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晸指着名字,“光这名字……”
弘历拍了拍弘晸的肩膀,笑了笑,“你的意思我知道。真没事。皇阿玛要是追究起来,我扛着。”
弘晸心里一惊,弘历连这样的主都敢替皇上做了。他扭脸看弘昼,就见弘昼迷茫之后认同的点头,“四哥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见弘昼一脸的真诚,一点都不像是作假。弘晸倒是不敢说话了,先帝在时,他阿玛就不着先帝待见,他除了进宫给祖母请安,也就是年节的时候露露脸,对宫里的这些事他是真不熟悉。不过这会子在心里,却将弘历的位子往前排了排。对弘昼能亲近,但对弘历得当做储君一样敬着。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储君是好的,但受上面重用,且有担当的瞧着比一脸孩子气的强多了。
弘昼一脸以弘历马首是瞻,心里却真的把弘历骂了个死臭。这玩意,要是真有这样的担当倒是好了。敢说这话,必然是从皇阿玛那里得到什么明示了。
难道他之前就看出这里面的问题?
这不由的叫他想起两人一起夜读的情形,那一晚他太专注了,根本就没注意弘历。但等看完了,天亮了,他迷迷糊糊的要去补觉的时候,隐隐约约好似听见弘历说过,叫自己少看这一类说。当时不觉得什么,当哥哥的教训弟弟,不叫弟弟沉迷闲书,这本就正常。他随口就应了,养鹅就没往心里去。可这会子再想起这话,他就不由的不多想了。他记得弘历叫人到他那里重新抄了一份说是收藏,那是那天他睡起来之后的事了。难道自己补眠的时候弘历就已经做了什么?
要真是他也觉得这里面有不太合事宜的当天就去找了皇阿玛呢?
他脑子转的飞快,推演了前因后果,脸上就不由的带了笑。他估摸着是没落到好。肯定他想的跟皇阿玛的想的有出入的。要不然他今儿没胆子说这个话。干越俎代庖,皇阿玛不劈了他。
不过明明是皇阿玛的态度,如今非得先把你自己亮出来是什么意思?叫大家知道你的能耐,然后朝你靠拢。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微微缩了缩肩膀。说句难听话,皇阿玛还没死呢,你未免也太着急了一些。
你猜!今儿你这些话皇阿玛会不会马上就能知道?
这么一伙子孩子,四爷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的大撒手,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弘历前脚说的话,后脚四爷可不就知道了。
四爷眉毛都没动,只说了一句:“随他去!”
苏培盛肩膀抖了抖,就慢慢的退下去了。心说我的四阿哥,您到底是急什么?
是啊!急什么呢?
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皇后在皇阿玛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而皇后对自己的态度却奇怪的很,自己能不着急。谁不知道要忍,可这忍可是心上悬着一把刀呢。
晚上,弘历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高氏小心的抬起头,翻了身面朝弘历,“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弘历一愣,低头正瞧见一张清水出芙蓉的面庞,他将被子往两人身上拉了拉,“可是吵着你了?”
“爷真是……”高氏下巴放在弘历的胸膛上,嘻嘻笑着,“奴婢就是伺候爷的,只要爷舒心,叫奴婢做什么都愿意。如今不能为主子分忧,还叫爷牵挂着,真是该万死了。”
弘历低下头亲在那吧嗒吧嗒的小嘴上,“不是说了吗?在爷面前,就只咱们俩的时候,不用奴婢来奴婢去的。你没进宫以前,不也是家里娇养着的小姐,如今跟着爷,倒是受委屈了?”
高氏眼睛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眼里的雾气越来越重了,“能伺候爷,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阿玛也说,咱们一家都是皇家的奴才,在别人看来,咱们是要什么有什么,百姓们也将咱们当成是贵人。可这哪里就敢失了本分。这奴才就是奴才,再大的体面也是主子给的。您的恩典奴婢记着呢,可这人不能忘了本分。”说着,眼圈更红了,“再者,奴婢也怕……怕爷的恩宠叫奴婢失了初心,等将来爷娶了福晋……到那时……”
弘历马上抬手,给高氏擦了眼泪,“快别这样,不管什么时候爷总是不会委屈了你的。”
高氏的眼睛一眨,眼里的雾气随着脸上如朝阳的一般的笑脸一起消失了,哭过的眼睛更显得明亮清澈,动人极了,“奴婢自是信爷的,只信爷。”她的手指在弘历的胸膛上画圈圈,“整天在书房呆着,也不能为爷做点是什么,奴婢觉得自己无用的很呢。”
弘历脸上有些动容,这高氏不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却是迄今为止最得自己心的女人。见她这样不免就简单的提了一句,“……是皇额娘的事……”
这么一说,高氏就明白了。皇后骤然得宠,叫将来的储位变得晦暗不明。原本父亲就是看中四阿哥,才想办法把自己送进来的。如今这变成了未知数,她岂有不着急的道理。
于是眼睑垂了一下,说话愈发的轻声细雨,“奴婢的阿玛一直想给阿哥爷请安,一直找不到机会……”
弘历眼睛一眯,明白了几分。高氏的父亲高斌,现在是内务府的主事。当着内务府的官,虽然不大,但不大有不大的好处,不起眼不引人注意啊。如今看来,额娘当初送高氏来伺候自己笔墨只怕也是有些用意的。他的手把玩着高氏如缎子一般的长发,“等有时间了,在外面见见也无妨……”
高氏马上就笑了起来,“谢爷的恩典。”
“谢爷?”弘历猛地翻身上来,“真要谢爷?”
高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一双眼睛仿若勾魂一般,胳膊就缠上了弘历的脖子,“自然是要谢爷的。”说着额,趴在弘历的耳朵上,“爷说怎么谢就怎么谢?”
小妖精!
弘历的理智还在,翻身从高氏身上下来,“等……以后……看爷不收拾你……”
高氏一把攥住弘历下面凸起的地方,然后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奴婢好怕!”
弘历倒吸一口气,又是舒服又是难受,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快放手傻姑娘,爷是为了你,真要是有了……可就要了你的命了……”孝期里叫侍妾怀孕,这可就把前程断送了。
高氏眼睛闪了闪,额娘早说过,男人跟女人也就是这点事,要是连这事都没有,这叫什么宠爱。再说,在这位爷身边也有半年了,他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这会儿起了兴致,真要什么都不做,他只怕会起身去找其他人。这阿哥所里伺候阿哥爷的可不只是自己一个婢女,有那出身低的早就被灌了药了。绝对不会在孝期出什么丑闻的。
这一闪身,果然见弘历挣脱开她,掀了被子要下床。高氏一把将人给保住,附在弘历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找了药……避孕的……不会怀上……”
“当真?”弘历身子一下子就顿住了,扭脸问高氏。
高氏‘嘤咛’一声,钻被子里去了。
吴书来在外面站着,里面一有动静,急忙将人都打发了。又吩咐人去准备热水,随时伺候着。心里却道:这高氏倒是个豁得出去的。
弘历答应见高氏的父亲高斌,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月,天慢慢都凉了,他才算是腾出空来。这段时间他是真忙,直到手底下这些小爷们全都撒出去了,而他和弘旺负责的是直隶。他这才有时间去茶馆见了高斌。
“见高斌?”四爷看了弘旺一眼,“那算了,叫他去见吧。这事要不你去查查?”
御史台有人弹劾济南府知府李一舟,说此人瞒报灾情,致使数千百姓引水毁而丧命。四爷原本没打算叫弘旺去的,可弘旺在四爷身边伺候,是他主动请缨的,“……如今都知道我和弘历督察直隶,没人会想到我们悄悄的去了山东。该明察的请皇阿玛明察,该暗访的侄儿跟四阿哥暗访,一明一暗之下,不怕查不明白……”
四爷没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一口井应下来了,然后叫人去请弘历。
苏培盛还没去请人,弘旺自己就先道:“弘历去见高斌了。”
四爷也没问他为什么盯着弘历,只把差事给了他一个人。
弘旺自己都愣了一下,“皇阿玛……”这信任有点大!
“去吧!”四爷拍了拍弘旺的肩膀,“跟你阿玛道个别,父子之间别别别扭扭的。”
弘旺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还是应了一声是,这才转身出了宫。
苏培盛客气的送了弘旺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皇上对你再好,那也是侄儿。四阿哥再不好,那也是亲儿子。这么直啦啦的告状,以后可怎么整?这八爷是头号精明人,怎么会生出这么实心眼的孩子。
可回来却发现四爷好似并没有恼怒的意思。还正跟从内室出来的皇后说这个高斌。
在林雨桐的印象里,高斌是乾隆朝的名臣。
可如今,“内务府主事?”她有些恍然,这大官也是小官来的。不过如今官位是不是太小了。
主事是个什么官?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办事员。没错,就是那种最底层的跑腿的办事员。更何况他还不是六部衙门的办事员,而是内务府的属官。内务府管的也就是皇家的后勤,一个后勤的办事员,最后这官做到多大呢?好像是步步高升,在乾隆朝做过河道总督、大学士、内大臣。死后还被下令入祠贤良祠。家族更是从汉军旗包衣先被抬如汉军旗,最后又抬入镶黄旗。
这就跟机关事务局里管采买的办事员,直接干到了副国级。
这不是说明这个人有多励志,只能说明这个多会下注多会押宝,而生下的女儿又有多能干。
对于四爷来说,不管这个人有多能干,但他身上都贴着善于钻营的标签。
不过这个时候弘历去见这个高斌,要么是想通过高斌在内务府的关系干点什么,要么就是真的宠高斌的女儿。要是前者,证明他居心叵测。要是后者,就证明这丫在孝期不老实。
前者四爷不在乎,真要没点野心,不管是哪个四爷也不会选他继位。可后者。那就是四爷所容不下的!
不孝!尤其是对先帝不孝!
林雨桐都能看见四爷的脸有多黑。
不过也该熹妃倒霉了,最近都老老实实的什么也没干,却没想到今儿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突然叫人给四爷送吃食来了,还说是亲手做的。林雨桐就笑,估摸着这女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自己再给四爷做饭,这亲自下厨这事,她大概是认为自己复宠的原因吧。再加上一直对自己释放所谓的善意,可自己就是半点反应都没给,她这是急了。在她看来,或许弘历的满妃所出的身份,是格外不同的。母以子贵,她也有几分资本的。恐怕也是想顺便告诉自己,多个盟友比多个敌人强吧。软的不行,想对自己来一次硬的。
却没想到刚碰上铁板上了。
四爷一道旨意下去,熹妃马上降为嫔了。
钮钴禄氏跪在地上,接过圣旨的手有点发抖,为什么啊?什么叫做自己为先帝守孝之心不诚?
莫须有啊!
这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就传遍了京市,并且朝外扩散而去。
弘历正在跟高斌说话,高斌这人官是不高,却特别识时务。一个有意拉拢,一个着意投靠,初次见面,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高斌正要邀请弘历赏脸一起吃饭,却见吴书来脚步匆匆的进来了。
高斌知机的道:“请阿哥爷稍事休息,奴才去去就来。”
将空间留给这主仆二人。
弘历摆摆手,等高斌出去了才瞪吴书来,“什么事这么着急?”早说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怎么就不跟苏培盛学学。什么时候见过苏培盛跟狗撵了似得?他那耳朵哪天听到的事不是天大的事。
吴书来心说,等您坐上那个位子了,奴才也就没什么可变色的了,除非有叛贼围了紫禁城,这天下还有什么事需要奴才害怕。说到底,还是主子您不能当家做主啊!奴才没苏公公那份胆气。
这不是辩解的时候,连委屈都不敢有,急急忙忙三两句将话给说明白了。
额娘竟然从妃位上给贬下来了!
这怎么可能?
“弄错了吧?”弘历看向吴书来,等着他回答。
这样的消息不是求证了再三吴书来哪里敢来报?
他沉默着跪下去不敢说话。
难道是真的?
弘历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腿就走,“回宫!”
从包间里出来,就看见等在外面的高斌。高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阿哥慢走一步!”
弘历脚步一顿,看向高斌,随即了然,“你知道了?”
这种消息传的肯定很快,高斌知道也不奇怪。
高斌低垂着头,“是!四阿哥,奴才知道。”说着,语气一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得,抬起头低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阿哥爷刚才夸奴才的话。奴才深以为然。如今奴才要问阿哥爷一句,您可是识时务的人?”
弘历眉头一皱,“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坊间传闻,皇后娘娘颇得万岁爷敬重,只是有一遗憾,自打大阿哥幼年夭折,膝下至今无子……”高斌说到这里,就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弘历。
电石火光之间,弘历马上明白了高斌的意思。他是想说,自己的母亲熹妃如今的熹嫔不得皇阿玛的喜欢,这样的额娘只会拖累自己。而皇后则不同,皇后得到的不仅是皇阿玛的宠爱,更得皇阿玛的敬重。她又没儿子,这个年龄了也不可能再有儿子。若是能成为皇后的儿子,那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高斌见弘历没有言语,声音越发低下来,“成大事不拘小节!等将来,您自会给娘娘挣出一份尊荣来……”
“混账!”弘历呵斥了一声,抬脚就踹,“你将爷当成了什么人?”
高斌应声而倒,发出一声闷哼声。
直到弘历离开,隐在暗处的随从才出来,赶紧扶起高斌,“老爷,您何必说这些……”才第一次见面。
高斌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土,警惕的四下看看,“可都清场干净了?”
随从应了一声,“绝对干净。”说着,扶高斌去包间,“虽说永寿宫这位被贬了,可到底是人家的亲儿子。如今惹恼了这位阿哥爷……”
惹恼?
高斌摆摆手,要是真恼了,就不会给自己第二次说话的机会。
要没有最后踢自己一下,自己还真不敢将宝继续压在这位爷身上。
吴书来伺候着自家爷上了马车,小心的打量着对方的脸色。就见上了马车的主子虽然皱着眉头,但却没有多少怒气。
他从边上的茶炉上提了壶倒了一杯茶过去,“爷……”
话还没说完,弘历就烦躁的将茶推开,“在茶馆待了半天,灌了一肚子茶,现在还喝?会不会伺候?”
吴书来不敢说话,缩着肩膀坐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弘历强压下火气,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是怎么话说?没有半点征兆!
是自己热恼了皇阿玛?没有吧!自己跟弘旺一起,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不敢说尽心尽力,但也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也就是今儿出来见高斌,可这一个内务府的主事,他不认为这有勾结外臣的嫌疑。
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道真是额娘惹怒了皇阿玛,甚至叫他连自己这个儿子的脸面都不顾了?
可额娘能干什么呢?不是说了叫她只管奉承皇后吗?甚至告诉她连太后那里也叫她少去,别人去她就去,别人不去她就别去。伺候婆婆那是正经儿媳妇的事,有皇后呢,她只管跟着皇后就是。敬着皇后尊着皇后怎么就惹恼了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