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他这是又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
四爷又打上厂里库房里积压的布匹的主意了。
这玩意都是那几年时兴的料子,做衣裳做裤子都爱用这个布料,在城里都卖的特别好。但是如今成衣的价格才多少?又好看又时髦,这样的布料就积压在仓库里,不好卖的很。
他说要往出卖,但厂里人家压根就不信。
说了,你要是给亲戚家买,出厂价,现钱就拿给你。一匹两匹的,只去财务室交钱就行。可别到时候你爸又来闹,说我们糊弄你们的钱。
给现钱谁弄这事?
四爷就说:“买也行。但不是现钱。你先叫我拿货,我今年的工资抵在这里,先给我十匹布。”
那这也行!
然后四爷不知道借的谁的三轮车,拉回来了半车兜子布料。
还一水的都是蓝的黑的卡基布料,做裤子的料子。
林雨桐都想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结果他把料子全搬到屋里,问了桐桐一条裤子得多少料子,桐桐告诉了,他便拿了尺子进去量去了。
等林雨桐把今儿的料都给熬出来了,就见四爷把一匹布都裁开了。一块布一块布的,大小不差多少,大概的尺码都够做一条裤子的。胖人个高的有点紧,中等身材的又宽宽松松的。
四爷朝林雨桐示意:“赶紧的,帮忙把这裁开。”
林雨桐也不问,十匹布说裁就裁了。
裁的差不多够塞一三轮车的车兜子了,外面火锅店也来拿料了。料一拿走,四爷就说:“走!跟我出去。”
嗯?
行吧!
林雨桐给桌上押了十块钱,写了便条也压上,告诉几个孩子,今年拿着钱去外面吃饭,他们有事出门了。
去哪了?
四爷骑着三轮车拉着货和桐桐,出了棉纺路,一路往城郊去了。
这样的形象绝对稀罕,比当年赶着马车还稀罕。林雨桐一路上忍着笑,到了人少的地方才笑开了,笑的肚子疼。
四爷回头瞧林雨桐:“笑!还笑!再笑把你卖了。”
媳妇当然是不能卖的,但布还得卖。
外面扯布料回去再做裤子,一条裤子至少也得十五六块钱。而成衣裤子也就十七八块的样儿。
城里人穿成衣的多,但是农村流行上来的那种西裤,穿一新可以,洗上两水,别的地方还罢了,就是拉链爱坏,动不动就拉不上了。
因此,这成衣和做衣服,还占着一半一半的比例。
如果做衣服,刨除两三块钱给裁缝的手工费,一条裤子的布料价格在十二三块钱。这里面是有各个批发商的中间抽成的。从出厂价这里算,一条裤子的布料不到八块钱。
四爷早早的准备了一个牌子:十元一件。
牌子往车前一挂,林雨桐笑的几乎抽过去。
没错!要是去店里买,大家的观念上还有个比较,是买布呢,还是买成衣裤子呢。可等十块一件的招牌打出来,大家的第一感觉便是占便宜。
需要的不需要的,都想着难得碰上,买回去吧。反正料子也放不坏。
尤其是农村好些地方,这儿子娶媳妇,闺女嫁人,还讲究给对方布料子,就是别人家有喜事,或是亲戚家的孩子要登门给见面礼,给衣服料子也是极为体面的事。
真就跟预想的一样,到附近的一个镇上,摊子支起来之后,一哄而抢。呼朋唤友的,有的人能买三五条,给别人带的。
四爷看着摊子,别叫人拿了就行。林雨桐只负责收钱,十块十块的就往兜里蹦。
这每一张十块,里面都有自家两块钱。
今儿卖了一百三十七块布,最后十块是按照十五两条卖出去的,这么算下来,两人出来这一趟,还是赚了两百多。
嗯!比起自己在厨房烟熏火燎的,这么来钱是快。
但四爷也不可能叫娘娘跟着摆摊子,他转脸找了镇上的布铺,跟人家谈生意去了,“……你叫多少人去多少村镇去卖,这个我不管。你要是从我这里拿货,一件给你算九块五。你要是多介绍一个人过来拿货,他拿的货里,每一件货都有你五分钱。”
先不说介绍的人拿货了抽成了,就只自己进货的话,也就是说,这一件得有五毛的利润。
不过是跑远点,实在不行弄辆拖拉机下各个村子转悠去呢。一天按五十件算,也都二十五块钱的利润呢。
这活能干。
两人说好了,四爷也留了地址,叫他明儿一早来。
时候就不早了,两人赶紧往回赶,回去之后,四爷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在边上的城中村,又租了一个院子,只租一个月,花了六十块钱。
然后拿着剩下的钱,再去厂里提货。第一次的钱就那么先欠着,有工资呢,也不怕赖账。
货拉出来也不敢往家里弄,直接就往租的小院去。把东西放好,两口子才回家。饭孩子都做好了。
吃了饭,四爷心里一动,问几个孩子:“作业多吗?不多今晚给我和你妈搭把手去?”
干啥?
到了就知道了。
四爷一辆人力三轮,拉着娘儿五个。到了地方,叫俩大的帮着裁剪,叫俩小的帮着折叠装货入麻袋。
好好的布剪成这样,“这怎么卖啊?”因唯都快哭了。
四爷正好给孩子说今天的事:“我跟你妈今儿出去半天,赚了两百多。”又跟孩子说这市场供大于求之后,怎么刺激消费。便宜一点,大家都抢回去,但没几家是真就马上需要裤子的。用刺激消费的办法,清理库存。“但这到底是短期的办法,咱们抓紧挣一笔快钱。把家里的债还了,我跟你妈再想个长久的来钱门道。这有本的买卖比没本的买卖要好做。”
哦!孩子们听的似懂非懂的,但还是觉得好厉害。只要能卖出去,就是很厉害了。
因唯心眼多,说俩小的:“不准出去说!听见没?”
这钱就得趁着大家都不明白的时候赚,等大家反应过来了,都去赚了,就赚不到了。
四爷就夸因唯:“我闺女就是聪明!”说着,又一副商量的语气跟孩子说:“今年先这样,等明年开年了,要不要想办法给你们转学。纺织附中不错,离家也近……”
厂里的子弟学校就在家属院里,但这纺织附中从小区大门出去,沿着里边直走,也就是一站路,也不用操心过马路不安全。因着自家住门口,感觉去学校远近差不多。
因何就低声道:“我成绩不好,去了怕跟不上,叫因唯去吧。”
“跟不上不怕。”四爷就说:“等忙过这一个月了,加上放寒假的时候,爸给你们找个家教,咱们在家里补一补,你们是照顾你妈照顾弟弟妹妹耽搁了,又不是比别人笨,哪里有补不上来的?我闺女又懂事又聪明,还长的漂亮,多出息的……”
谁都禁不住好话,更何况两个到底是孩子。三夸两不夸的,两人脸上都带了笑,干的越发卖力了。
干到十点就差不多了,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四爷在家等着,那人还真上门了。一次性就带了三个人来。
一家子忙了半晚上弄的货,还不够人家拉的。
平均下来,一块布在家里没动地方赚了一块五。
四爷把钱交给两个大闺女,叫她们去算,自家有多少成本,赚了多少钱。俩娃拿着钱手都抖了:“真赚了这么多?”
“真赚了这么多。”四爷一人给了十块钱:“这是你们的工钱。以后你们的零花钱自己赚。”
这种生意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提货量变大了,但是每件的利润却不停的往下降,从最开始的一块五,到一块,到八毛,货走的越多,每件的利润就越少。这么干了一个月,把最初的本钱还给厂里,还赚了五千七百八十六块钱。
提货量一天比一天大,厂里这边就惊动了。又有拉货的人从厂门口路过,长眼睛的都能看见。这个时候,好些人也看明白了其中的门道了。
那这活,自然就干不成了。干的人多了,都一个劲的往下压价竞争呢,还挣个屁!
但四爷还是叫大家刮目相看了一把,家里把亲戚家的债累及两千六百八十块都还了之后,还剩下三千来块钱,这三千块钱,在如今可不是一笔小钱。
边上城中村的院子才一千来块钱一院。
四爷叫几个孩子一块商量,这是唯一一个跟孩子沟通然后取得理解谅解的办法,“三千块钱,是买了院子装修,咱们住的舒服一点,还是拿这钱,再去生钱……”
“当然生钱去!”因唯马上道:“住房厂里总会给解决的。”
第一个观点对,第二个观点也不算是错的。
但四爷还是问因何:“你说呢?”
却不想因何道:“咱们家门口,就是厂里的小区紧挨着城中村的那一块地,不是城中村的吗?跟咱们家如今住的这个房,只隔着一面墙。那一片都成垃圾站了,进进出出的都扔垃圾呢,一到夏天,咱们院子都是苍蝇。要不,跟村里把那块地方买下来,盖门面房吧。就是收拾出来,搭上简易的棚子租给卖菜卖水果的,一个月也有一百多块钱的租金呢。”
既解决了家里的问题,还算是一种投资。这一块地方极好,几个大社区连同城中村的交汇处,别说如今挣钱,就是再往后三十年,这一块也是值钱的地方。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眼里就有了笑意。两人在乎的不是孩子是不是真的现在就有见识,真正在乎的是,通过努力,俩孩子终于愿意跟爸爸好好交流了。
这在两人看来,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第1370章 烟火人间(4)三合一
进入了十一月,天就慢慢的冷了。
今年没委屈几个孩子,在天冷之前,毛衣毛裤,毛绒的靴子都买回来了。没给穿的有多扎眼,但是运动服外套,一人两身肯定是够换洗的。至于校服,都洗的干干净净的放着,学校要求穿的时候再穿也行。如今这校服料子,实在说不上多舒服。
唯一不好的就是,雨多了,这家里的房子就泛潮,住着并不是很舒服。
家里用水很方便,就是小区里预留出来的那种浇花浇树的水龙头,用水管子引到自家就就行。家用和洗漱没问题,洗澡的话去澡堂子。那边连钱都不用花,厂里的澡堂子嘛,又是林家再照管,去了只管洗就是了。当然了,就是住在家属楼里,也都是没有洗澡的这个条件的。这也不是自家一家是如此。其实最难忍受的就是上厕所。得到家属区原本的旱厕去的。那地方离这里也倒是不远,走着两分钟就到了。可这对几个孩子来说,半夜上厕所就很不方便。尤其是姑娘家大了,晚上起夜,又是冷,又是怕的。之前他爸不在家,几个孩子在杂物房里放了桶,半夜先在那边上了,然后天不亮就起来再去倒了。如今四爷回来了,有他爸在家,大姑娘不好意思,还是得坚持去上厕所。四爷当然不放心孩子自己半夜出去,常不常的听见动静就得起来,陪着孩子去。他在厕所外面站着,还不时的咳嗽一声,告诉孩子别怕,他在外面呢。
这要是赶上下雨的天,哎呦,上厕所就更是难了。
所以啊,还是得有房子。住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
林雨桐原本想着,把那块地皮买下来,那地方不大,还是窄长条的一溜,因着不规整,村里都不稀罕要它,靠街面的稍微宽点,越往后越是窄,村子里最边上的那户人家和小区的围墙之间,形成了一个五六十度的夹角一般。
这地方盖院子不成,但是前面弄门面,把后面的七八米隔出来,给自家这边开的门直通后面,盖两间房,带个厕所,也是能的。直接通村里的下水道就好了。哪怕跟厂里这边的暖气接不上,但至少上厕所这不是不受罪吗?
四爷却摇头:“那地方我打算从头到尾盖两层,另有用处的。房子的事我另想办法。”
如今这要住的舒服,其实还是单元楼里最舒服了。尤其是冬天,打从十一月起就开始供暖气,冬天在屋里穿着秋衣秋裤都是可以的。这里又偏着东北些,冬季感觉尤其的长。
可小区里要是有房子,这不是早被抢了吗?
“是啊!没房子,就得先让人把房子腾出来。”四爷靠在床头上琢磨呢。家里冷的如今只能点炉子。钢炭炉子虽然也不错,但这温度到底不恒定,半夜起来还得加碳。封了炉子屋里又不暖和。
人呆在被窝里,这手都不敢露出来。
厂里到了冬天,干脆彻底的停产了。说是原材料紧张,这个月的工资据说只能发三成了。四爷花了六百块钱把那空地买下来,“明儿就找老赖,叫他先叫几个人,把院子清理出来,给上面先棚上石棉瓦,盖两间简易房。”
“行!”带上工钱算进去,也就是三四百块钱就能干成的事。
只是拿这房子干什么呢?
然后四爷第二天等孩子上学了就出门了,如今林雨桐也不给人家弄什么火锅料了。对方一斤加了五毛四爷也不让干,不干肯定没收入啊!
林雨桐找了个轻松的活,就在小区门口撑了一个广告伞,炉子搬过去,上面放着卤锅。这东西卤料要是做好了,剩下的就不用管,每天给卤汤加点料就行了,咕嘟去呗。而且还不要她自己去卖,这边看门的张大爷那块有岗亭的,他每天都坐在里面照看大门。一缸子茶水一个热水壶,这就是他的工作。如今呢,锅就支在他的门口,林雨桐每天给提供一只卤猪蹄,二两二锅头,然后一天两块钱,他就帮着把摊子支应了。东西都是有价钱的。一只猪蹄多少钱,一个鸡腿多少钱,一只鸡又多少钱,一手交钱一手捞货就完了。这一锅完了,林雨桐出来把家里锅里的再端出来倒进锅里就行了。有些人家要不了一只鸡,可又都是附近的人,两家合起来买一只自己回去分就是了。连称都省了。
这玩意可一点也不少赚,好的时候一天四五十块钱,不好的时候也有二三十块钱的收入。
还平白落了多少人情去。家里的卤肉锅就在那里放着呢,林雨桐买了二十多个笊篱。干嘛使得?就是有些人家想吃卤肉,偏觉得卤肉贵,又是自家厂里的熟人,林雨桐就说,叫他们自己去买了生肉,然后自家洗干净,往笊篱里一放扣在锅沿上,多长时间能熟,你们来取。林雨桐连手都不搭。这卤肉汤的老汤就是这样,越用越香。
叫人家看起来,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这日子显然就是过起来了。
今儿那边老赖带着十几个人在边上新买的地方上收拾呢,林雨桐买了十斤肉卤上,然后又在锅里烙锅盔,出来之后,用锅盔夹卤肉,再一人一碗热汤,就是饭,而且是顶好的待客的饭。
四爷就跟老赖交代了一声,然后又走了,说是去北区的食品厂,也不知道去干啥去了。
这边因大叔没事,就又过来了,在门口跟张大爷一口肉一口酒的吃着喝了,自打林雨桐在这边支了一个摊子之后,他常来。原本林雨桐还说,要不叫因大叔来照看生意也行,自家公公,自己人嘛,反正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结果人家不,他有他的坚持,跟着大儿子过,就少掺和到小儿子家里,尤其是跟钱沾边的事。这账目真要有个出入,跟老张这边好说,人家是拿工资干事的,这出了问题有个说头。但自己这边,真要出错了,儿媳妇还不得以为是自己填补大儿子家了。
但他跟小儿子两口子不是这么说的,他是这么解释的:“我去卖,这就是成了自家的买卖了。咱们做的又都是熟人的生意,遇上老伙计了,人家说身上少带了两毛,我还能撵着人家要?脸皮薄,干不出这事来。这么算下来,还不如找个其他人来呢,知道是挣一份钱的外人,也就没人会那么干了。”
是这么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