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低头:“是我男人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塞了个香灰包。”
林雨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多长时间了?”
“三个月左右了。”这女人低着头,“开始也疼,我男人说疼一疼就好了,结果越来越疼,身上也不干净了……”
这是林雨桐做的最糟心的手术。
出来后佐藤跟林雨桐道:“不能生产安全套吗?”
林雨桐挠头,这个真不行,现在是有这玩意,有人送给四爷一盒。属于战利品,量非常少。
佐藤叹了一声:“但这样下去,对女人来说,真是一场灾难。之前我还碰见过一例,是男人将羊尿泡绑在……然后不小心遗留在女人体内。但那对夫妻好算好说话,是我指挥着护士完成的。没想到又出现这一例。真是觉得遗憾。”
林雨桐笑了笑:“佐藤君是个负责人的大夫。”
佐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左右看看,问道:“钱妮……她最近在忙什么?这段时间我一直没看见她。她是不是在躲我?”
这个问题林雨桐怎么回答?
她沉吟片刻,“小左,你是奔着结婚跟钱妮相处的吗?”
佐藤愣了一下,“林院长,其实我之前是不敢考虑结婚成家的,我知道我的情况,大家都很排斥。即便是咱们医院的护士,大家对我都很友好,但是这也是隔着一层的。这一点我理解。真的!就是明白这一点,我才从来没敢想结婚的事。再说了,其实我有点怕华夏的女人,你们都很强势。这跟我的母亲和姐妹甚至是我接触过的女性,都是不同的。你们不会考虑家庭,家庭在你们的生活中只是一部分,而且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贤妻良母不是这个样子的。后来我看见钱妮耐心的带着孩子,我突然觉得,华夏还是有这样的姑娘的。但要是她躲着我,我心里大致也有数了。谁也不能勉强谁,我懂。”
林雨桐这下是真笑了,“小左啊,钱妮耐心的带孩子,那是因为不带不行,她是给我帮忙的。你要说她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小左,我只能说,任何一个女人都想成为贤妻良母,但问题是,得有安定的社会环境,得有富足的物质基础,得有一个愿意她舍弃事业和其他回归家庭的男人。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佐藤鞠躬道:“我很抱歉。”
林雨桐忙拦了:“这不是你个人的错。谁叫咱们生在这个时候了呢。”
回家后林雨桐就叫钱妮躲人躲的不用那么刻意,“人家又不傻。你在他面前彪悍上几次,他见了你就躲了。”
钱妮脸都青了:“弄了半天是我自作多情了,他不是看上我了,是想找个生孩子做家务的女人啊。这都什么人?”
林雨桐看钱妮的手又往腰上的驳壳枪上摸,就啧啧两声:“现在上哪找那种温柔如水的姑娘去?一个个的都成霸王了。”
钱妮凑到林雨桐身边,“这您就错了,这两年来的那些小演员,什么唱歌的唱戏的,您没去看看,听说都不是一般人。”说着就挤眉弄眼,“好多有老婆的老同志,都上赶着追求呢。”
林雨桐一巴掌把她拍远:“少跟着胡说八道,嘴上没把门的。”
钱妮嘻嘻的笑,也不往心里去。林雨桐却催她:“这边小左的事我给你解决了,但你自己个人的问题还事要好好考虑的。白天我们忙,你帮着带孩子,晚上总不忙吧。你也出去,活动活动,我看那些舞会就办的很好。大型舞会几百个人呢,怎么也能碰上顺眼的吧。只要政治过关,就把事情办了。别耽搁成老姑娘了。再不行,我叫方大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
“可别!”钱妮一把拦住,“您还是别掺和,以前您也不催我,怎么现在是一天也不闲着,想起来就跟我念叨。”
我也不想啊。但是我担不起耽搁你青春的责任。
林雨桐催了,剩下的事情还得看钱妮自己的。
结果钱妮没去找对象,却弄来两只猪仔两只羊,“放羊的时候顺便给猪打猪草,一年也就养出来了,我也争取个劳动模范。”
所以,常胜和安安每天也跟着忙上了,拿着小铲子跟在钱妮身后挖猪草。
晚上回来,林雨桐看着常胜被藤蔓割伤的手,心疼的不得了,但这还没法说,谁家的孩子这么娇气?“这傻小子皮实的很,怎么也不知道喊疼呢?”
小心的给处理了,看着孩子睡了,林雨桐拉着孩子的手再给上了一次药。
四爷凑过来看了看,“不是孩子皮实,是不皮实不行。”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现在也没有幼儿园给他上,他又还小,没到开始学东西的时候。哪怕到了五岁,我也好留他在屋里启蒙。但现在他根本坐不住。不叫他出去跑怎么办?”
林雨桐亲了亲孩子的小手,就这么着吧。即便苦,也得看着孩子慢慢的适应这个环境。
天慢慢的热起来了,四爷在院子里的阴凉处看新发下来的文件,警卫班的小伙子凑在一起打草鞋。林雨桐朝四爷手里的文件上看了一眼,题目是改造我们的学习。刻印的,不知道一版印了多少张,字迹都有些模糊了,有随便一抹,一串的黑。可能为了节省纸张,字都比较小。四爷见林雨桐伸着脖子看,都替她累的慌,“你的在书房放着呢……”
两人各自都有,有些文件材料是一定的级别才能看的。但四爷能看的,林雨桐基本都能看。她没急着进去,坐在四爷边上的石凳上,翻看一边的解方日报。这是今年新成立的报社,杨子那个女同学好像就在里面工作。她翻了翻,见又是轰炸重青的新闻,就放下了,“也不知道于……嫂子现在怎么样了?”
于晓曼的名字还是不能提起的。
四爷摇头:“自打走了就没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是在重青呢,还是在渭楠?这事还是别说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可这槐子和杨子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四爷叹了一声,“要是真有个意外,别人的名字不可能迅速传回来,但是都知道你在后方,消息肯定能递回来了。药厂往前线送药的部队,传递消息方便的很。”
“也是!”林雨桐一笑,“真要叫我先看见他们,估计不是好事。哪一次不是在医院,在手术台上?”
这才说了先见到自己不死好事,转天林雨桐在急诊室就碰见了一个故人。
看着被两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小伙子抬进来的伤员,林雨桐蹭了一下站起来,脱口就喊道:“爸……”一出口再看见那张年轻的过分的脸,忙改口道:“把伤员送手术室,快!”
这是前线退下来的重伤员,伤势做过处理,这伤估计都是在一个月之前受的,如今这伤口只是没有恶化而已。以前听老爷子说过,他曾经受过伤,弹片就在心肺之间,是一个倭国大夫给做的手术。要是自己没记错,要是刚才那一眼没看错,应该就是这次。
进入手术室之前,林雨桐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可能跟老爷子生活的时间更长的缘故,只觉得比给槐子做手术还要紧张。
六个小时的手术,从手术台上下来,林雨桐问等在门口的两个战士,“伤员的姓名……”
“印长天。”两个小伙子立正行礼,表示对大夫的感谢。
林雨桐心里愣愣的,还是回了一礼。看来自己确实没有认错。
天已经黑了,林雨桐到家的时候还有点愣愣的。
四爷忙给她洗了手,又端了盐水递过去,“手术的时间又长了?”
林雨桐反拉住四爷,然后朝外看了一眼:“今儿我给爸……不是,是给老爷子做手术了?”
四爷眼睛眯了眯,“你说谁?”
林雨桐垂下眼睑,“你猜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四爷‘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没这个人了。”之前他试探过邵关山,可是邵关山并不认识印长天。他也不知道是没这个人呢,还是自己的出现改变了邵关山原本的发展轨迹,两人阴差阳错的错开了,还没碰上呢。在他以为这辈子都碰不上的时候,这人就这么又突如其来的闯进了他们的视线,一时之间,还有点不知所措。
好半天,四爷才道:“不能叫爸,不能叫老爷子,那就是个陌生人。如今你是他的大夫,他是你的病人,贸然走近,只能叫人觉得奇怪。”
林雨桐白眼一翻,这个而我还能不知道?
四爷却想起什么似得问道:“真没认错?”
“没错,跟老照片上的一样。名字也对上号了,受伤的位置也跟以前讲的一样。”林雨桐叹了一声,“要不你明白自己去看看。”
四爷没那么莫名其妙,即便真的想看,但也还是安奈住了,直到一周以后,该拆线了,四爷才打着送饭的借口到了医院。林雨桐特别‘忙’的拒绝先吃饭,要去病房巡查一圈,结果四爷就特别‘不放心’的追过去了,于是就顺利的见到了还躺在病床上的印长天。
林雨桐这次其实是假公济私了一回,给印长天安排的病房和床位都不错,靠里面是最凉快的位置。
印长天不好意思,这大夫尽责,饭都送到病房来了。他轻咳一声:“真是谢谢林大夫……”
林雨桐有点不自在,她正想着怎么搭话,四爷就把饭盒塞过来,“你去吃饭,我正好调查点事。”
调查什么?
林雨桐隐晦了白了他一眼,扭头朝印长天客气的笑笑就出去了。走在门口还听见四爷问对方:“……你们觉得咱们自己的手枪跟小鬼子的比怎么样?”
“跟美式武器呢?”
“手榴弹的杀伤力跟对方比起来,谁的威力更大?用的顺手不顺手?”
“炸药包的引线都是特制的,希望减少伤亡,但是实验跟实战又是两码事,我还是想从你们身上得到第一手资料。”
林雨桐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就顺手将门给关上了。叫四爷这么三聊两聊的,有这么两次,就变成熟人了。
不过林雨桐今儿的心情不错,看见饭盒里的饺子心情就更好了。新麦子下来了,有面吃了。今儿这饺子是韭菜馅的,没有肉也不加蛋,味道也还好。昨儿林雨桐还说想吃南瓜包子,但是被钱妮给否决了,因为吃嫩南瓜不合算,要等着南瓜成熟了才行。而且南瓜耐储存,在有鲜菜的情况下,不能做这个不会过日子的事。
不过从今天起,四爷热衷于送饭。当然了,这送饭可不止送一份,除了林雨桐的还有印长天的。印长天本来就不是个拘小节的人,跟四爷熟了之后,两人挺哥俩好的,四爷给的东西也不推拒。林雨桐不知道四爷怎么想的,反正林雨桐每每看见这画面,表情总要扭曲一下。
医生护士来回的都在打趣林雨桐,觉得这两口子关系是真好。只有这三两步的路,还专门过来送饭,没见过这么能秀恩爱的夫妻。当然了,现在是没有‘秀恩爱’这个说法的,但对于这么肉麻的两口子,大家少不了来回的拿来打趣。
林雨桐笑眯眯的应承着,回去却给四爷白眼:“你是去给我送的吗?白担上这么一个名声。”
四爷就笑:“我就是觉得,还能碰上,缘分是挺深的。走近一点,也没想干嘛,就是觉得缘分难得。”
“可别什么时候说错话了。”林雨桐提醒他,尽管她知道,他说错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说完了,不等四爷回答,林雨桐猛地想起一件事,“你知道大哥他们的亲妈叫什么吗?”
四爷知道,她说的大哥不是指槐子,而是印昆他们。这还真把他问住了,“老爷子当年南下,建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南边的,原配也病逝在南边,后来才调回的京城。跟韩春霞结的婚。当初办后事的时候,也没见合葬。上坟这事,大哥也没叫过我。我还真不知道叫什么,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大哥好像也没舅家,是没联系了还是舅家没人了?现在想想还真是不清楚。”
林雨桐皱眉:“当年看的照片,都没有两口子的合照。应该是老爷子提前摘出来交给大哥二哥了,没叫咱们看见。”不是一窝出的孩子,提起那些跟原配的过往,毕竟是不自在的。老爷子心思细致,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四爷摇头:“不是,那照片估计更早的时候就被大姐挑出来收起来了,怕韩春霞进门不自在。”
也有这种可能。
絮絮叨叨的半晚上,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反正四爷还是三不五时的去医院,不过却也不是单找印长天说话,跟他一个病房的,也都聊起来了。他应该也确实是在收集资料。
这天方云不知道从哪里借的驴车,给林雨桐拉来一车的水烛。
“先给你摊在院子里晒着。”方云累的直喘气,“现在摘一茬,到了八九月还能摘一茬。你先用着……”
“你那呢?”林雨桐看着老大一堆,急忙问道:“别弄的你不够用。”
“我还有两车呢。”方云直喘气,“将家里的被子棉衣都能续上一层。还想给安安做一床被子。今年这蒲草长的不错,去年大旱,这玩意就没长起来,今年这一片长的可真不错。要不是手快,都轮不上。”专门走小道过去抢收的。
蒲绒其实是好东西。林雨桐没用它做了枕头,其实原来的枕头也好,是荞麦皮的。蒲绒的枕头有一定的保健作用,她本来想做的,想想还是算了。
跟钱妮一起将这蒲绒收好,然后将钱妮和白元,连带警卫班的被子都重新续了一遍。林雨桐把所有的旧衣服都找出来,给警卫班的炕上做了一个跟炕一样大小的布套子。没棉花,蒲绒也不够,好歹能装上稻草铺在炕上保暖。
刚把这些忙完了,棉花下来了。林雨桐坐在纺车前面,现在是必须得学会纺线的。谁家的女人不会纺线啊?四爷在一边搓捻子,一边看林雨桐手脚不协调的摆弄,“一起拿你纺线纺不好,说是常胜给你闹的,动不动就给你撞断了,如今孩子可没打搅你……”
“就是!”常胜坐在边上,应和了一声。
林雨桐瞪着这小子一眼,“这看上去简单,可这一点都简单。这胳膊挺在这里难受着呢。要不你试试?”
“起开!”四爷叫林雨桐起来,还顺势给她揉了揉胳膊,“你也就是当娘娘的命,你瞧你干点这些活,可真是愁死人了。幸亏我们爷俩不靠着你纺线织布才能有衣裳穿,要不然非得光屁股跑。”
“就是!”常胜头都没抬的摆弄他的枪,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听好赖话然后跟着虚张声势。
林雨桐被这爷俩给噎的,“你们行,你们试试去!”
然后四爷还真行,一手摇着纺车,一周拈着线,该松的时候松该紧的时候紧,不到二十分钟,看起来两手配合的就不那么别扭了。
嘿!还真是没天理了。
“你看!”四爷扭头看林雨桐:“这不难吧。”
说着话该被打死。
可紧跟着林雨桐就觉得自己不会是真不成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任务的。这又不要出什么大力气,人家有些人晚上不点灯都能纺出二两来。就是钱妮白元还有警卫班的,没事的时候,都把纺车搬出来,大家在院子里纺线。晚上不当值的护士,人家手也没闲着,不是搓线就是纺线,有的人一天抽空能纺八两出来。可林雨桐抽半天的空也纺不出三两来。
方云带着人收到时候,看见炕上的两堆,还夸林雨桐:“没看出来啊小林,你这不错啊。”
可她指的是四爷纺的。林雨桐斜了四爷一眼,她就说嘛,放在一起,两口子分什么你我。他坚持不让,看,现在尴尬了吧。
四爷坏心眼的补充:“那边是她纺的。”
方云一愣,然后又看林雨桐,“我看你有空就坐在纺车跟前……”
但是我真的手慢。
林雨桐低声问方云:“要记数量吗?”
“当然要记的。”方云十分不讲情面,忍着笑将林雨桐的数量给填上去了。记完了才又补充道:“忘了说,咱们还要评先进模范,当然了,对于落后分子也是要通报的。”
林雨桐朝四爷轻哼了一声,得!你先进了,之前还得了一个奖状呢。到我这里,就得成通报批评的了。安的什么心。“晚上你睡书房去!”
看着林雨桐气哼哼的走了,四爷倒在炕上就笑。
林雨桐还真就跟纺车较上劲了,你说要是先进的机器,自己照着说明书也敢操作的,但这较为原始的东西,还就是摆弄不明白。以前她还不敢在外面防线,主要是怕丢人,你说人家大小伙子都能弄明白的东西,自己非摆弄不了,这在外面还不把人丢到外面去。可自己不在外面,人家一看自己的成绩,还不得以为自己偷懒。可是天地良心,自己真的是在争上游啊。所以,还是在外面吧,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丢人一点没事,但至少说明咱们态度端正,成绩不好是能力问题,跟其他的无关。
钱妮最林雨桐边上,一边纺线一边看林雨桐,然后眉头皱的拧成疙瘩,“要不您干点别的吧,我看您那动作怎么就浑身都不得劲呢。您那一份我晚上熬一会就给纺出来了。”
那也不行!其实这也是一项技能。算是学本事了吧。
而四爷去纺织厂去的就更频繁了,机器运行的怎么样,看得看看的。结果回来就跟林雨桐叹气:“没厂房,你知道这织布线得是湿的,结果呢,这天气暴晒,得一边上织布机上淋水一边织布。”
“那现在呢?”林雨桐手上不停,伴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总不能老这么露天吧。”
“厂房不能真建起来,要不然目标太大,一个炸弹下来全完了。”四爷把油灯挑亮一些,“正在开凿石窑呢。将厂房搬到山腹里去。”
那这工程可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