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小的汉子,后面跟着他的婆娘。
两口子出来以后,明显是愣了一下,这汉子朝众人看了好几眼:“哎呦好汉,咱们这店小,做不了这个大的生意。”
那络腮胡的兵汉子直接扔了十两的银裸子过去:“咱们借你的地方暖和暖和。你们做不出来什么吃的没关系,镇子不远,劳烦你跑一趟,买了吃的来。这总行吧。”
那汉子马上喜笑颜开:“这感情好!今儿真是财神爷到咱家了,各位好汉,爷爷奶奶们,里面请。”
这茶寮里外三间,只有三张桌子。挤挤搡搡的,好歹将人都塞进来了。
可即便都在屋里,这几房主子也都隔得远,谁也别想上前跟谁说话,眼睛不时的碰一下,就赶紧得分来。
林雨桐这一扭头,就见那婆娘抱着一大摞碗出来,从锅里舀了煮好的茶,一个个的递过来。她在那碗上看了一眼,就皱眉。这小小的茶寮子,准备这么多的碗?这不合情理。
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小吃店,谁家准备成百的碗?店里一次性容不下那么多的人,自然就无须准备那么多的碗。小本营生,这么做根本划不来嘛。
她马上扭头看向四爷,轻轻的摇头。
四爷就看了那端茶的店家婆娘一眼,这店里挤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没人说话,这女人竟然不惊不乍,确实是蹊跷。
等茶上来,林雨桐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水里被人下药了。是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迷药。这真是奇了怪了,镇子旁边,离京城才半天路程的地方,竟然出现了黑店?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将药丸塞给四爷,这才将解毒药压在舌苔底下,端着茶水喝了。
先是齐朵儿身子一软,就趴在了桌子上,周围站着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跟叠罗汉似得,一个个的都倒下了。
倒是迟一点喝茶的人,这会子还算清醒。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拔出刀拉开门,了已经晚了,药劲一上来,人就倒下去了。
四爷和林雨桐都趴在桌子上,想看看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果然,那婆娘吹了一声呼哨,那之前打发出去买吃的的汉子就走了进来,“倒了?”他这么问了一句。
那婆娘点点头:“赶紧叫人来吧。”
就听那男人道:“正换马车呢。雪橇比那轮子快!”
话音才落,就听一个尖细的男声道:“先把这些小主子抬到马车上去……手都给我规矩点,不许在女眷身上动手动脚……要不然,就等着被活刮了……一个个的都是没卵子的东西,就给下辈子积点德吧。”
竟然是太监!
第652章 庶子高门(36)三更
这一拨人,跟上一拨人比起来,好似更多了一份善念。
林雨桐被稳稳的抬到车上,然后感觉到身下的榻居然是温热的。这该是榻的下面,也有熏笼。等四爷也躺进来,就感觉被人给盖上皮毛的被子,然后感觉到这人下了马车,林雨桐这才睁开眼睛。
两人都躺着没动,静静的等着。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马车就又动了起来。林雨桐觉得,这次,马车是朝北走的。
等到了中午,马车车壁被敲响了,这时间跟林雨桐估算的药劲过去的时间差不多。四爷先起来,扶了林雨桐坐起来,就掀开帘子,朝外看去。这些人竟是换了最初那伙人的衣服装备,不仔细看,还真辨认不出来。毕竟昨天夜里,谁也看不清彼此的长相,今儿一早,能记住的面孔也十分有限。四爷没有戳破,只皱眉看着马车边的人,“刚才是怎么回事?”
这是问为什么会晕倒的事。
“四少爷,没事。都被咱们打发了。”说话的是个看起来挺俊俏的少年,“不过是图几个银子,他们不敢伤人。”说着,就递过来一个篮子,“在路上,也没什么好吃的。少爷跟少奶奶先凑活吧。”
四爷伸手接过来,就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林雨桐将篮子上的布掀开,是十几个烧饼,连同一块又一斤多重的卤牛肉。
颠簸到现在,早就饿了。林雨桐用匕首将烧饼从中间嚯开,将肉切成片夹在里面,然后将烧饼插在匕首上放在炭盆上烤着,不大功夫,一股子苏香味就传了出来。
“肉夹馍。尝尝!”林雨桐递给四爷,又给他倒了泉水喝。
四爷正想事呢,拿着烧饼半天,也没往嘴里送。
“琢磨明白了?”林雨桐轻轻的碰了一下四爷,“先吃饭。”
四爷这才恍然,咬了一口烧饼,含混的道:“你不是想知道父亲跟恒亲王是怎么商量的吗?估计今儿这一出就是商量好的。”
先是露出点消息,叫端亲王对金成安心里有了猜忌。可这光猜忌还不行,还得按照他们商量好的往下走。那么挟持人质的主意,一定是埋在端亲王身边的钉子出的。如今,端亲王一定以为金成安是他的人,至少不敢不听他的号令。而另一边,很可能恒亲王已经通过皇上自己的信息渠道将这事的告诉了皇上。要不然,这么多身怀武艺的太监从哪冒出来的?恒亲王这是不出面,就已经挑拨了皇上和端亲王之间的关系。或者说,这已经不是挑拨两者之间的关系,而是在动皇上的底线。
皇宫。
皇上靠在软枕上,边上的银碗里,黑漆漆的药汤子还冒着热气。
金成安跪在塌下,额头贴着地面,一声都不言语。
“真的是打发你兄弟和儿子携带家眷回老家了?”皇上看着金成安,又问了一句。
金成安不抬头,迟疑了很久,才答了一声:“是!”
“你的老家,也是朕的老家。”皇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你的先祖,也是朕的先祖。不去皇陵祭拜,跑回老家……”
金成安似乎没想到皇上会这么说一般的抬起头,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臣的祖母是祖父的侧室,并没有葬入皇陵,因而……”
祭拜亲祖母,这虽说是不合礼数,但也不算是错的。再说了,这侧室不随葬,只里面肯定又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
皇上又叹了一声:“你这个理由说的,倒叫朕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万岁!”金成安眼里的泪光一闪而过,“您对臣有知遇之恩!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在臣心里亦君亦父,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还请皇上放心,臣宁死也不会背叛!”
皇上先是沉默,跟着又是一叹,“是啊,朕要你说……可你能说什么呢?”说朕的儿子有了反心?这话不管是哪个臣子,也开不了这个口的。挑拨离间天家父子之情,谁也担不起这个罪责!“罢了!朕信得过你。你也要信得过朕,朕还没老!更没有糊涂!”
金成安一下子就呜咽出声,跪在低声磕头不止,却什么没说出口。
皇上叫人将他扶起来,“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金成安这才低着头,从大殿里出去。
等大殿里再没有外人,皇上才低声叫了一句:“大伴。”
这位大伴郭毅从皇上是皇子的时候就陪在皇上身边了,比皇上大了好几岁。如今是宫里的总管太监。
“都安排妥当了吗?”皇上端起药碗,问了一声。
郭毅从帐子后面走出来,低声回禀道:“陛下放心,都妥当了。”
皇上这才端起药碗,一口气将药给喝了,郭毅赶紧递了漱口水过去,又取了蜜饯递过去。
皇上嘴里含着蜜枣,又挑了一个乌梅拿在手里,“查清楚了吗?这消息的来源……确实跟老二没关系吗?”
郭毅谨慎的点点头:“这么大的事,老奴自是查证了的。”
“朕这心里却不踏实。”皇上摇摇头,“老大不会这么急功近利……怎么就走了这么一步臭棋?他这是想干什么?”
郭毅就往角落一站,不答话了。
皇上也不需要谁回答。只要对方能支楞着耳朵闭着嘴干听着就行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一个小太监悄悄从屏风的另一边露出头来,看了郭毅一眼。
郭毅马上就走了过去,这肯定是有事。
“师傅……”小太监见郭毅出来,就凑到他的身边,满脸的喜色,低声回禀道:“师傅,兰贵人有喜了。”
郭毅一愣,马上就伸手一把捂住小太监的嘴,瞪着眼睛,贴着小太监的耳朵低声道:“出去,马上!有多远滚多远。闭紧你的嘴!”
宫里伺候的太监,走路说话不惊动主子,那是基本功。可今儿师徒俩不知道怎么弄得,竟是不小心撞了屏风一下,发出不小的声音。
小太监当即就跪下了。
皇上被惊了一下,就抬眼看去。郭毅走过来,“都是些毛孩子,手脚毛躁的很。”说着,就朝后摆手,叫那小太监赶紧走。
那小太监却只顾着磕头,根本就没看见郭毅的暗示。
皇上就轻笑一声:“行了!不是大事!起来吧。”见那小太监抬起头,就笑道,“这不是大伴新收的徒弟吗?怎么?找你师傅做什么?”后面的话是问小太监的。
小太监磕磕巴巴的,又小心的看了一眼郭毅,才低声道:“回……回皇上的话……是兰贵人有喜了……”
“住嘴!”郭毅一脚就踹过去,“哪里听来的胡话,有喜了自有太医禀报,你是哪个?”他说着,就先一回头去看皇上,就见皇上的手抖动的更厉害了,原本捏在手里的乌梅,也已经掉了下来。
郭毅赶紧过去:“陛下!几句胡话罢了,您怎么还当真了?”
皇上一把推开郭毅,瞪着已经抖成一团的小太监,“说!你怎么知道兰贵人有喜的?”
“回……回皇上……是兰贵人身边的小喜子……跟瑞珠说的……”小太监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的,将话给说明白了。
小喜子是兰贵人身边的贴身之人,而瑞珠……以前是皇后身边伺候的宫人,如今端亲王常常留宿宫里,她就去伺候端亲王的饮食起居了。
这就是说,兰贵人有孕了,第一时间告诉的却是端亲王身边的人。
皇上已经有一年没召妃嫔侍寝了,兰贵人怎么可能会有孕?如今有孕了,之前还能说可能是哪个侍卫的。可要是跟侍卫通奸,怎么敢叫端亲王知道?除非,这个跟她通奸,让她有孕的男人就是端亲王。
作为儿子,想要老子的东西,这无可厚非。可这当老子的,什么都能给你,什么都允许你觊觎,但这一定是不包括女人的!
连亲爹的女人都占,这么一顶绿帽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这个畜生!”皇上袖子一甩,炕桌上的东西都摔了下来,“畜生!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畜生!”
郭毅心里一叹,皇上这是被愤怒给冲昏了头了。稍微冷静下来,就会觉得这事蹊跷了。
皇上这边刚因为端亲王对金成安的胁迫不满,觉得他的野心未免太大。那边兰贵人恰巧就怀孕了。而这小喜子将消息告诉瑞珠,这瑞珠如今是伺候端亲王,可她之前毕竟是皇后的人。这皇后除了端亲王,还生了恒亲王呢。怎么就能肯定瑞珠心里到底是向着谁的?
他现在倒是对之前调查的结果有了怀疑。将金成安家眷的事透出来的人真的跟恒亲王无关吗?
皇上双手扶着炕桌,才不至于倒下去,“查!给朕好好的查!看看那贱人是不是真的有孕了?”
郭毅没口子的连声答应着,“您放心,老奴亲自去查!”
皇上这才喘了两口粗气,浑身脱力的慢慢的靠在郭毅的身上。
郭毅小心的扶住皇上,可等他低头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
皇上的嘴——歪了!
第653章 庶子高门(37)一更
马车从出了京城,先是往西走,接着往北走,随后再往东走,之后又往南走。看起来走了四五天的路程,其实就是在京城周围打转。
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别人看出什么了没有,反正他们感觉,不管怎么绕,都是在离京城半天的路程的半径之内。估计这些人也是怕他们认出路径来,所以从来不走官道,都是在小路上来回的绕。有时候还会从一些村子里过,这么大队的人马,庄户人家哪里敢上前,不过是隔着门缝朝外面看一眼就罢了。连村子里游荡的野狗,见了这阵势,都远远的夹着尾巴窜了。这些村庄,根本就没有标识,跟那些人口聚集的镇子还是不一样的。镇子好歹有名字,有一些像样的商铺酒楼,这些爷们即便不常出门,也保不齐来过京城附近吧。哪怕路过时听一耳朵周围人的说话声,叫卖声,也好判断大致的位置。可他们偏不往人多的地方去!他们越是不走官道,越是避开人群,林雨桐就越是肯定,这就是在京城附近。
绕了六天以后,终于在一天下午,马车从一处窄小的山缝里穿了进去,走了不过几百步,就进入了一处盆地。之所以称为盆地,是这个地方除了进来时通过的一处‘一线天’的缝隙,整个都被山体包围了起来。
林雨桐一下马车,明显就感觉到了,这地方比外面暖和,因为这里冷风根本就吹不到。
带自己一行人来的是太监,那么派他们来的就应该是皇上。
林雨桐有了一种猜测,这该不是到了皇上的暗卫营了吧。她这么想着,就不由的看向四爷,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就见四爷微微的点头。
还真是带到暗卫营的老巢了!
可这么大大咧咧的将人带进来,就不怕老巢被找见?林雨桐这么想着,随即就否认了,对于他们来说,要隐瞒行踪应该也不难,只要多安排几拨人从不同的路线走,扰乱视听,想来也出不了事。关键是这个时候,众人的视线都聚焦京城,对于他们的行踪,关注度还真没那么高。
这里俨然是一个建在盆地里的村落,靠着山脚下,零零散散的盖着一些小的庄户院落,这块盆地,应该也不小,阡陌交错,都开垦成农田了。要不是地势实在是特殊,还真要以为这地方是个小村子呢。
站在这里四下里看看,就见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都冒着烟,即便不是做饭的时候,但这暖炕也得烧的吧。
“四少爷,您这边请。”一路跟着两人车架的清秀小子笑吟吟的给四爷指了一个跟金守仁完全相反的方向。
四爷还没说话,金守仁在那边就叫嚷了起来,“我不管你们带我们到了什么地方,既然如今已经到了地方,总得叫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吧。这一路上不准咱们说话,到了地方也不许接近。就是天牢里的囚犯,最多也就是男女分开关押,还没见过将一家人这么生生的拆开的。”
那边跟着金守仁的人,年纪应该不小了,虽然听着说话是笑音,但语气却不容置疑,“瞧世子爷您说的,这夫妻关在一起,不比兄弟在一起强些。尊夫人不在眼跟前,您能放心吗?我劝您啊,还是消消停停的……”
林雨桐很怀疑这些人是怕将他们聚在一起,万一有人对他们下手,可不能叫人给包圆了。试想,自己等人如今按说是在皇上的手里,若是有人不是想着将自己等人抢过去来威胁金成安,而是顺势暗杀了,挑拨了皇上跟金成安的关系,那就真的麻烦了。杀人可比救人简单多了。真要都死了,金成安这一脉的根就彻底断了。这个仇就结大了。所以,出于谨慎,还是不要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好。
四爷朝金守仁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了。然后拉着林雨林雨桐就跟在这清秀少年的身后。
朝南走了半刻,就到了山脚下。通往山上的小路,修成一级一级的台阶。顺着台阶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半山腰。半山腰上修建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土坯的房子,看起来建起来的时间不短了。进了里面,里面倒也干净,一个不大的土炕,铺着蓝色碎花的床单。窗台下,叠放着几床崭新的被子。被子上放着两个大包裹,应该是给他们换洗的衣服。而炕的一侧,跟炕连着的,是一个灶台,锅碗瓢盆都有。里面有个小隔间,放着柴火,洗澡桶,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