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贵人是怎么一种贵法呢?
如今用他们,便是他们的一个机会。所以办事的时候,哪怕他有很多不是很明白,但也不耽搁他的执行。
要把交代的事情办好,他就在心里琢磨,从哪找这个人来呢。思来想去,还真想起一个小子来。那小子家住的离这一片有些远,但哪怕远,跑一趟也是值得的。
他要找的那个孩子叫阮猴儿,大名叫什么不知道,大家都是猴儿猴儿的叫。这小子也不过十二三的年纪,是顶顶精明的人。上面老子死了,娘又病着。下面一个挨着一个的弟弟妹妹好几个,都指着这小子吃饭呢。这世道,单个独活尚且不容易,更何况带着病的小的,日子过的也着实是艰难。
他找过去的时候,这小子还是一身单衣,脚上也只一双草鞋。手上都是冻疮,脚上只怕也不遑多让。这孩子之前拿罐子去提过一次驱寒的汤药,见赵木来了,连忙就笑:“木大叔,您怎么来了?”眼里闪过一丝不安,难不成那汤药还得要银子。
赵木隔着毡帘子朝里看了一眼,炕上挤挤挨挨的睡了一炕,冻的啥也干不了。
他就拉过这小子,低声嘱咐了一番话。然后给了一角银子:“能把事情办好吗?”
这猴儿嘿嘿嘿就笑:“您请好吧!一准把事情给您办的利利索索的。”
第二天,义栈门口就来了个十来岁的小子,见人脸上就带上了笑,就见他抱着一捆席子,手里拎着一串草鞋过来,跟这边的临时管事的一个叫李宝的说话。
李宝是当初买房给四爷和桐桐的那个小饭馆的掌柜的侄儿,人挺憨厚的。见他人机灵,就给开了管吃管住一天一个铜板的工钱,把这小子给找来支应这边的差事。而其他负责做饭打扫的,都是几个妇人。管吃不管住,两天给一个铜板。饶是这样,也有的是人抢着要做。
阮猴儿来的时候正是吃饭的时候。一桶桶的热汤水提到前面,桌子上坐的,蹲在角落里的,多是乞丐。一个个正吃的稀里哗啦的。
李宝招呼阮猴儿:“要不要吃点?”
阮猴儿看这些乞丐,脸上就带上了几分鄙夷。只把东西往前一递:“上次拿了汤药,我回去我娘将我要一顿骂,说有手有脚的,怎好吃人家的白食?这不,这是我娘和我妹妹打的,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李宝想起木爷之前的吩咐,将东西看了,便道:“我收一条席子,抵了当日的汤药钱。剩下的东西折算成钱……一个铜板,可好?”
啊?
真给啊!阮猴儿饶是提前知道,也愣了一下:“……这太多了……”
“拿着吧!”李宝给取了钱,“拿去换粮食去。”
赵木掐着点来,见收了阮猴儿的几双草鞋,忙拿了给坐在正中间桌子上的几个人,“兄弟们这脚上的鞋也太旧了,该换换了。这鞋你们分一分……”然后说李宝:“告诉大家,家里有草鞋的,都拿来,咱们收!十双草鞋一个铜板,两条席子一个铜板……”
这下后厨的几个女人都跑来,只问是不是真的?
“真的!真的!”赵木拱手朝寨子的方向:“主子爷和夫人说了,不拘是药材还是草绳,但凡是能用的,拿来都行。咱们都要的!”
药材是啥?药材就是野地里长的那野草。
草绳是啥?还是草编的。
都是只要肯下力气,就能弄来的物件。这是大善人想着法子补贴大家呢。
就有人欢呼着:“我去跟我们当家的说一声……”这一天一大家子上手,怎么不挣一天的饭钱?
这么一会子工夫,得了信的都来问,把义栈围的水泄不通。
阮猴儿就趁机道:“我这住的远,来回就得耽搁多少时间?回头我把家搬来,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靠着大善人住着,我也安心。”他还指了指湖里的苇子:“这些能割吗?”
赵木心说这小子果然机灵:“能啊!不割也是浪费,开春长新的出来,这老的不就烂在池子里了。”
众人这才恍然,这一湖的东西,可不马上成了宝贝。
“那我真就搬来?”阮猴儿不确定的再问一次。
赵木就说:“主子说了,湖边是要筑河坝的。你出工,咱们出料,搭把手就把房子顺手就给盖起来了。”
啊?
真的吗?
事实证明是真的!
阮猴儿回村一说,半拉子村子的人都过来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就是看看,看看这说的是真的吗?结果就是,果然是真的!
石头砌起来的房子,坚固结实,里面连土炕都顺势给盘上了。屋子对面,几十米外就是湖岸边,堤坝修的比墙还高,尽管只有阮猴儿家门口这一点,但不难想象,这沿湖要是修起来了……
而且,人家给修了台阶,顺着堤坝下去,石头桩子上绑着一条崭新的小船。也是寨子的主人送的,这边盖房,那边就有木匠在打船。船不大,但在湖里打渔割苇子是足够的。若是真有涨水这样的事,一条船足以救一家子的命。
当然了,船不是白给的。以后打渔,每天上缴一条鱼作为回报就行了。
哪里找这种美事去?
排着队说是等明年开春往过搬的人三天时间就统计了三百多户。
这么多户,这是多少人口?一千五到两千的人口了。很快,这一片便会成为一个镇,一座城。
阮猴儿自打有了房子,见天的往过跑。人没搬来,天寒地冻的,房子还要烘干。他来就是砸冰在湖里捕鱼,交一条抵船资,再留一条自家吃,剩下的或是卖给义栈,或是直接一次性抵好些天的船资,这都随心。阮猴儿不是不识好歹的孩子,若是有大鱼,大鱼就给上缴抵船资。小鱼或是自己吃,或是低价卖给义栈,总归是日子能凑活着过下去了。
还有些没开工建房子的人,这会子也想法子卖钱。一家子齐上阵,捕鱼的,割苇子的,编席子的,一天总能挣上几个铜板。而与之相比的,便是因为寒冷,聚集在义栈里都有成百人的乞丐。这些人大有拿这里当分舵的意思。
以阮猴儿为代表的,来来去去的人都说呢:“有手有脚的,啥也不干。叫人这么白养着……还动不动就说什么行侠仗义的大侠呢……不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人家拿他们没法子吗?”
这话谁能受的了?
一个小头目,叫卢东来的,当时就恼了,冷笑一声,手里的棍子一拿:“我们走!”
“这就走了?”阮猴儿耻笑,“你们白吃了这么长时间,说走就走?叫大家伙评评理,你们嘴里的嚼咕,脚上的草鞋,炕上的铺盖,炕下烧的柴火,哪一个不是主子掏了真金白银给换回来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就问你们,‘义’在哪里?”
边上就有人附和:是啊!连给主人说一声的礼仪都不懂,还说什么侠义?
卢东来还要辩解,边上一双手拉住了他,是个年已不惑的中年人:“人家说的没错。咱们叨扰主人这么长时间,原该是我们无礼的。”他就站出来说:“别人能打渔,咱们也可。辛苦几日,给主人家有个交代也好啊!”
不管怎么不忿,这道理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于是这些人一出动,每日的收货多了许多。可李宝呢,得了交代,每个人只收一条鱼抵饭钱,剩下的还是按照市价,给人家算钱。
这些人都是五个一队,十个一组的,钱也一块算。但是很快的,内部就先有了矛盾,这钱全装到领头那人的腰包去了。赵木只冷眼看着,也不管。不管你们怎么分,我把钱给足了就成。银钱分了,谁都不满意,多寡上比较,不知道打了多少架。很快,就有人从这种小队里脱身了,找赵木说也要在这里安家,也请给他登记。如此,就暂时能多得一条船。
如今附近的木匠都被请来了,就在沿岸打造船只。如今天冷,结冰了,多是用不着船的,只自己扎个简单的木筏子在冰面上,防止出现意外就好了。
所以,一群乞丐原本的组织彻底的被打没了。各顾各的!
每个人一天一条鱼还之前白吃的债,再一条鱼当当天的伙食。可这一网子下去也不只几条鱼,因此上,若是运气好,一天三五个铜板都是能得的。
如此一来,钱很快的就积攒了下来。
当初那个年纪大些的乞丐,竟然还说到了一个老婆。是个四十岁的寡妇,身边有一儿一女,大孩子都夭折了,就这俩小的活了下来。李宝的娘给牵线搭桥,于是,两人在义栈的柴房里,成了亲。老乞丐过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赶上雪大,老婆子还舍不得他出去打渔割苇子,只叫在屋里的炕上坐着,然后打上二两老酒,烤上一条冻鱼,那滋味比当乞丐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有这样的日子过,谁还稀罕去当乞丐?
丐帮怎么了?我认丐帮,丐帮也没人记得住我是谁,对吧?
一个冬天过完,这百十来个乞丐,愿意走的没几个。不光是想走的少,便是那后续得了消息来投奔的,就又有百十来人。
虽说收购这些东西是花钱了,但这想把堤坝修起来,想给外围建造屏障,只自己花钱请人做,这又得花费多少钱。
如今这么着,算是用最少的钱,尽可能办成最多的事。
过年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打发尹东山和赵金,给这些丐帮留下来的人拜年,送年节礼,把面子做足了。然后才找了那个卢东来,说是请他把人手组织组织,咱们如今这规模,都够一个镇子了。这镇子的治安和安全,总得有人管的吧。请他出面,以后按月给俸禄云云。将人给彻底的绑在了这里。
丐帮里,本就有两派,净衣派和污衣派。这净衣派是后来很多乡绅的加入,某一拨人的物质生活飞跃了一次。这人嘛,能穿净衣的,没人爱穿污衣。况且,他们依旧还是丐帮的子弟,至于为什么滞留不走……这不是受了人家的恩惠了吗?江湖人行走在外,自然是讲究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家这么对待我们,我们留下来帮忙,错了吗?
有了这些人手,那些觊觎的宵小暂时缩回去了。但是,这事就这么完了吗?
林雨桐这段时间,开始自己做饭了。
每一道菜,都尽可能的做到色香味俱全。如此一日两日,始终不见要等的人来。直到湖边都修建了半圈的房子,湖里的冰消融了,热热闹闹的时不时的都有船只在湖里穿梭而过,也把孩子养的圆润的能在地上滚圈圈了,连四爷都被养的脸颊有肉的时候,终于,要等的人出现了。
今儿她做的是干炸泥鳅。这泥鳅是阮家几个孩子送来的,在水里养了几天,泥沙都吐干净了。然后宰杀了切成段,用佐料腌制好之后,裹上蛋液跟辣椒一块,搁在锅里油炸。如今都还没有辣椒,只去年秋里的时候,自己在院子里开垦出两分地,种了一片辣椒。如今用起来倒也没人觉得如何。
这干辣椒一入油锅,那味儿又是呛又是香,飘的到处都是。
而陷在阵里出不去的某老者,吸着鼻子,不停的嗅:“什么味儿?这是什么味儿?”竟然这么香,这么刺激!
这世上还有我老叫花子不知道的味道吗?
于是便心急,可越是心急,在这阵里越是走不出去。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荒草一样的树,再怎么转悠,终是会回到起点的。
他一来,林雨桐就接到消息了。
赵水带着寨子里的巡逻队,四处巡逻。他们巡逻的地方不在外围,而在里面。只要站在不同的位置,就能看到一片固定的区域。码头的方向,更是有两个专人看着呢。在高处往下看,看的特别清楚。
赵水一说形容样貌,林雨桐就有数了。她看四爷:“……瞧瞧,人家找来了吧。”
他愣是勾搭的几百丐帮乞儿,在这里安家落户了。这队伍还正在不停的扩大之中!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人有来无回的,人家能不当大事来办吗?
于是,洪七公亲自找上门来了。
四爷的眼里闪过一丝深思,这一切看起来都很符合逻辑。是自己算计在前,所以的很合理的就有丐帮的人找上门来。
他没有失望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反而很有几个兴致的道:“请人家进来吧!得好好的把人请进来。”
林雨桐狐疑的看他,还真摸不清楚他又想干嘛?
四爷却只拉着她走,“看看去!看看去!”
龙儿从后面跌跌撞撞的窜出来,抱着她爹的腿,也催促她娘,小嘴哈喇子流的,含混的说着:“看看去看看去!”
去就去!
林雨桐一把将她抱起来,两人带着孩子就过去。
远远的,洪七公就听到一个女声说:“你看龙儿是不是又长了一颗牙……这里这里……看到没?”
一个男声很有耐心的道:“她不爱吃奶了,那就不吃奶了。晚上就吃蛋羹肉糜!”
然后一个孩子的小奶音往出蹦:“吃肉肉……吃肉肉……”
四爷和林雨桐都笑,其实孩子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吃肉肉。不过是逗孩子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要吃肉肉,要吃龙儿的肉肉……”她就尖着嗓子叫,对于还在啃手指的孩子来说,肉肉的手就是好东西。
说着话,就走了过去,洪七公只听见说话的声音很近,但是看不到人。还想着人究竟藏在哪里呢,就见沿着他走过的路的路上,走过来一对年轻夫妻,怀里抱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他们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阵法好似比黄老邪的桃花岛还邪乎。可再细打量这两人,男人几乎是没有内力,而女人的内力……也算不得是高手好手!这么两个人,他不由的狐疑起来。而四爷和林雨桐也朝此人看过去,说实话,此人跟影视作品里的都不一样。这其实就是一个干净整洁的中年‘乞丐’,长方脸,下巴上有点小胡子,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
“洪帮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林雨桐跟在四爷后面迎过去,嘴上都是客气话。
洪七公哈哈一笑,他手里的绿竹杖便是他身份的象征。他对人家认出他来,一点也不奇怪。反倒是问林雨桐:“黄老邪是你什么人?”
林雨桐不答反问:“我正要问洪帮主,这降龙十八掌是从何处学来?”
乔峰并没有把这套功法传给丐帮的下一任帮主,他这掌法从何而来?
洪七公面色大变,人人都道洪七公,可从无人问起这掌法从何而来。盖因都知道这套掌法,就是丐帮的传承。
如今这么一问,他不由的正视起眼前的小女娃。
林雨桐一笑,也不等他的答案,让出路便道:“饭刚好,得了一味新佐料,洪帮主若是肯赏脸……”
“肯的!肯的!”洪七公哈哈一笑,大踏步朝前走去。只路过林雨桐的时候,伸手朝龙儿探来。
林雨桐抱着孩子向后一闪,避过他的手:“孩子怕生,不好麻烦洪帮主。”
洪七公却不由的‘咦’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惊疑。这个身法……如此遥远,又如此的亲近。自己当年目睹授业恩师飘然远去的背景,自创了逍遥游。可逍遥游到底是不如真仙人一般逍遥于世外的飘逸。
难道那一门的人并没有走完?
不可能啊!
带着这样的疑问,摆在面前的美味也好似失去了诱惑力。
看着盘里的美食,边上斟出来的好酒,他拿起筷子又放下,干脆的道:“你跟那一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那一门是哪一门?”林雨桐目光灼灼的看向他。依照年岁算,虚竹到如今并不算多大的年纪。尤其是对于逍遥派而言,当年的无崖子那样了,还能维持神仙似的容貌那么些年,更有天山童姥和李秋水那样的,接近百岁的人了,可依旧看起来年轻。当然了,也不光是看起来年轻,他们是整个的身体状态都非常年轻。
若不是恩恩怨怨的断送了性命,谁也不知道他们生命的终点在哪里?
按照这么算的话,虚竹死了吗?
没有吧!
他那种与世无争的人,一定能寿终正寝的。
是在天山自封山门了吗?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他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