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那晚说的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他并不想叫别人知道。有些事,机密就是机密,三个人知道的,从来就不是秘密,他从来不敢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包括老九老十,包括福晋,包括何卓。
“十四爷最近都在忙什么?”八爷扭头问何卓。
何卓不光是自己的幕僚先生,还代管着搜集消息这样的大事。
“忙着修郑家庄的园子。”何卓将茶杯往八爷面前一放,“很是尽心。而且,管的也不错。”
八爷点点头,他们这些兄弟,这点本事难道还没有吗?他只问,“在什么地方,能见到老十四。”
何卓就明白了。这个‘见到’,指的是偶遇。
于是这天,十四来聚雅阁听曲,就碰见了八爷。
“八哥?”十四路过一个雅间的时候,恰巧听到里面有八爷的说话之声。
于是,他二话没说,就推门进去。
八爷一副被打搅的样子,皱着眉头不悦的看了过来。见到十四,露出一点惊讶之色,才道:“十四弟,你怎么找我找到这里来了?”
十四:“……”他一直就在这里消遣,可还是第一次碰见老八。怎么如今倒成了自己追着人家跑了?
第190章 敛财人生(99)
“那真是巧了。”十四呵呵一笑,就顺便进来坐下了。
他坑过老八,老八也坑过他。
还都撕咬的对方再也翻不起来了。如今,谁又比谁好过。自己唯一比老八好的,就是皇上还没有明面上厌弃了他。他至少还有一份差事,叫他面子上好看些。但这都得益于自己还有个继位可能性十分高的同胞亲哥啊。
现在说起来也觉得是讽刺。
对于在这里见到老八,十四只想呵呵。他是不聪明,但还没笨到不明白这其中官翘的程度。皇家会有偶遇?别逗了!不想见的时候,怎么都见不着。
可同样的,想见的时候,怎么也躲不过。
老八来这里装‘偶遇’,不过是给两个差不多撕破脸的人一个台阶下罢了。
这个台阶,自己能不接吗?
老八,他是了解的。这人太损!真将面皮撕破了,麻烦小不了。
他可能帮着自己成不了事,但他若是想暗地里坏了自己的事,那真是轻而易举。
老八他就是这么一个性子。
想到自己如今正在监造的园子是给废太子住的,他的心就不免提了起来。
不管老八为了什么,他都不想下了老八的面子。
所以,他坐了过去,还亲自拿了茶壶,给老八斟了茶。“在这里遇见八哥,真是意外之喜。”
他双手举起茶,就有了致歉的意思。
八爷宽和的一笑,接过来喝了。兄弟俩顿时有点心照不宣,暂时将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抛开。
“坐下一起听听,这唱曲的姑娘,嗓子不错。”八爷指了指窗边抱着琵琶的姑娘,说道。
十四抬头一瞧,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豆蔻年华。但论起美貌,也就那样了。他唯一好奇的是,这个姑娘,是他没见过的。这里他常来,人头都是熟的。这样一个好货色,相信老板不会瞒着自己的。那只能说,这个姑娘是老八带来的。为什么不叫陌生人,反而带了一个人来呢?用美人计显然不可能,他们兄弟栽在什么上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美人计。十四心里琢磨,只怕老八有话要说,才放了这么一个信得过的人。这些心思的转动,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想明白了这些,他就只做不知,扭头一笑问道:“八哥来这里,可别被八嫂知道了才好。完颜氏那边,也不知道弟弟平日里会来这里。还请八哥代为保密啊。”
“那咱们兄弟就彼此彼此。”八爷哈哈一笑,指了指那个姑娘,“你继续唱着。”
琵琶声响起,竟是‘十面埋伏’。
十四的不由的朝八爷瞟了一眼,这个时候听‘十面埋伏’,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的处境,还是说自己的处境?
十四心里有几分不屑。老八已经掉底了,谁有精力埋伏他?老四吗?
老八只要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不闹腾,不折腾,老四才懒着搭理他呢。
可老八还真不是一个能安分的人。
八爷当然不愿意安分。
安分就意味着屈服,意味着委屈。这些,他早年已经经历过了。
他是从最低谷一步一步攀登上高峰的,感觉就是只差了一步,就仅仅一步就登上了最高峰。他习惯了高处的风景,习惯了俯视下方,如今又叫他仰着头看人。
他做不到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其实是一个道理。
而老十四听着这曲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老八要生事。
他因为最近有差事,倒是常去见皇上。皇上是瘦了,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有钱难买老来瘦。
叫他说,皇上的寿数长着呢。
他阴暗的想,要是老爷子再活上二十年,到时候,连老四都五十多了。前面这些哥哥,都得让道。那时候,四十岁的自己,或许还真有机会。
就不信二十年的历练,还练不出几分真本事来。
小阿哥们一直被上面的哥哥压着,出不了头。
年长的哥哥们再过二十年,也都老了。
自己和十三倒是正当年。
所以,他盼着皇上长寿。只要老爷子在,上面这些智多近乎妖的哥哥们,就都得乖乖在在家当孝子去。
老三如今就一味的修书,等闲不出府。都说,老三这是自我禁足了。
老四开始念经了,说是祈福。外面都说这位爷如今颇为痴迷于佛法。
老五除了给太后请安,如今连宜妃那个亲额娘那里,他都不去了。好似刻意避免和老九接触。
老七他压根就没关注过。这个哥哥一直监管着礼部。但礼部的人却很少见到这位七爷。
老九如今因为青藏的事情,风头正火呢。
老十以前跟着老九形影不离,但据说最近是摔跤的时候摔伤了,在家里养伤呢。
十三是九门提督,风头自不必说。但大家要想在衙门以外的地方见到老十三,那简直做梦。这位还真是除了公事,就不出府。想要拜见,人家会告诉你两字——没空!甚至连老四那里也不跑了。
再加上自己身上这修园子的差事,再没有其他的人是出来干活的。
如今细细想来,又觉得很害怕。因为凡是忙着的,都跟老四有关系。
老九是老四举荐的。老十三是老四的铁杆,自己是老四的同胞弟弟。
好似皇上的意思十分的明显了。
一瞬间,十四脑门上的汗,就滴落了下来。
难道真是这样?
正心里惊惧,就听到八爷关切的声音,“怎么了?十四弟,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十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才笑道:“弹得好!弹得真好。十面埋伏啊,弟弟还真就是觉得周身全都是肃杀之气。”他又抹了一把汗,“瞧瞧,汗都下来了。”说着,就摸出一锭金钉子,扔在桌上,却看那已经抱着琵琶侍立在一旁的姑娘,“爷赏给你的。”
那姑娘看了八爷一眼,才伸手拿了,对着十爷磕了头,谢了赏。
八爷一笑,“那就再谈一首舒缓的。”
十四无所谓的点点头,他心里有了心事,不想跟老八在这里耗着。
琵琶声响起,但弹得是什么,十四已经没心思听了。
“十四弟,要说起来,四哥还真是一个孝子。”老八的声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来意思。
十四心说,正题来了。他呵呵一笑,“是啊!”他如今只能这么说。要是皇上的心思真是已经定了。要换成自己是老四,自己也能超凡脱俗,做一个纯粹的孝子。
紧跟着老八就又一叹,“可是咱们兄弟就不孝了。”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哀伤,有些自责,“每每想起皇阿玛被咱们气的,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嘴唇青紫,哥哥我这心里就揪的疼。咱们是罪人啊!”
十四一愣,老八的语气很真诚,让老十四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老八满脸泪痕,站起了身,“哥哥这心里堵得慌,十四玩。哥哥先告辞了。”
说着,真就就先走了。
十四看着老八的背影,有些愣神。
觉得有愧?那在自己面前哭也没用啊。还能指望自己给皇上递话。别说掉两滴眼泪,就是眼泪填满护城河,自己也去皇上面前不会说什么的。
老八了解自己,所以不会干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他这是想说什么呢?
他反复的思量老八的话。
……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嘴唇青紫……
这话像是魔咒一样在自己心里升起。
他脑子里闪过皇上病时的样子,以前不在意,只以为皇上是气的狠了。现在再一对比,才发现问题出在哪了。
皇上确实病了,但这病却也是了不得的大病。
可能是心疾?
十四有些拿不准。但想到老八特意将这些病症说在了明处,心里就更加的不安起来。
他急需找找医书,看看是不是真的。
十四按着性子坐下来,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显得焦躁。可琵琶声听在耳朵里,此时就跟魔音灌耳一样。
他提醒自己,这个姑娘是八爷的人,留下她,就是为了看自己的反应的。
所以,不能着急,不能有别的神色。
但是,这就跟天要塌了一样的消息,自己怎么能置若罔闻,心里不起波澜呢?
终于捱到一曲终了,十四才解了自己的荷包扔给那姑娘,“今儿伺候的不错,赏你了。”
说完,故意放慢脚步,出了雅间,下了楼,出了店。翻身上马,慢悠悠的往回走。
可是一进了府里,十四就撒丫子往书房跑。
十四福晋正在收拾给九福晋的贺礼,听到十四回来了,还想着找他商量一下,如今九爷也算是在皇上面前有些体面,是不是这贺礼要加重几分。
不想人家回来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重地,即便是嫡福晋,也没权利去的。
她打发人去叫,结果听到了回话说,自家爷要用功念书,今儿就先别打搅他,任何人都不见。
十四福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儿的太阳没从西边升起来啊。
怎么就用功了?
用功也行。但是今儿别打搅是什么意思?
只今儿这半天用功?那这也算用功?
这又是闹的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