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幕幕啊!
“砍吧。”大原难得的多了几分伤感。
林雨桐知道,他这又是想起爹娘和奶妈了。可这事,真是人力所不能为的。
知道他们好好的,这就已经是万幸了。再想要更多,那真是奢求了。
她就说:“没有陪嫁的家具,我这不也嫁人了。没有那两根木料,你跟我二哥也都娶媳妇了。横竖咱也不指着这几棵树,再给儿女嫁娶……”
于是,这六棵杨树,两棵桐树,就被人一拥而上的砍倒了。
这些人就说:“看,去了资本主义的树,SHEHUIZHUYI的阳光照进来,都亮堂了。”
这话说的……没毛病。
林家好说话,那是因为林家……主要是林百川的身份不能提,最好大家都淡定的忘掉他。而大原和大垚包括林雨桐能安稳的过日子,就是不想让沉渣泛起。所以,哪怕能阻止,她也没阻止。端阳也正是知道这一点,在收到他妈给递过的眼神之后,就只护着孩子和媳妇,先退了出来。砍树嘛,伤到谁就不好了。
可村里,不是家家都跟林雨桐这边似的好说话。
当然了,这也不是好说话不好说话的事,这牵扯到的事,其实真是大事。
这时候的农村日子,那是真苦。可是再苦,这该办到事还得办。子女大了,是不是得婚嫁,老人去世了,是不是得准备一口棺材板。自家房前屋后的树,那都是各家很重要的财产。种树种下十几年二十年,为的就是用他。自家有就不用去买了。如今的树木,是相当值钱的。别说长大的树了,就是树苗子,都特别金贵。
你如今说把树砍了,那可不成。
好些人家的自留地,挨着路边的,原先都是栽着树的,后来不是公社化了嘛,那些路边的地头的,别管当初是谁家栽的,都归公家所有了。剩下的,也就是房前屋后和院子里的树了。如今要砍了归公,谁乐意?
有些人就是抱着树不撒手,要死要活的撒泼打滚。要么就是找根绳子,把自己绑在树上。我也不说不叫你砍树,你砍吧,要砍,连人一起砍。
人……当然是不敢砍的。
但是明着不能砍,暗着还不能砍吗?我就不信,你还能二十四小时把自己绑在树上?
于是,大家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游击战。
大队说开会,社员都得去。丹阳就去了,跟宋璐搭伴,谁叫一大家子就她俩是农村人呢。
姑嫂两个,找了阴凉的地方猫着。丹阳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递过去:“嫂子尝尝。”
这瓜子是试验站里的姑娘们自己炒的。
年轻的姑娘们干活,那是不一样的。打从大队说不许种花不许种这些资本主义生活方式才向往的东西以后,他们就把这种边边角角都能利用上的地方,种上了向日葵,芝麻,花生这样的东西。芝麻就不说了,好吃。因着量小,不值当去磨香油留芝麻酱。这玩意只炒出来当凉拌菜的调料放,特别香。有时候烙饼也放,把芝麻跟盐炒了,然后裹在面里烙饼,不卷菜丹阳也能吃半斤。像是瓜子花生这样的,都是在试验站的灶上炒好了,大家分的。这瓜子还是去年存下来的种子,今年没用完,就又给炒了:“椒盐的,挺入味的。”
宋璐抓着吃了,还问丹阳:“你也不小了,没碰上合适的对象。你之前说那个谢东升人家不好,我瞧着跟燕妮过的也还行。两口子住在老家属区那一片……我倒是常见。家里的活,倒是谢东升做的多些……”
丹阳摇头:“不合适。反正没碰上合适的,碰上了再说呗。”
宋璐就笑,她不是催小姑子,就是关心的问问。这丫头长的好,有文化,性子也好。不会软的立不起来,也不是刚性的膈人,就是处着,叫人觉得舒服。这样的姑娘,在她看来,配什么样的人都是配得上的。她就说:“那就别急。该遇上的总会遇上的。”
丹阳就说:“就跟你和我大哥似的。”
宋璐也笑:“那我得多谢你。要不是你把你哥捡回家,我也不能有这样的运道。”
丹阳就笑:“我大哥跟你说了?”
“说了。”宋璐叹了气:“你大哥遇上你,遇上爸妈,是他的福气。我遇上你大哥,又遇上咱这一家子,也是我的福气。”
丹阳就推她:“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了,酸不酸?”
宋璐沉默了一下:“之前看报纸,一个以前我常见的伯伯,去世了……”
这不是一个好话题。
丹阳连忙打岔:“红卫呢?”
宋璐也怕人听见,不再说这事:“小远带着玩呢,没事。”
正说没事呢,结果小远抱着红卫跑来了,凑到两人跟前,还气喘吁吁的。
“怎么了这事?”宋璐赶紧接过孩子问。
宋远喘着气:“那些人砸开对门的门,在院子里砍树呢。”
“嘘!”宋璐赶紧叫宋远闭嘴。
结果好些孩子都跑来报信,“不得了了!有人砍树了。”
这还得了。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什么大会,根本就是个阴谋,这叫调虎离山。
丹阳就说宋璐:“你跟我大哥还是回家住几天吧,我看这几天,村里消停不了。”
是!一个个的,又是锄头,又是铁锨的,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
宋璐只能叫宋远带着孩子跟丹阳过去,她自己只能晚上回去住,白天得坚持岗位。只要打起来,就会有伤员送到卫生所。
她这个卫生所,算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不管是胳膊断了,还是要生孩子,反正都找她。有些小手术,卫生所没条件,但是病人也没钱去大医院,就得去借职工医院的手术室,然后做手术。费用相对来说低了很多。也因着她不拘是什么病,只要是能想到办法的,就绝不推脱,所以,人缘很多。等闲没人愿意得罪她。
她这么说了,那也行吧。叫宋远带着红卫先回去找骄阳,然后她跟着宋璐过去,去取几身孩子的换洗的衣服。
却没想到,她们姑嫂等着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才走的,到的时候,卫生所已经有伤者了。
而且伤者还不能等闲视之,这人是疙瘩。
“疙瘩?”丹阳皱眉:“这是怎么了?”一脑袋的血。
疙瘩咧嘴想笑,结果一动就呲牙,疼的。他叫了一声:“姐,大嫂。”
宋璐应了,赶紧去洗手,然后过来:“给我看看……这是铁器打伤的吧,不行!得去城里打破伤风的针,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刘铃铛急匆匆的赶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赶紧说:“打!肯定去打针。”
丹阳就去扶刘铃铛,叫了一声:“伯娘。”
刘铃铛一边应着,一边往过凑,宋璐就说:“伯娘你别过来,你看着更揪心。”
“好好好!不过去。”刘铃铛不远不近的站着,就说疙瘩:“咱那么实心眼呢。你说这一下子下去,可怎么得了。”
丹阳就说:“是去砍咱家的树了吗?”
“没!”刘铃铛就说:“你奶那脑子,如今就不是个清醒人。她在院子里看着呢,谁敢动咱家的树?”
也是!这种说不明白道理的人,也就没人愿意跟她说道理。所以,大家都默许了,她的道理在她的地盘上就是道理。
所以,金家的树保住了。
刘铃铛才说疙瘩:“他那是替人家挡了一下。”
替谁挡了一下?丹阳这么一问,疙瘩的脸都红透了,肯定不是血染的。
为啥红了呢?
是因为他是替林新秀挡了一下的。
他瞧上林新秀那姑娘了。
屋里没外人,刘铃铛就低声把这事说了。还问丹阳:“我对那孩子没啥印象,就是瞧着长的挺有福气的,圆圆的脸圆圆的胳膊腿……”
对!就是长的圆圆的,憨憨的。
丹阳跟林新秀熟悉!
可这两边,其实还都跟自己沾亲带故。疙瘩就不说了,这是亲堂哥。可自家妈也算是林新秀的堂姑姑。这就跟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嫁给贾琏是一样的。王夫人把娘家的侄女嫁给了婆家的侄子。
她回去跟自家妈说这事:“新秀挺好的,憨厚还没心眼。疙瘩老实本分……”
要说起来,疙瘩这人配新秀……其实还有些欠缺。大小伙子,太老实太本分太不活泛,就只能过本分踏实的日子,一辈子想要有大出息,那是不能。新秀呢?姑娘长的福气,关键是家里的条件人家不差。爷爷是大队长,爸爸在厂里上班。上面好几个哥哥,家里就这一个闺女,疼的什么似的。如今这日子,新秀从小到大,天天一个鸡蛋,这是一般疼吗?
但要说起疙瘩的优势,那就是疙瘩算是铁路上的正式工。如今在家门口的调度站上班,每月能拿三十多块钱的工资。上面有个妈,有个奶,但是这妈呢,是有工资的,老了也有退休金。这奶奶呢?更轮不到他管,他叔叔给养老着呢,不过是跟着他过日子而已。
嫁过去就在一个村上,从娘家到婆家,几步的路,彼此能照管的上。
丹阳就问说:“这事能不能成?要不,妈你给说说去?”
那也得人家女方有意思我才能说吧。
林千河人家那一大家子,找女婿挑剔着呢。
林新秀想去看看疙瘩,她妈给拦住了:“这有你啥事?有你爷你爸还有你哥呢。轮不到你!”
把新秀说的,撂了帘子就进屋去了。
林千河抽着旱烟,就问儿子:“你们两口子啥意思?瞧不上金家的疙瘩?”
新秀爸就看了媳妇一眼:“这事……那孩子,也太老实头了!”
意思还是没看上。
新秀妈就给公公倒了一杯水过去:“爹,要说这些后生……金家的孩子其实真不错。你看那端阳,谁见了不说好。这端阳大点,咱没赶上,这不是还有那个老二朝阳吗?那孩子……”
林千河作为公公,没法说儿媳妇,就说儿子:“你也是这么想的?”他气的气都喘不匀了:“这疙瘩跟咱林家不是血亲,结亲没障碍。可朝阳,那可是从林家姑娘肚子里出来的,那是林家的骨血。如今都什么世道了,你们还不如我这个老棺材瓤子。你们别忘了,你们跟妞妞那边,还没出五服呢。这是想亲上做亲还是怎的?更何况,那孩子可姓林!不是姓金!同姓结亲,你这是想羞死老先人哩!”
第1273章 旧日光阴(85)三合一
林千河气的,是这没分寸劲。
林端阳那不是亲生的,按说没啥关系。别说没赶上,年龄不搭,就是年龄搭配,也不行。那叫门不当户不对。
可别说啥人跟人平等,说啥几代贫下中农根正苗红,这过日子,过不过的到一块,才是顶顶要紧的。
有时候,那老话说的,也不完全是错的。
当然了,老话也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可这也得看孩子!要是能摆布开的有本事的孩子,没说的,找个门第高的人家,行!怎么不能?还能帮衬娘家。
可自家的孩子是那样的人吗?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惯着,一个不瞬间就撂脸子。半点心眼也不长,有点心思就在今儿吃啥名儿穿啥上。活也干,但那干的活……只要不是傻子呆子,都会干那活。到底是跟人家比起来,有啥长处?
是长的可人意了?还是有啥长处了?
这些都不说了,她还是个农村的户口。人家孩子是好,“我也知道人家孩子好,可人家孩子那么好,凭啥能看上新秀?”
新秀妈不这么想:“新秀跟那丹阳我瞅着处的挺好的。没事的时候,叫她去找丹阳……孩子们处一处……”
林千河抬起手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脸上,他没法打儿媳妇,就直接冲着儿子去了:“……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自甘下贱!你自甘下贱就罢了,你还祸害我林家的儿孙……”
这一巴掌,还有这自甘下贱祸及子孙的话,叫新秀妈一下子愣住了,愣住之后,眼泪瞬间就下来,然后捂着脸跑出去了。
新秀爸挨了老子一巴掌,就低头站好:“爹,孩子妈也是为了孩子好的……”
“她为了她的孩子好,那妞妞就不为了自己的孩子好?”林千河瞪着眼睛盯着儿子:“你们是觉得虎妞好惹,还是觉得金老四好惹。这两人的根底,咱是一清二楚。虎妞当年咱都以为虎,你看人家是真只知道虎的人吗?那人家当年为啥那么虎?那个时候虎实一点,没人敢招惹。还有金老四,那就是钱家的孝长工。钱多金那是长了一肚子心眼子的人,结果呢,愣是没瞧出人家的成色了。在他家给他家扛活,可也跟着他儿子偷摸的把本事学成了。结果呢?钱家的儿子作为师傅,反倒被教出来的徒弟给压在下面翻不了身。当然了,钱家那小子聪明的不想不敢翻身,可收复的钱思远跟在他屁股后面转,这是没心眼的人。到处的领导都被造反派揪斗了,可你们他们两口子,受到什么波及了?别觉得那是上面有个什么姓范的女人给撑腰……就说如今那姓罗的之前,调任了几个人过来,谁背后没点人呢?可结果呢?走的走,进去蹲的进去蹲,如今留下的这个,等闲都不露面了。这样的人,你不想着,靠着是林家的同族,把关系弄好点,竟然还妄想着跟人家做亲家。不说孩子,先说你们两口子,你们是人家的个吗?”
新秀爸也是当爷爷的人了,结果给训斥的面红耳赤,哼哧了半天才道:“这不是想着,嫁个好点的人家,将来也好给孩子安排个工作……”
林千河看着儿子两眼:“就只是想给孩子安排个工作?”
“那是,双职工的话,日子过的就轻松多了。她一个姑娘家……”他这么一说,林千河就说:“那我看着疙瘩就挺好。”
啊?
林千河斜了儿子一眼:“你别忘了,那个刘铃铛,人家也是正式工。疙瘩是在铁路上,可这刘铃铛将来这班,谁接?”
刘铃铛没孩子啊!那边一家子就三口人。李月芬那是有金老四给奉养的,不管是钱还是东西,只看着神神叨叨的李月芬穿出来的衣服还有那白胖白胖的脸庞就能知道,金老四给的供养不少,而刘铃铛也没克扣。只要把这老人伺候的利索了,金老四没在乎那点钱和东西。可从这里,也能看出刘铃铛的为人。这本来就是个明事理大事上不含糊的人。这要是媳妇进门了,偏又不是亲婆婆,是做不出苛待媳妇的事的。偏自家的孩子是个没心眼的,家里就得有个这样的长辈看顾着。金家那边有金老四这边的帮衬,就算是嫁过去暂时得务农,可也就她一个人的地。这好歹在一个大队上,还有自家这一张老脸和她那么多哥哥,怎么就轮不到她吃苦受累。这婚事,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说那金疙瘩太老实。他那样的情况,老实点才能占便宜。只要金老四还要在场面上混,就不会看着早早没了父亲的亲侄儿不管。
他把这些道理,掰碎了揉烂了跟儿子说了,才又道:“你也不能耳根子太软,听老娘们嘀咕。这看事啊,不能老朝着高枝上奔,你得比较比较,觉得那一根枝条你够得着,又最稳妥,你再奔哪根去。别你想奔的没奔着,抻着胳膊是小事,就怕失手摔下来摔的尸骨无存……”
把新秀爸给说的:我就是想给闺女找个好对象,找个好亲家扒拉一下自家,这怎么就尸骨无存了呢?
说了这么多,大概齐的意思他明白了:“这事……我得跟秀她妈再商量商量,关键得看看孩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