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该歇着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女,在三郎身边轻声道。
三郎扭头,看向少女明媚的眼眸,“双儿,你先去歇着吧。”
“陛下还没休息,双儿岂敢?”双儿含笑看着三郎,满是情谊。
三郎拉着双儿的手,和她并排坐在榻上。这姑娘是一个茶馆老板的闺女。小户人家出身,唯一叫三郎满意的,反倒是一双没有缠足的脚。这姑娘以前因为大脚自卑,可偏偏三郎见过范氏的小脚,几乎恶心的吐出来。所以,她现在不光看姑娘好不好看,还得看着姑娘是不是一双大脚。登基了,少不得要选后宫吧。县城就这么大的地方,遴选的女儿家有几个出色的?只有这姑娘算是入眼。虽然长着一张网红脸。
他希望她善解人意,想起鹿鼎记上的双儿,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姑娘今年十六,还不满十八岁。他也没急着收房,就这么当丫头一般的在身边先留着。
这边两人还没说完话,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少妇,二十多岁的样子。
“陛下。”她对着他行礼,姿势有点奇怪。
三郎心里一叹,这女人如今是他唯一有男女关系的女人。她叫红娘,是个寡妇,男人出门买粮食的时候,被人打死了。剩下她带这个三岁的闺女,没着没落的。三郎路过的时候,就看了一眼,觉得合眼缘就带回来了。别的都好,就是醋性大。见不得他跟任何女人亲近。
“你怎么来了?”三郎微微皱眉,“先回去歇着吧,一会我就回去。”
红娘瞟了双儿一眼,才对三郎道:“陛下,我有了。”
三郎一懵,“怎么就有了?”
这才一个来月吧。
红娘眼圈顿时就红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出去花天酒地惯了的公子哥,最怕的就是女人说我有了。
但凡有这样的,赶紧带去医院,然后开一张足够在一线城市买一套房子的营养费,才能算是解脱。他觉得在这种事上,他一直都是很小心的。
所以,他一时间根本就没有接受一个女人为他生孩子的准备。
而且,要命的是,要打仗了。
战争,从来都是一半一半的机会。赢面占一半,输面占一半。
当然了,这话是他拿出来糊弄人的。以现在的能力,也只有自己的亲卫一百人是带着武器的。这还是缴获了县衙的巡捕房才有的。其他的人,都是杂牌军。武器大多数都是农具。打狗棍有,锄头铁锨也有。那砍柴的刀就算是了不得的武器了。
这可有真没办法呢。这些下面的人小富即安。盘踞在这里有吃有喝的猫冬,才不管以后的事呢。等吃完了,消耗空了,大不了再去找合适的地方抢一笔就是了。然后继续这个模式。
他知道这样算是短见,但是没办法,现在他说服不了他们。
如今,朝廷的大军压过来了。这些混蛋唯一想到的就是往西北方向逃跑。半点想要反抗一把的意思也没有。还一个个的能讲出许多大道理来。
所以,他现在一方面想着,怎么能调动这些人打一仗,哪怕打不赢,也要拖住朝廷的脚步,好给他赢得充足的时间。另一方面,他得做完全的准备,准备顺利的逃跑。自己这样的,落在朝廷的手里,就是一个死。所以,带上女人本身就很麻烦,而带上一个怀孕的女人就更麻烦。在加上这个女人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
拖家带口的,怎么办?
“红娘啊……”三郎的话在嘴里转了转,才接着道:“以后咱们还有机会要孩子。你肚子里的这个,还是不能要。”
“为……为什么?”红娘愕然的看着三郎,“怎么就不能要?”
三郎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冷酷的话来。
双儿看了红娘一眼,才认真的道:“你这不是逼迫陛下吗?这个孩子……你丈夫死了也就一个多月,你跟陛下的时间也就刚好一个来月。前后差了几天而已。这个孩子算谁的?要是陛下认下来,文武百官怎么看?怎么面对天下人。红姐啊,你本来就不是干净的身子,丈夫刚死你就又……听陛下的吧。”
红娘的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是觉得自己不守妇道吗?
可丈夫死了,家里没有下锅的米,闺女饿的直哭,也没钱给孩子他爹买棺材安葬。那种情况下,别说是跟一个男人睡,就是叫她做再低贱的事,只要能给孩子换一口吃的,叫孩子活下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其实,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从没多想过。这会子,双儿的话却给了她一击。
她抿了抿嘴角,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陛下,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不管是谁的,她都要将他当做是前夫的遗腹子。继承他的香火。
她慢慢的跪下,“陛下,谢谢您给我们母女一个安身的地方,叫我们活了下来。双儿姑娘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我这就带着孩子离开。”
三郎起身扶住红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快打仗了……你这样不方便……”
红娘眼睛闪了闪,“我体谅您的难处,我不跟着走了。现在混在城里那些老弱妇孺里,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活下去……”
三郎眉头皱了皱,“你是真心要走?”
红娘点点头,“我带着孩子,身子又……”
三郎一咬牙,将身上的一个荷包递过去,“拿着这个,离开昌云县,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只要别人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就能好好的活下去……等将来……”
红娘嘴角一抿,这一荷包的金叶子,可比男人可靠……
第493章 寒门贵子(47)一更
雪很大,风也很冷。
红娘将闺女绑在胸前。唯一叫她安心的是,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皮毛做的。暖和。外面的襁褓看着破旧,但里面的棉花却是新的。她身后绑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她准备的干粮。只分了一小部分塞在胸前,方便随时取用。她穿着一件极大的棉袄,立马就显得含胸驼背,跟个罗锅似得。
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长得好就是原罪。
城门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蜷缩着这么一对母女,没有什么人发现异常。
孩子睡的很踏实,没有哭闹。她也想着,等天亮了,城门打开了,她该朝那边走。
这个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人人都知道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知道自己是反贼的女人。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又摸了摸肚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自己,而带累了孩子。
她觉得很累,也有些困。但是却不敢合眼。天太冷了,有些人一觉睡过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城墙上突然传来号角之声。她一下子醒了。
真的要打仗了。
散落在城门洞里的人,瞬间就乱了起来。推推搡搡,红娘知道自己挤不过别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她紧紧的贴着墙,等众人都散了,她才沿着城墙的里侧走。她想起了一个躲避的地方。
城墙下,偏僻的地方,总会被一些乞儿或是无家可归的人刨出一个个不大的洞做安身的地方。如今,这里是最好的安身之所。
走出了二里路,听见马蹄声,她再也不敢在外面跑了。看见一个必须蹲着身子才能进去的洞口,她也没有犹豫,直接就钻了进去。这种地方,一般只够容纳一个人。而这个洞里,也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他身上只有单衣,身子已经僵硬了。这是冻死的。她浑身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只能将孩子牢牢的护在怀里,蹲在洞口,这个死人的脚边。洞口挂着破败的草席,从草席的破洞往外面看,路过的大部分都是穿着草鞋的人,他们在往城墙上聚集。
这就是陛下的兵将吗?
看到这些,红娘心里闪过明悟,怪不得他要跑,这样的人怎么能打仗呢?
队伍的领头的,穿的都是厚棉袄,大靴子。可跟在后面的大多数人,还不是一样衣不蔽体。怪不得不愿意打仗的,这些人穿着草鞋,在雪地里跑,哪里及得上坐在火炕上,或者守着篝火舒服。
紧接着,城外响起喊杀声,一声声震得人耳朵疼。
孩子发出呜呜的哭声,她赶紧将孩子的嘴捂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将里面的药给孩子喂了下去。
这是安神汤。喝了就睡。
外面的血腥屠杀,她不想叫孩子看见。
不大一会功夫,又有马蹄声传来。她紧张的向外看,就看见披着大斗篷的殷三郎。他骑在马上,马前面坐着的是双儿,他用斗篷将双儿紧紧的裹在里面。
红娘不由的发出一声轻轻的耻笑声。都已经逃跑了,还不忘带着女人。就那样的马驮着两个人跑?能跑的了吗?
昨晚,她还寻思着,这人虽然无情,但是还算是个能成事的人。至少他能狠心,将女人孩子给抛弃了。今儿才算是看明白了,他也不过如此。
然后,叫她愕然的是,殷三郎后面跟着百十个人,都是所谓的‘重臣’和亲卫。
但是殷家的其他人,一个都不见。
比如大老爷,比如三老爷,还有三位小姐。都不见。
这怎么逃跑不带着亲爹亲妹子,却带着一个丫头跑了。
这都什么逻辑?不知道殷家的人被朝廷抓住,就是一个死吗?就是暂时抓不住,要叫这满城的百姓抓住,死的更惨。
朝廷还会有顾虑,太残忍了认为是有伤天和。可百姓谁管这个,打不成肉酱才怪呢。
自从有了义军,家里的东西被抢了,女人被欺负了,男人要不跟着入伙,就得给他们做苦力。
这满城的人恨都恨死他们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在这里再待下去。她怕将来满城的人会迁怒她。
她静静的等着,才半天时间,这城里城外就安静了下来。
不大功夫,就听见城门被打开的声音。之后,是整齐的脚步声。
她缩在里面,暂时不敢出去。这一等,天就快黑了。
然后,街上响起了敲锣的声音。
有将士在满城的走动,喊着叫大家不要惊慌,朝廷已经收复了这里。
另外,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已经熬上了粥。灾民可以去领一碗清粥。
红娘心里舒了一口气,静静的等着,看有没有人去。她离北门不远,慢慢的就有粥的味道传了出来。
她这才借着夜色,往城门口去。
此时,这里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红娘也跟着排过去,不想,就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刚才骑马进城的,就是四郎……”这是殷家三老爷的声音。
红娘飞快的瞥了一眼,另一边的队伍里,可不就是一身要饭的装束,脸抹的乌黑的印老三吗?这个人有点讨厌,每次三郎不在,他看自己的目光里,透着一种叫人恶心的YU望。她可不敢叫这人发现自己。
另外,他们说的四郎是谁?难道是……殷三郎羡慕又恼恨的殷家四郎?
就听另一个声音道:“……连爹他都不认,还能认咱们?”
这是殷家大老爷的声音
红娘摸了摸肚子,觉得也许京城,她还真有必要去一趟。
自己孤儿寡母,没有庇护之所,只有京城,或许还有契机。
四爷此时也很烦恼,尤其是看到被铁头带进来的三个姑娘的时候,更烦恼。
殷桃,殷杏,殷娥。
算是堂妹吧。
看三人的穿着打扮,也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只是看着四爷的眼神比较陌生。
“家里的其他人呢?”四爷问年纪最长的殷桃。
殷桃鼻子一抽,“都走了!三哥带着他的丫头跑了。爹和大伯也不见了。我们跑不了,就躲到柜子里。最后被人找出来了……”
四爷心里就更恼怒了。男人都走了,撇下几个姑娘,在这乱糟糟的世道,她们会面临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吗?这也幸亏是铁头心里有数,叫人围了县衙,没叫人冲撞了。
一个个的都是畜生。
四爷也就不问了,出门就叫了铁头,“叫两个妥善的人,将她们护送回京城,叫夫人看着安排。”
所以,两天后,林雨桐就看见了被送回来的三个姑娘。
林雨桐一点都不想管,可十几岁的孩子,不管能怎么办?
“……我奶和小姑就找不见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我娘大概也活不了了,还有二哥二嫂……”殷杏拉着钱氏的衣襟,“二婶……你别不管我。”
钱氏皱了皱眉,将袖子就收了回来。这丫头比殷桃有心眼,她宁肯多关照点殷桃,也不愿意搭理这个殷杏。
林雨桐虽然对这几个孩子了解的不多,但一打眼,她也有自己的判断。
殷桃满眼血丝,哭的眼睛红肿。外面的披风齐整,但里面的袄裙却全都是褶皱。这就证明,这披风是下马车的时候才披到她身上的。这么冷的天,在车上不能动,就更需要这样的衣服来御寒了,她为什么不穿。除非这衣服之前就不是穿在她身上的。而且,她的裙摆褶皱的最厉害。只能证明她下马车的次数最多。裙子沾上雪,融化了再干了,就是这样的效果。有人护送,还要姑娘下马车,那么,殷桃干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替两个妹妹倒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