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四爷就笑:“这才是机会。”
于是,他叫了贾芸,把家里存着的果酒拿出来,去各个酒楼免费的叫人尝,看起来就是为了自家的作坊出产的酒造势的。其实,他叫贾瑕跟着贾芸去,另有吩咐。只叫两人带着耳朵,多听听消息。
贾芸比较机灵,但对于读书人的事,知道的不多。
四爷原本就是想听听这些人都在谈论些什么,不想还有意外的收货。贾瑕回来说:“碰见一位师兄,也是跟着如今的先生做学问。听先生的意思,这位师兄的工夫还差的远呢。曾经叫他不要急切,再磨砺上三年再下场试试,若是运气好的话,能落个孙山也算是不错了。之前,这师兄还有些颓然,都说没心思再念书了云云。不想今年却下了场,连先生都不知道。而且之前在酒楼见他,很有些意气风发,说话也跟以往不同,很有些傲气。我送了一坛子酒给他,他竟然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便坦然的受了,还说了很多训诫的话。我这心里就觉得不对,先生说他的文章不行,偏他如今这么自信……”
言下之意,这里面有猫腻。
四爷和林雨桐都猜到了,如今只是更加证实了而已。
然后林雨桐就发现,四爷在练习时文的时候,行文间有点不一样了。这位主考,最是欣赏行文迤逦的文章,以四爷的水平,哪怕是不喜欢也不怎么擅长这一类的,但未尝不会模仿的写出这一类的文章来。可是如今四爷练习的文章,比之正常情况下的朴实内敛还更平实厚重。猛的一看,着实是太过的四平八稳。
林雨桐就明白四爷要干什么呢?
他这是打算这次有问题的秋闱落榜的。
文章哪怕是言之无物,但不打眼的文章,很容易就被辍落了。
因此,对这次的秋闱,林雨桐就没怎么上心了。
考试的结果还真出来了,跟林雨桐预料到的一样,四爷名落孙山。不在榜上。
一个案首,竟然在秋闱没考中。
之前还有没考中的寒门咋呼着,嚷着考中的都是些权贵子弟和富家子弟,转眼这就有了一个明明文采哗然的人,又是荣国公府的旁支,竟然也落榜了。
有的人就说:“不是什么权贵,这位贾秀才早跟那边出了五服了。”
好些人把自己的文章默出来,彼此交换。又要了四爷的文章,大家都来参详参详,看看到底比人家考中的差到哪里去了。
那些中榜的,好些都是四月县试的时候吊车尾的,这会子比名次在前的反而考的好的多。前后差了这几个月,学的好的,功底扎实的,没有特殊原因绝对不会说水平就掉的看不成了。可这水平差的也没可能都用那么点时间就突飞猛进。
别人的文章好坏各有评判,但四爷的文章,那是越读越有味道。初一看平平无奇,但念在嘴里,却又觉得字字句句犹如千金重一般。
这样的文章,竟然不在榜上。
四爷扔下文章就飘然远去了。像是他这样的案首,只有他一个人没考中。其他县来的案首,好歹还在榜上,虽然名次不怎么样。但只要考中了,人家就不会跟着闹。
如今四爷当然也不会闹,但这文章便是这些想闹的学子的一个敲门砖。
他们把文章抄录下来,散播的到处都是。
主考陈大人看到文章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样的文章怎么会辍落?”然后整个人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快!快!本官要进宫!”
可是哪里来的急,这些考生因为有些人的纵容和引导,整个的都涌到宫门口要扣宫门。
平息这场乱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一场全部作废,从头再来。朝廷派了两个主考下来,共同完成这场考试。
科考出了这样一个丑闻,就跟太上皇直接往皇上的脸上甩了一个巴掌似的,还叫全天下都看见了。不用说,都知道这种时候,皇上得有多憋气。
九月中旬,四爷又再次进入考场。这一次的结果就是极好的,张榜之后,四爷的名字排在第一个,这个解元实至名归。
林雨桐就笑,要是没意外,明年春闱,四爷必然是高中的。他的名气算是打出去了,任何人都得谨慎对待了。而且,再不会把四爷的中举和以后的成就跟贾家联系在一起。
这一番作态,贾家却一点也没有觉得这里面有跟他们划清界限的意思。贾政知道消息的时候连连拍手,又是叫了贾珍,说该去给祖宗磕头的。又是去跟贾母说了,家里应该摆宴,好好的庆贺庆贺。贾母又叫了王熙凤,“既然是你们老爷说了,便操办起来吧。”
那这种庆贺就得通知亲友的,这就不是小宴席。
王熙凤就打发人叫林雨桐,可派去的人到了才知道,人家又不在。
“说是那钱氏又有些不好了,两天都没进食……那两口子不敢耽搁,都去了。”王熙凤觑着老太太的脸色,低声道:“可见,那就不是个有福运的。儿子这么长进,媳妇又那么的孝顺,偏偏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贾母就说:“既然知道了,便打发太医去给瞧瞧。”回头又跟王夫人说:“改明儿把张道长请来,再问问……”
张道长自然不会说四爷的这个不是那个不是的,他如今跟四爷也算是常来常往,在符箓一道上,他得跟人家学的。所以只道:“那钱氏本就不是个富贵的运道。之前,数姥爷体弱,她还能撑的起门户。只这数老爷见好了,珩哥儿又出息了,福运来了,她自是挡不住了。您想啊……挡了煞气……离的近的,八字旺的还罢了,那八字弱的,可不就承受不住嘛。那数老爷能好,也算是个异数……他是体弱,正应了以毒攻毒的话。他若是个强的,必然也如同那钱氏一般……”
“那若是钱氏有个万一,可惜了珩哥儿的前程。”王夫人就这般试探着问。
张道长一顿,忙道:“那倒是不会。这万事必是有好也有坏的,这利了府上,这坏自得有人担待着。若是没有这个人,岂不是正好?”
王夫人这才‘哦’了一声:“只是时好时坏的病,并没有大妨碍吧。”
“太太圣明。”张道长脸上带着笑,眼睛的余光却看着老太太。
贾母沉吟了半晌,这才道:“那也罢了。命数使然!”
张道长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见老太太乏了,这就出来了。迎头又碰见王熙凤,王熙凤哈哈的笑:“这次来怎么没端个盘子?”
张道长只赔笑:“奶奶又拿咱们打趣!”
王熙凤就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张道长,低声道:“别当你们那些鬼鬼祟祟的事,打量我不知道?”
这是怀疑张道长收了林雨桐和四爷的好处,专为两人说话的。
张道长哈哈笑着,也不否认。王熙凤也不挑破,就往里面去了,回了贾母,派了哪个太医,送了多少药材的事。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就作罢了。
王熙凤回去就跟平儿说:“你瞧瞧,这可不是还没飞上枝头,便把咱们府里用脚蹬了。”
平儿就说:“奶奶这话说的,前儿人家还派人送了几盆子墨菊呢。怎么就说用脚蹬了这样的话?再说,只要人家跟奶奶相好就行,跟府里近不近的,管那些做什么。奶奶自己都还说,老太太对人家亲热的不正常,您都瞧的出来,您打量那位是傻子呢?这真心假意的,谁分辨不出来。别的不说,只说跟老太太不亲了,但是对林姑娘又如何?真真是亲姐姐都没有她那般周到的。难不成就是看在林大人的份上?”
这倒是不能。
王熙凤就不说话了:“那你说她这是为的什么?一次避出去了,两次避出去了,咱们就都是傻子,也知道那规避的意思了。”
平儿就道:“咱们是勋贵的门第,人家是读书人的门第……”
王熙凤冷笑了一声:“这才是扯臊。”她有些沉吟:“叫人准备车轿,明儿我亲自去一趟。要是只捡了高枝飞了也就罢了,可要是是因为咱们府上有什么不妥当的才叫人家离的远了,这就不是好事了。”
林雨桐是不知道王熙凤的打算的,这会子她且顾不上呢。
因为庄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来见四爷的。只说是他们主子有请。
至于他们的主子是谁,林雨桐和四爷都有些猜测,因为站在眼前的几个人,都是阉人……
第1335章 重归来路(13)三合一
九月的时候了,天已经很有些凉意。外面蒙蒙的细雨又不停的下着,谁知道这些人要把四爷带到哪里?
当然了,会不会出事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的。四爷这点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但饶是如此,进去换衣裳的时候,林雨桐还是给衣裳的暗格里放了药。没有人动歪心思的话固然是好,但真要是有人要使坏,这些药别说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就是数百个人也能放倒。而且不需要苛刻的条件就能释放出毒性来。
她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低声交代这些事情。
四爷就笑:“想哪去了?”真是关心则乱。“要是想杀人怎么不是杀,费心见我干什么?况且,咱们又没干什么,何苦为难咱们。如今,咱们就是那名不见经传的,不算是一号人物,所以,安心的呆着,没事!”
林雨桐真想说一声杀人还需要理由吗?想想这种情况下说这话不合适。就只好看着技高人胆大的四爷,就这么走了。甚至连一个下人都没带。
可这样的太监引路,林雨桐连派人跟踪都不敢,就怕给四爷坏了事了。
毕竟,这样的太监,来了这么一串,那么他们的主子,一定是顶顶重要的人。那么按照规矩,这躲在暗处的暗卫肯定警觉的很,派人跟去?
不要命了!
比起林雨桐干等着的那种焦躁,四爷却坦然多了。上了马车,却见马车上的配置只能算是普通。但也暖暖和和的,隔开了外面的凉意。里面陪坐了两个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一言不发。外面车辕上两个,在赶车。
从自家的庄子出来,直接就上了官道。从官道朝北走,也不过是走了三五里路的样子,猛的朝东拐去,又一路是上坡路。
四爷大致就猜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龙云寺。
龙云寺是隐在一条小山谷里的寺庙。进出只一条道而已。这个寺庙跟周围香火鼎盛的寺庙还有些不同。只七八间庙宇,三五个和尚。从不与外界往来。四爷在这周围置办了产业之后,今年又第二次住过来,这才关注到这里。京城周围的地,哪怕是荒山,也不是谁想买就能买的,而这寺庙,占据了狭长的山谷。山谷里的地若是开出来,总得有几十亩,也是可耕种的。可偏偏的,这些地就这么荒废着,只把通往外面的路修的特别齐整。
那时候四爷就告诫过家里的下人,没事不要朝那边去,更不要招惹人家。京城外的地方,那都是没点脸面买不来地的。可这龙云寺,寺庙虽小,却不见破败。和尚虽少,却无人欺凌。没有供奉,也不耕种,寺里又丝毫不见窘迫。还用问吗?这背后要是没人,它能这么逍遥于世外吗?
本来想着背景小不了,但没想到来头这么大,竟是跟宫里有些瓜葛。
等马车停了,掀开帘子下车,果然看见的是龙云寺。
门口站着个富家管家打扮的太监,一路给四爷虚引着,朝大殿走去。
而大殿里,两个身影都是面朝佛像而背对着大门。太监把人带到门外,就停住了脚步,只请四爷往里走。
四爷一脚踏进来,朝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门缓缓的关上了。他扭脸看过去,就见刚才没注意到的门边,站着两个灰衣侍者,他们往出退着,然后顺道将大门给关上了。
大殿里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一排一排的点着,将大殿里照的灯火通明,也带来了丝丝的暖意。
他把这里看了一个分明之后,才要开口说话。背对着他的两个人就转过身来。
只这一转身,叫四爷瞬间就变了脸色。有两个称呼差点要脱口而出了,可到底是历经的多了,生生给忍住了。
这两人看见四爷变了脸,都不由自主的眯了眼,然后对视了一眼。
那身穿青衣的男子先问道:“怎么?认识我们?”
四爷看着这青衣男子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又转瞬而逝了。这张脸本该是熟悉的,但如今看着,却又陌生的叫人心底发慌。
强自压下心里的情绪,跪了下来。
这次的跪,真的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小子观两位面相,不由得不惊讶……”把露出来的异色,推脱到面相只说上。
就听四爷道:“见过吾皇万岁……”然后才朝青衣人见礼:“给王爷请安。”
这两人都没有说话,好半晌,一直没开口的黑袍人才说话了:“起来吧。”
四爷起身之后,已经很好的隐藏起了那一丝情绪。哪怕是看到顶着二哥的脸的这位皇上,还有顶着大哥的脸的王爷。要是没有猜错,只怕这应该是忠顺王爷才对。
强行逼退了那种时空错乱的错觉,心里又不由的安慰自己,明明知道不可能是他们,可哪怕看到这两张脸,也足以叫人安慰了。
亲人,他的心里竟然是涌出这么一种复杂的情绪来。
正隆帝感受到了这种亲近,心里还莫名的诧异了一下。他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蒲团:“坐吧,坐下说。”
连声音都像的很。
四爷看着这两位都坐下了,也才跟着坐下。
忠顺王爷看了正隆帝一眼,就笑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四爷点头:“明白。”
忠顺王爷呵呵两声,又问了一句:“当真明白?”
四爷郑重的应是:“当真明白。”
忠顺王看向正隆帝,似乎是等他的意思。
正隆帝叹了一声:“既然明白,那就去吧。”
然后四爷就退出来了,外面有马车等着,上了车,不大工夫就回来了。
林雨桐一直等着,原想着,要是赶在天黑前还不回来,她就照着车辙印,也能把人找到,结果呢?没一个时辰,人就回来了。只是看四爷那样,表情有些大大的不对。就是要见四爷的是皇上,是太上皇,那也不至于表情是这样的!
她跟到书房,就看到四爷坐在椅子上喘气。她唬了一跳,拉了他的手腕就号脉。脉象很好,只是稍微的有点……受了惊吓?
瞬间,她的心就噗通噗通的跳动了起来,什么事能把四爷给吓住了?
反过来说,这能把四爷给吓住的事,得有多怕人?
她吓的也学着他往常摩挲自己的样子去摩挲他,一句话都不急着问。
四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桐桐在干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事……”说着,就拉她坐在一边,一起挤在躺椅上说话。
林雨桐这才问说:“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脑子有点乱。”四爷低声把事情说了:“真真不是看错了,那长相,没有十成的像,也有八九成。”
林雨桐消化了半天才道:“你是说……如今的皇帝是理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