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槐子有点不可置信,“你可看好了,真是这个人?”
林雨桐点头:“错不了,就是这个人。怎么?你认识?”
槐子摇摇头:“这个人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他是小孟尝的徒孙,这些年也颇为受小孟尝的器重。”
“小孟尝,是绰号?”林雨桐问道。
“这人叫孟畅,畅快的畅。”槐子解释了一句,“因为好交友,讲义气,三教九流,但凡求到门上,他就没有不管的。哪怕是讨饭的婆子,流浪的乞儿,只要是求上门的,他从没有往外推的。严格的说,他自己并不是警局的人。只是他的徒子徒孙,不少都当着公差。这个照片上的人,就是孟畅的大弟子捡来的,是个流浪儿,跟着孟畅姓了孟,叫孟归。如今在警察厅,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职务,只是后勤处的一个副处长。肥差,但并没有实权。”
这话却错了,掌握这后勤,其实就是掌握着大量的资源。但林雨桐并没有打算槐子,听他继续往下说。
“要说这孟归有问题,我信。但要说孟畅有问题,我还真不信。”槐子将照片搁在桌子上,“这个人跟我师父很有些交情、我见了,叫一声师叔也不为过。这个人义气很重……你别跟我说要查他,这人我不能查。下面的兄弟要是知道我查这个人,非得跟我翻脸不可。另外还有一点能证明这人不可能有问题。仙乐楼发生了多少事,这个你知道的。就那些个人事情,别人查不出来,但是孟畅这个人,一定是查的出来的。不说他本来在仙乐楼就有份子,就说他跟下面这些兄弟的关系,想知道什么都不难。可到现在为止,有一点风声露出来没?没有!这个人在大是大非上从来都不糊涂。”
这话说的,林雨桐再要揪着不放,就该惹了众怒了。
四爷从书房里出来,直接接话:“要是如此,那就送帖子,咱们亲自登门。既然大是大非上不糊涂,那就更该坦然相告了。”
槐子犹豫了一瞬间,“也好!我亲自去送帖子。”
小孟尝果然不愧孟尝之名,哪怕是从来都没听到过的人,也十分的给面子,说是随时恭候。
四爷和林雨桐选了个周六的上午,提了两匣子点心就上门了。
这孟畅五十来岁的年纪,精神矍铄,走来龙行虎步,说话声音洪亮:“金先生,老夫是个武夫,但最敬佩的却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他亲自迎了出来,“你们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话说的十分客气。
四爷笑着回礼:“孟老不怪在下唐突就好。”
两人说笑着,就往里面走。原本以为回去待客的花厅,谁知道这位直接将两人带到了书房。书房这样的地方,不是亲近的人是不能进的。
孟畅坐在主位上,请四爷和林雨桐坐下,又叫人上了茶,叫人在外面守着,这才道:“两位来,必是又要事。但讲无妨。”
开门见山,十分爽利。
四爷端着茶,“要事我说孟老的徒子徒孙里,可能出了数典忘祖之人,出了跟倭寇牵扯不清的人,岂不是要被您当成了恶客。”
孟畅的眉头皱了皱,“你能坦诚相告,足见你对老夫的信重。徒子徒孙多了,出几个不屑之辈也在预料之中。你放心,我孟畅的家规也不是摆设。门户也该清理了。”
没有怀疑,直接就应承下来。也没有半点要包庇的意思。
难怪连槐子都对这个人赞赏有加。他确实是有许多独到的地方。
四爷将茶杯放下:“既然您快言快语,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今儿来,确实还另有要事。”
林雨桐眉头一挑,四爷之前可没说。
孟畅哈哈一笑:“我就喜欢爽快人。有话就说话,不用客套来客套去。”
“我有一些设备要秘密从火车站运到城外……”四爷只说了一句,孟畅马上接话,“你说的是槐树林。”
果然,根本瞒不住这位。
槐树林那边施工,槐子之前安排的人根本就避不开这位的眼睛。不过好在,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消息露出去。
“金先生,我是粗人,但不等于我什么也不懂,槐树林里那厂房是要做什么的,我也全都明白。这是多大的事,我心里也分得清楚轻重。有些事,只会烂在我肚子里,谁也不会知道。”孟畅沉吟了一瞬,“你要信得过我,这设备的事你就交给我来办。”
“就这么说定了。”四爷起身,“那我就不打搅您老了。”
林雨桐始终都没说话,跟着四爷就起身。
四爷临走的时候又低声跟孟畅道:“您那徒孙的背后,只怕还有人。”
孟畅眸色一冷:“敢把手伸到孟家,我要不把他揪出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在孟家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一人一句说的都是干料。林雨桐问四爷:“这个人真的靠谱吗?”
“有时候还就这种人靠谱。”四爷跟林雨桐解释,“小孟尝的名声在外,在江湖上混的,最在乎的也就是这块数十年建立起来的口碑和招牌。他不能叫这招牌就这么砸了。而他们做事,向来又最不在乎所谓的规矩,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个效果立竿见影,在于晓曼刚确认了孟归的身份的时候,这个孟归就消失了。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孟归的任何消息
裁缝店里,于晓曼铁青了脸:“是不是你们将消息泄露出去了?”要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消失了。“或者,又是谁急切的想立功?将人给秘密逮捕了?”
“没有!”对方一再保证,“没有!你应该想一想,还有谁知道这个孟归可能有问题的。”
于晓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雨桐。自己见过孟归的脸,就查到了他身上,那么林玉彤呢?她也一样可以吧?
“怎么?想到了什么?”对方急忙问了一句。
于晓曼摇摇头,矢口否认:“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才着急。行了,好容易找到一条线,就又断了。另外……跟田芳的关系要不要还继续深入?”
“当然。”对方肯定的点头,“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是能顺利的打到对方的内部,就更好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如今的人物怎么办?”她抓着手提包的手一紧,多少有点后悔这么问。
“你放心,没有你还有别人。”对方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言语。
于晓曼没有追问,这是规矩。但这话的意思自己要是没有理解错,应该是这两人身边还有他们安排的人。而这个人跟自己不一样,明显隐藏的更深一些。
她不在这事上纠缠,只道:“田芳好似并不得她上级的信任。”
对方直接给了于晓曼一张照片:“认准这个女人,然后想办法叫田芳看见这个女人,剩下的你等着就好了。”
于晓曼看着照片,黑白的照片虽然没有绚烂的色彩,但还是能看得出来,照片上的女人有一股子别样的风情。“我记住这张脸了,给我个地址。”
“霓裳歌舞厅。”对方轻声说着一句。
霓裳歌舞厅,是个享受夜生活的好地方。于晓曼以记者的身份,带着相机,走了进去,在舞台上确实看见了照片上那个风情卓然的女人。她此刻站在台上,扭着腰肢,轻声的吟唱着,不时的做出一个飞吻的动作,引的台下的男人一个个的往台上大把大把的扔钞票。
她坐在暗影里,将这一幕幕都拍下来,这才起身离开。等她走了,台上的曲桂芳眯了眯眼睛,总感觉麻烦就要降临了。
这段日子,她混迹在歌舞厅,日子也过的分外的洒脱。虽说当日林玉彤放自己离开,是自己答应替她找那个男人,但在这里混的久了,她倒是觉得,这样的灯红酒绿未尝不好。正想着是不是找个有钱的男人,跟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却没想到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这天晚上,她在自己租住的公寓里,给林玉彤在筒子楼那边的宿舍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接的,这个声音她听过,是个叫白元的助理。
“喂!”那边的声音确实很干净。
“喂!”曲桂芳低声道:“我找林先生,你跟她说,上次叫我代购的书籍,已经到货了,叫她明晚上来取。老地方见!”
电话挂了,白元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谁的电话?”丁帆正在打扫房间,见白元不说话了,就出声问道。
白元应了一声:“是找林先生的。林先生订了外文书,到货了。”
丁帆了然的点头:“上次我听说林先生翻译的小说要出版了,是不是你真的?”
白元随口应付道:“是啊!是宋校长的夫人给牵线搭桥的。听说对方很满意,已经约了下本书,还在他们出版社出版。”
两人说着话,白元没急着走,等到吃饭的时候跟丁帆分开,这才出校门回了林家,将电话的内容给林雨桐说了一遍。
林雨桐之前还以为这个曲桂芳是撒出去的鹰,未必会回来,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真有消息了。
当初越好的老地方,是一处咖啡店。林雨桐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在了。林雨桐没过去坐下喝咖啡,而是给了侍者一些小费,问了她洗手间在哪里。这种情况很常见,公共厕所可不像是后世那么普遍。讲究的人一般都是到体面的店铺里借用厕所。
在林雨桐进去之后,曲桂芳才起身,跟着也去了厕所。没个门后面都看了,确实是没有人,将门从里面锁了,曲桂芳才掏出一支香烟,缓缓的点燃:“有人盯上我了。”
林雨桐将水龙头打开,听着水哗哗的往下流:“没人盯上你,你也不会主动找我了。”
曲桂芳深吸一口气:“我后悔了,我真该去香江的。早点离开这里改多好。”
林雨桐看对方:“现在就算我想叫你走,盯着你的人也不会。”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知道谁盯上你了吗?”
“没看清长相。”曲桂芳有些烦躁,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的吐出烟圈,“但肯定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但是对方好似拍了我的照片。这不该是我原来那个组织的。对方想干什么,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是倭人,谁还对她有兴趣?
林雨桐皱眉,如果不是倭人,那么自己和四爷私自放了欧阳一一,也就是曲桂芳的事情肯定也被对方知道了。还可能牵连槐子。
这件事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第742章 民国旧影(29)三合一
欧阳一一的事情,除了自己,就只有四爷和槐子参与了。
自己和四爷这边,绝对没有走漏过消息。而槐子,一向是个极为谨慎的人。欧阳一一的事情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林雨桐如今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回头,看着曲桂芳一口一口的吸烟,明显变得焦躁起来。像是干他们这一行的,一旦失去了冷静,就真的危险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手,没能从自己手里逃脱,所以,她看起来有些慌乱,并不如以前那般八风不动,自信昂扬。
“你要是还是这样一个状态,那就是等着送死。”林雨桐抽出纸巾,将手擦干净,却也不看她,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曲桂芳夹着香烟的手一抖,烟头直接烧到了手指上,她赶紧丢了,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觉得像是一头困兽:“这事没摊在你身上,你当然无所谓。可我经历了一次生死,就知道死亡逼近是多可怕的事情。我如今更怕死的怎么办?我不管,我要离开,我要远远的离开,去香江也好,去奥门也好。哪怕让我去辽东,我都有机会挣出一条命来。”
林雨桐头都没抬,伸手就是一巴掌抡过去,“你给我冷静点。多大的事?以前那股子傲劲呢?”
曲桂芳捂住脸,这是第二个打她的女人,第一个是芳子,第二个是林雨桐。对芳子她还能升起恨意,但是对林雨桐,她心里却只有畏惧。
好半天她才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冷静下来:“不是我要撕毁诺言,是我这样的状态,迟早会牵连到你们身上的……”
“人家能找出你,你还能跑了?”林雨桐耻笑,“你的照片,转眼就能发到全国,你能出哪,飞机汽车轮船,哪个能带你走?即便是偷渡,你也得出的了京城才行。这时候跑无异于找死。”
曲桂芳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没错,她说的没错,一旦自己敢跑,也许欧阳一一被击毙马上就被变成事实,“那我怎么办?就这么等着铡刀落到我的脖子上?”
“蠢!”林雨桐丝毫也不客气的骂了一句,“古话怎么说的,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坏事和好事之间哪里有绝对的界限,端看你怎么去操作了。如今看起来,你是进入当局的视线了,但这何尝不是一个叫你的身份合法化的契机。”
身份合法化?
一个假死脱身的特务,想要身份合法化?怎么可能。
林雨桐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曲桂芳不由的上前附耳过去,林雨桐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马上露出一丝恍然,“原来还可以这样……”
林雨桐却没有说话,打开厕所门,转身就出去了。曲桂芳在里面又抽了一根烟,这才出去,此时之前点的咖啡已经凉了。但她却不急着离开,而是叫侍者再续了一杯,又点了蛋糕,慢悠悠的享受完,这才起身离开。
她却不知道,在她走后,从咖啡间走出来一个穿着女仆衣服的女人,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于小姐,冲的咖啡不错。”侍者笑了笑,“老板说您要是愿意,可以过来上班。”
于晓曼回过神,就不好意思的道:“真是对不住,我大概不能来了?”
“薪酬不满意吗?”侍者赶紧道,“要不我跟老板说一声。”
“不是,我突然想起时间上有点冲突。”于晓曼进去,赶紧将衣服换下来,这才跟侍者告辞,匆匆离开。
追着照片上的女人过来,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是从后门进来的。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林玉彤。这两人怎么会走在一起?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两人在卫生间说了那么长时间话都说了什么?一个个疑团从心里冒出来,叫她顿时百爪挠心。
而这天晚上,文海路三十八号,值班的值班,加班的加班,反正是新站长刚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如今烧起来了,大家就都得夹着尾巴。
用新站长的话说,老站长死于非命,大仇还未报,怎么能够懈怠呢。都好好干,玩命的干,不把漏网之鱼抓住,大家都别休息,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老站长对大家的恩情。
下面的人一个个的嘴上喊着同仇敌忾,但心里却免不了骂娘。谁还没点自己的事了?就这么耗着,有个屁用。再说了,老站长对大家有恩情吗?以前就他贪的最多,下面的兄弟能捞多少好处?上面换人不换人,对他们来说,真没什么大的影响。当然了,唯一为老站长齐恒有些怀念的,就是小毛了。齐站长在世的时候,对别人不管怎么样,对小毛那是不错的。如今新站长乔汉东刚一上任,就提拔了李华。李华原先在齐恒身边多少要受点小毛的排挤,不如小毛在老站长面前得脸。如今乔站长上任,一打一拉,这下面马上就稳了下来。
以前小毛是一哥,如今李华是一哥。
小毛守在办公室,看着众人纷纷去巴结李华,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人走茶凉说的就是这个了。
都是一群他妈的见风使舵的玩意。
他心里愤愤的骂了一声,就起身要出去透口气。
李华看见小毛的样子,心里一笑,嘴上却喊道:“毛哥,去哪啊。兄弟们在一起说说话多热闹啊。”
小毛心里冷笑,但却也知道不能闹僵。在外面混的,该装孙子的时候就得老实的趴在地上,要不然吃亏的真说不准是谁了。他笑呵呵的转身:“别叫我哥,怎么敢当呢?你是哥,华哥!以前兄弟不懂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计较。我这是……这是……”他指了指外面,“天不早了,我是肚子饿了。正想着出去给大家叫点宵夜。叫酒楼送进来,大家填填肚子。”
李华呵呵就笑:“这个不劳你操心了。乔站长说了,没有只叫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之前早就吩咐后勤了,在香客来定了席面,马上就送到了。”说着,声音就更大了起来,替领导宣扬名声收买人心的事,他怎么会甘于人后呢?“大家吃着喝着,心里可都要念着情分,知道端的谁的碗,吃的谁的饭。”
小毛暗骂:马屁精!
但到底跟着众人一起歌功颂德,乔汉东站在二楼的柱子后面,看着下面的动静,听着众人的说话声,微微的笑了笑,这才慢慢的退回去,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