吧。半个月搬。”
半个月不长,等弘时叫人送来亲自种的西瓜之后,该收拾的搬家了。
四爷小的如今能坐在学步车上满院子疯跑了。反正一个个的把学步车当成碰碰车了,一个碰一个,不碰到绝不罢休。弘晶是半点也没有女孩的自觉,尖着嗓子,只有她玩的最嗨皮。
叫奶嬷嬷看着,林雨桐就往里面走。还没进去,就听见董小宛‘啊’的惊叫了一声、
“怎的了?”林雨桐追了进去。这姑娘跟在自己身边,这世面见的多了,如今能叫她惊着的事也不多了。
“娘娘……娘娘……”董小宛颤抖着声音,“那是什么……”
林雨桐站在门口,顺着董小宛的手看去,原本还以为是进了什么蛇鼠虫蚁呢,没想到是这么个东西,不惊喜是假的,“它啊……”
“什么啊?”董小宛看林雨桐,“我真就轻轻的拽了一根线……”
那是开关线啊姑娘。
“那是台灯。”林雨桐的嘴不由的咧开来了,她视线往头顶上看,果然就瞧见头顶悬着几盏灯,瞧着粗糙的很,但确实是灯泡。再往进门的墙边一看,也坠着一根绳子,她过去伸手轻轻一拉,董小宛又叫了一声,“这是……”
“电灯!”林雨桐怎么也掩饰不住欢喜。然后在屋里又找,果然在靠近床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盖着红罩子的东西,她伸手拉开罩子,叫林雨桐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年月的电风扇,粗笨粗笨的,不过质量老好了,噪音不小吧,但是风特别大。
正高兴呢,外面传来给四爷请安的声音。林雨桐转身,也不管其他人在不在,直接朝四爷跑去,一蹦就挂在四爷身上了,一双腿往四爷身上一盘,“有电了怎么不早跟我说?”好像坏了的样子。
四爷兜着她的屁股抱着往里面走,“真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豹子一般了。高兴成这样了?”
就是高兴嘛。
四爷将她扔榻上坐好,挨着她坐了,“风扇还没试?”
没顾得上。搬过来了肯定是能用了。
“能用是能用,就是噪音比想象的还大。”四爷说着又朝头顶的灯泡看去,“先给竹韵院通电,再给九州清晏。你不说跟孩子搬,我也得安排你们出来,接线噪音大,整理好得几天的时间呢。”
于是,竹韵院这里到了晚上成了一景。从院子门口到院子里面,再到屋子,那真是亮堂堂一大片。台灯这玩意,晚上看书用着正好,可比蜡烛强多了。
电,这东西一下子成了园子里热议的话题。
这什么玩意啊?有人说稀世珍宝,有人说东海龙王殿里宝珠。林雨桐马上整理了用电常识,以图画的形式展示出来,反正看的人都能看明白。务必叫园子里的奴才人手一册,千万可别枉死了。其实一个个把电当稀世珍宝,没人敢轻易碰触的。看了这图册,就更没人敢碰触了。至少他们都看懂了,这玩意闹不好是要死人的。
议论的人一多,自然常在园子里走动的就多少听到一些了。
十爷还跟九爷打听,“电这玩意,是九哥给万岁爷叫人从海外淘换来的?”
我哪有那个本事?
九爷连连否认,“谁知道万岁爷打哪来的,这也得问十三去。”万岁爷的事,少有十三不知道的。
十三爷还真就不知道。
上哪知道去啊。万岁爷最近在园子里的船上办公,办了半个月了,又回了九州清晏。这一坐下,凉风呼呼的就往身上吹,一身的汗转瞬就干了。扭脸一看,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乌漆嘛黑的,转的飕飕的,前面摆放着冰山,风吹到身上,带着一股子凉意,虽说有些吵吧,但这凉快下来,心里不燥热了,觉得这声音还算是能忍受吧。
四爷见十三好奇,也没解释,这边弄完了,也好给十三那边装一个,十三也辛苦嘛。
两人说着正事,还没说到那呼呼转的怪东西呢。九爷来了。
九爷是为橡胶的事来的,“……一个传教士倒是听过万岁爷说的这种橡胶树,说是一种会流泪的树。不过这种树在一个叫做亚马孙还是什么的地方,说是其他地方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四爷有些恍然,好像这橡胶树是百十年后才从引进到英国,然后从英国到新加坡,之后才传入中国的。那现在肯定是没有的,只得道:“你告诉那个什么传教士,只要能想办法把橡胶树活着带回来,价钱随他开。”
难道这玩意跟‘电’样,是个稀世宝贝?
九爷心动的很,到底不敢深问,要不然还以为自己要觊觎人家的宝贝呢。心里痒痒的跟什么似得。
看着十三背后那呼呼的带着凉风的玩意,也意动的很。看了好几眼觉得自己记住了,颠颠的就往回跑。心说着工部这些匠人挺会拍马屁啊,怎么就想到做那么一个东西呢。还会动,这岂不是跟诸葛亮那个木马流车是一个道理。
回头爷也弄一个,要是实在可行,这图纸买下来也不是不行。这生意其实真是一桩好生意。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都无心在这里坐了,说是不打搅万岁爷和十三说话了,他得赶紧找那个传教士去,听说他最近有回国的意向,不抓紧不行。
十三还跟四爷夸九爷,“……实心任事……”
四爷可没错过老九看电风扇时眼里的兴味,心道,还不定回去干嘛呢。
说完了正事,四爷就跟十三炫耀他的电,十三这才明白那玩意是什么,“……都是那个电带动的?”
十分新奇的样子。
四爷就跟中学物理老师似得,给十三爷恶补电的知识,先是电是什么?然后是电的使用,最后是电的重要性。一直到华灯初上,两人还没说完。等九州清晏的灯都亮了起来,十三爷觉得四爷不用说了,光这亮堂劲,就够重要了。
哥俩说了半晚上,十三爷听了一肚子的电,看来今晚是不用睡了,得趁着热乎,赶紧把万岁爷今儿说的大致默写下来,回头再慢慢学吧。别瞧着现在是宠臣,可这宠臣可不是好当的。现在说起来比当年在上书房上学还累些。没办法,谁叫伺候的这位主子实在是精力充沛呢。至于万岁爷最后说过两天就给自家先装上电这事,他谢了恩,却不打算声张。没办法啊,宗室太大了,给谁装不给谁装,给谁先装给谁后装,这不都是个事吗?趁着还都不知道,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家先装上,也省的大家争起来了,再到大锅里抢肉吃。
这一不声张可闹了笑话了。
怎么的了?
九爷出宫就直接去找工部了。匠作坊归工部嘛。那些尚书侍郎什么的,目标太大,找了也没用。这些人最会扯皮,九爷不是很爱跟这些人打交道。他找谁呢?谁的官不大,在匠作坊说了算的就找谁。这样的人自家的身份压下去,他是不敢胡乱推脱的。
这位主管匠作坊的周大人才是个五品官,在亲王面前胆怯着呢。
但一听来意,这位周大人就为难起来,“……匠作坊绝对没有进过这样的东西给万岁爷。万岁爷的脾性您应该知道了,咱们做农具改良都做不过来呢,做什么转转车?没有的事!要是敢不务正业,上上下下可都是要吃挂劳的。”
也对!
这家伙没胆子骗自己。
那不是匠作坊是哪里呢?谁做的东西能送到万岁爷手里?
这位周大人只想赶紧把这尊佛送走,低声道:“要不问问内务府?”
也对!
不管是不是内务府进上的,至少他们是知情的。宫里的东西他们都是记录在案的。
可去了内务府,傅鼎一听来意,一推六二五,只接又推回工部了,“九爷,如今这册子,一旦过了日子就封存了,没有万岁爷的圣旨,谁想调阅都不行。而且您是知道的,很多东西内务府其实是不能记档的。至少您说的这个东西,奴才就没听说过。”他还好心的跟九爷出主意,“您找那些官油子有什么用呢,他们最是会明哲保身的。吹口气都害怕风大闪了腰,你打听的又是万岁爷身边的事,他知道也不敢说啊。您只叫找那些匠人,他们做过什么,会做什么,您一问就知道。这些人老实,不会说假话。”
这话好似也有道理。
然后大热的天,从这边颠颠的跑那边,避开那位周大人,只说找这些匠人做个私活,这没人拦着,还真就找到了资历最老的老匠人,“能不能用铁片做一个三片子能转动的那种玩意,转起来有风。”
老匠人卡巴卡巴眼睛,这啥玩意转起来都有风的。你就拿个破毛巾轮起来,那不也有风吗?三个片子……其实不管是三个片子四个片子,就是为了风的连贯性的吧。反正是不间断的有风吹到身上就对了。
他觉得理解了这个意思了。马上点头道:“回王爷的话,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