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半夜叨叨了几句,郑东不耽搁,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一件躺在病房里呼呼大睡的郭楷范,心都凉了。则狗日的老货这是病了?他妈的瞧着比自己都康健。面色红润,鼾声震天。
他扭脸看了一眼靠在一边的陶桃,“这是什么病啊?”
陶桃眼睛一闪,“说不上来。疼上来恨不能拿脑袋撞墙,您知道的,这脑袋上的事,最是说不准。要是不疼了,看着就跟好人没两样。”
郑东没再言语,不用说了,这老东西在装病。他一装病准没好事!
可叫自己挠头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也估摸不出这家伙装病到底是在躲什么事。想起自家婆娘说昨晚跟着这老货出堂子的是画眉,他就不耽搁,只吩咐陶桃,“你在这里盯着,有什么需要的,不管是钱还是其他,去财务科领就是了。就说是我说的!”
陶桃应了一声,看着郑东跟狼撵了一般出去了。
陶桃看着值班的护士,笑盈盈的走过去跟她们攀谈,不一会说的热闹起来,她眼神闪了闪,指了指托盘里的针筒道:“学打针难吗?要是不难,我就跟你们学学,正式拜师怎么样?”
几个姑娘笑嘻嘻的也不当是正经话,倒是说起了打针的诀窍。
聊了半晚上,陶桃才知道,原来给人的血管里注射足量的空气是会死人的。她的手悄悄握起来,不时的朝病房的方向看一眼。
却说郑东半夜到了仙乐楼,这里是个没有夜晚的地方,天黑的时候开门,天亮的时候关门,虽说大半夜的大部分人都歇下了,站在楼道里也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但确实是人少了。
画眉的房间他知道,直接就闯了进去。惊醒了里面的一对鸳鸯。男人是趁着画眉半夜回来之后来的,只做半夜的生意,老鸨子只收二十块。正美呢,又被人打搅了,直接给拎了出去。见是郑东,他也敢怒不敢言。
“你发的什么脾气?”画眉还以为这位吃醋了,直接就道:“你看不惯可以给我赎身呐,实在不行包了我也行啊。这会子吃的哪门子醋,我还不能做生意了?”
赎身得好几万,包月得小两千。吃饱了撑的为了这个个女人花钱。有这钱给自家那丑老婆添首饰将来还是自家儿子的。
心里这么算计着,脸上却带着笑:“那我也得又那本事弄来那些钱去。等将来我这官升上去了,怎么都好说。现在就先委屈委屈你。”见对方的神色好了,围着被子不说话,这才又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郭楷范知道你跟我相好,没难为你吧?”
画眉心里暖了一下,伸出手叫他往床沿上坐。郑东以前不看见她跟其他男人,还不恶心,只是刚才碰见了,又看见她脖子上的吻痕,不知道怎么地,心里膈应的很。强忍着那股子恶心劲坐过去,才听画眉道:“倒是没怎么为难我。之前在仙乐楼也没叫人到跟前伺候,只跟那个韩厂长在里面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
韩厂长?
韩春林!
郑东心里就有数了,将被子给画眉围严实,“半夜冷的很,别着凉。你歇着,今晚我有差事,不留下陪你了。”
说着,就起身大踏步的离开了。
画眉眼圈儿都红了,想套话就套话,何苦做出这么一副多情的样子来?都说在浣肠莫说情,可谁的心也不说铁打的,天长日久的,总会多出几分情愫来。在这么多男人里,能入自己心的,也就是他了。可谁知道他却是这么一副冷心肠。
第二天,天并不好。入了秋,秋风起了。吹的树叶儿飒飒做响,又下起了雨,到了吃早饭的时辰,雨慢慢的大了起来。
学校没开课,难得的清闲了起来。四爷一大早上,就将炉子搬出来,给厅堂卧室书房连带如今住着白元的杂物房都烧上了。烟囱弄的长长的,一烧起来,屋里马上就暖和了。白元还不能下炕,林雨桐怕屋里朝,又给将炕烧起来。忙忙叨叨的一早上,刚吃了早饭,就听见敲门声。
四爷不叫林雨桐出去,“你回卧室去。有些人的嘴脸你还是别看的好。”
林雨桐心知,大概来的事韩春林吧。她直接转身就去了卧室。
四爷去开门,外面果然是打着雨伞的韩春林,“金先生,冒昧了。”
“冒雨前来,该是有事,谈何冒昧?快请进。”四爷将路给让出来,等人进来了,才将门给关严实了。
两人在堂屋里做了,炉子上的水咕嘟嘟的冒着热气,可四爷就是没有给上茶,直接道:“既然有事,不妨直说。”
韩春林在心里就给四爷身上贴上一个标签——书生意气。
为人处世一点都不圆滑嘛!
他不跟书生一般见识,照样笑盈盈的道:“厂房已经建的差不多了,设备也马上就到位了。如今缺的是原材料。可这原材料我都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这话是说,不知道要生产什么,自然不知道原材料要准备什么。
“该用钢铁的你不能用木头,万变不离其宗,还能变出花来不成?”四爷没轻易松口,说了这么一句。
韩春林马上道:“你是行家,但咱们也不是没做功课,这钢材也是又型号的。这枪筒子炮筒子,口径也是不一的。别说口径,就是长短,那也得按照你给的图纸来吧。这话我没说错吧。”
所以说,没有图纸绝对不行。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叫我造什么。
四爷点点头,承认这话是对的,“我列了一个单子,回头给韩厂长。”
韩春林一下子给噎住了,他的眼睛眨了眨,人家这理由能站住脚。果然!图纸不是那么好要的。他想了想才道:“如此当然最好了。不过,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四爷没接话,其实去将炉子上的水壶往一边提了提。
韩春林暗骂一声书呆子,却没有半点尴尬的继续道:“这图纸谁也没见过,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实用?我的意思,在大批量生产之前,咱们先做出样品来,往金陵这么一递,看上面的意思,再行定夺。别到时候有了瑕疵,耗费巨大最后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这话听起来确实是老成持重,十分有道理。
四爷诧异的道:“黄兄没告诉你吗?关于你说的问题我都跟他交流过了……”
“黄涛飞参谋今早的飞机直飞重庆,难道咱们还要往下拖吗?”韩春林暗道,还好之前给金陵去了电话,叫表姐夫想方设法的将黄涛飞给调离了。这尊阎王在,不好动手啊。
四爷的心一下子给落下了,黄涛飞一走,之后再出事就连累不到他了。于是,他朝韩春林笑了笑,这一笑,韩春林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后脊梁直发凉……
第746章 民国旧影(33)三合一
“东西可以给你。”四爷的声音清淡,“但这么给你却不行。”
哪怕是两人之间的经济往来,还要写个收条之类的东西。更可况这么要紧东西,想平白从这里拿走?当谁是二傻子呢!万一出了事,谁能证明我移交给你了?这责任算是谁的?
韩春林手指敲打着桌面,这才觉得这书呆子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打发。他心里转了个个,不想加他掌握了谈话的节奏。左思右想之下,只得道:“如果有金陵那边的命令呢?”
四爷这才一笑:“那也得有见证之人。”
还是寸步都不肯让啊!
“可是多个人知道,就多了一份风险。”韩春林试图说服对方,“要是真走漏的消息,那这算谁的?”
四爷呵呵一笑:“那就没办法。我觉得这样的问题,该由金陵方面协调。他们总有可以指定的人吧。”
可这也意味这将来这功来得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韩春林深吸一口气,起身告辞:“那就按照你说的办,我今天就给金陵发电报,也会亲自打电话的。”
四爷笑了笑:“那我等着。”
韩春林深深的看了一眼四爷,这才起身告辞。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阴冷的厉害,夹在这狂风,即便打着伞,从林家出来身上也被漂湿了,进了汽车,车里面坐着刚梳拢过的女人,她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头上淋上的一点雨水,“您生气了,拜访朋友不顺利吗?”
韩春林笑眯眯的,“顺利!顺利极了!只是这雨太过恼人,我先送你回去。”
田芳甜甜的一笑,应了一声‘好’,说不出来的乖巧。
等韩春林将田芳送到韩家门口,这才叫司机开车里去。而田芳举着伞,站在雨里,不远处走来一个带着帽子的少年,披着蓑衣,身上挂着袋子,吆喝着小买卖,“乌梅干……乌梅干……”
那声音叫田芳又一瞬间的僵硬,在门房的催促声中,到底朝那少年招手:“卖乌梅的,你过来一下……”她掏出两毛钱,等少年靠近来才道,“我买一点。”说着话,却不敢看少年的眼睛,突然就会觉得自己污糟极了。
丁帆没有言语,接过钱的时候一把抓住田芳的手腕,“我不嫌你。”他的声音轻轻的,那一声言语,一个小小的触碰,叫田芳一下子就烧了起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包乌梅干,这才小声道,“韩春林去过林家了,说是很顺利。盯住他……”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朝韩家大门走去。
韩春林想找郭楷范,这才知道这老东西病了,还是查不出原因的急病,如今正在医院泡病号呢。他干脆找到了医院,郭楷范见了他眼圈都红了:“老弟啊,你说老哥哥这是什么命啊,你老容易给了老哥哥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这身体不争气啊。这么着,我知道你急着用人,我这就把郑东给你找来,警察署上上下下,保证都配合老弟你。”
“呵呵……”韩春林止不住冷笑,“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老哥,既然身体是真不好,那就住着吧。长长久久的住着。”
看着韩春林离开的背影,郭楷范脸上一冷,长长久久的在医院住着,也比给你当替死鬼强。
陶桃在一边沏茶:“署长,这个人说话可不怎么好听。”
郭楷范嗤笑一声,“宁愿受些冷言冷语,也别把命给搭进去。”
陶桃眼睛一闪:“那万一人家把事给办成了,您不是失去一个机会吗?”
“成了?”郭楷范摇摇头,“那就再巴结上去把。脸面这东西,那就不是个东西。要不要的都无关紧要。”
陶桃心里骂了一声,这老东西果然是够狡猾的。在前清的时候就在衙门口混,如今都多少个年头了,不管是革命党还是袁世开或者是孙是姜还是汪,不光墙头怎么变幻王旗,他都跟个不倒翁似得,扎的稳稳的。看来想借刀杀人除掉这老东西是办不到了。他就跟柴狗似得,嗅觉灵敏又凶狠毒辣,自己得小心更小心一些才行。
这边正想的出神,那边就听郭楷范道:“盯着郑东的一举一动,然后及时告诉我。”
他不光不想掺和,还想叫郑东一脚踩进坑了去。
可韩春林并没有直接找郑东,而是直接给金陵那边大了电话,“表姐夫,这金思烨可不是个傻子,精明着呢。好说歹说不行,实在不行就来硬的试试。”
“别胡来!”对方呵斥了一声,“也是你太贪心了!该求助的还是要上门求助的。”
“向谁求助?”韩春林问了一声。
对方却‘啪’一下挂断了电话。
韩春林举着电话,听着里面传来的盲音,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紧跟着,他站起身来,将电话扣好,急急忙忙出了门。
接到韩春林的邀请,乔汉东就看了曲桂芳一眼,“还真被你说着了,他果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曲桂芳心道,哪里是自己算准了,是背后林玉彤那个女人心思太诡诈。她将这里面的事情看的透透的。心里敬畏,嘴上却漫不经心的道:“您的老板姓戴,他的老板姓汪。戴老板为姜服务,别看事情不大,这里面牵扯的较量全都在上面。人家既然主动示好,那您就别太较真,他叫您怎么做您就怎么做。事情就这么简单。”
乔汉东眼睛眯了眯,“那你呢?你拿什么给那个男人交差?”
曲桂芳嘴一撇:“这个您就别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眼里闪过的那道犹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神,偏偏有几分叫人动心的魅惑。
韩春林趁着雨夜,来了三十八号,跟乔汉东坦诚不公,“当初是说好了的,有明暗两处……”
乔汉东一愣:“还有暗处的?”如果也在京城周围,没道理自己一点消息都没得到。怪不得之前韩春林不积极呢,他以为外面这一处不是重点。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交给这么一个蠢货呢。而且当着自己的面直接坦言暗处还有一个厂子是几个意思?姜一个汪一个,谁也被想占谁的便宜吗?这话他就是不说,自己也犯不上去抢这个功劳。他不用对方回答,直接道,“我就是个听命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韩春林松了一口气:“不是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是上面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老兄就等着接命令吧。”
送走韩春林,乔汉东还真就接到了戴老板的电话:“……确保图纸的安全交接,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
“是!”乔汉东应了,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这哪里是叫自己保护图纸的安全,分明就是只做个见证,见证图纸交接完成,仅此而已!
可这图纸这么要紧的东西,到了韩春林手里玩意丢了怎么办。倭国人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呢。他咽了咽唾沫,艰难的道:“老板,这万一出了纰漏……”
“执行命令!”对方说了一句,就直接挂了电话。
他拿着电话愣在当场,这到底是几个意思?他不是蠢人,是蠢人做不到如今这个位子上,随即马上明白了,“这个交接的图纸只怕真不了。”
第二天,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乔汉东带着小毛李华,跟着韩春林一起到了林家。
四爷将图纸拿出来叫两人看了,然后拿了匣子锁起来,往两人面前一推,乔汉东将匣子检查了一遍,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封条,将匣子给封起来。三人谁都没有说话,跟演默剧似得做完这一切。临出门的时候,乔汉东才道:“上面已经接到命令,警察署会抽调人力保护金先生的安全。”
图纸交出去了,但是这个人就是移动的图纸。要是对他下手怎么办?所以保护他的安全成了重中之重,“还请先生暂时不要去学校授课的好。”
四爷点头应下了:“在这事情了结之前,我不出门。”
送走两人,郑东就来了。他进来就哈哈直笑,“我跟槐子那也是兄弟,说起来都不是外人。”早就知道槐子的妹夫了得,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才知道他这么要紧。
四爷请他进屋坐了,“我也常听舅兄提起郑署长。”
两人直接进了书房,林雨桐在外面一边泡茶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四爷的声音时不时的传来:“……我这里不用费太多的心思……我会带着夫人去乡下呆些日子……至于保护的人手槐子之前都安排好了……要想能更进一步……你倒是可以看看乔站长怎么做的……也许马上会有立功的机会……”
郑东听的云里雾里,但是明显能感觉到,这是对方在点拨自己呢,“还请兄弟你明言……”
四爷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师院的命案,归警察署管。说起来,有件事情我应该早报警的,如今郑署长来了,我就更改坦诚相告,或许对于案子,有些帮助呢。”
怎么说着说着,跑到案子上来了。
郑东心里疑惑,但嘴上却应着:“您说,我听着。”
“说起来也是奇怪,师院出事的那晚,我身边的两个助理,一个身中剧毒,一个不知所踪……”四爷说着,就又笑了,“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关联,希望这线索对郑署长破案有帮助。”
郑东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别人不出事,怎么偏偏他身边的助理出事了。这还不明显吗?他这是在暗示,这里面有倭国人的影子。如果倭国的间谍没有抓到,那么此次的图纸就是目标。他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如果这次隐在暗处能将这间谍一网打尽,自己的前程又怎么会止步于一个署长。而且自己参与进来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命案!自己查的事跟倭国间谍有关的命案,谁也不能说自己手伸的长。
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算跟乔汉东有点交情,这时候也不是谦让的时候,该抢还是要抢的。
郑东心思转的快,马上举起茶杯:“兄弟,以茶代酒,先谢了。过后……另有重谢。”
将人送走,林雨桐问四爷:“咱们去城外的园子住着?”
四爷摇头:“也就那么一说。城外的消息太闭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