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嫌弃多,我也不嫌弃多。可如今的产能刚能跟需求配套。要多的,我就得有多的设备。要多的设备,我还需要钱。可如今不是压缩的不给钱了吗?我拿什么给你生产。
炼土钢那一套?
跟总厂沟通这事四爷没去,是赵平去的。
给赵平气的啊:“他们那是乱弹琴。”
计寒梅就说:“不行的话,我去做做思想工作。”
做思想工作?
做啥思想工作?
四爷看林雨桐:“帮我收拾东西,明儿我去B京。”
林雨桐‘哦’了一声,先走了。
计寒梅追出来:“这上下级有意见相左的地方,这很正常。要努力的沟通,这动不动就往上级跑,这种越级汇报的事情,可不好……”
她这么提建议,堪称是委婉。没有在会上当场反对,倒是跑出来希望林雨桐能规劝。放在计寒梅身上,挺难得。
林雨桐就说:“事……其实也不是大事,但这个机会错过了,就不好找了……”
机会?
什么机会?
林雨桐就笑:“我不想当林科长了,我想当林处长。”
从一一五一旦挣脱出来,自然就升格了。事实上这边是一一五的上游单位。没有这边的钢材,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谁才是重点,分不清楚吗?
不是说要颠倒主次,或者是官迷。因为如今,确实有被束缚住手脚的感觉。
对方未必不知道这么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可他们从自身考虑,能做的就是压制你。要不然,你真就翻天了。
至于两者之间的关系该怎么摆弄,只看四爷这次去,是不是顺利了。
这次没有林雨桐必须跟着的理由。他只带着厂办主任李奎去了。
林雨桐留家里,其实也挺忙的。
如今从B京,从S海,分来了一批中学生。
有些是分到了自家这边的农场,有些干脆就分到了附近的村子里。
村子里那些,不归林雨桐管,但是分到农场的这些,非林雨桐管不可。
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十五。
一提起知青,好像就是那十年的事。
其实不是,从六二年开始,就有了。又是裁撤职工,又是精简城镇人口。这些孩子一腔热血,不管是主动的还是分配的,其实打从这一年起,每年陆陆续续的就有中学毕业生下放到了农村插队。不过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提法罢了。
面对这些孩子,林雨桐的心里是挺复杂的。
怎么安置呢?
林雨桐跟赵平和计寒梅商量,是不是再建一个幼儿园。
托儿所的孩子是两岁就能送的。但在孩子四五岁这个年龄点,到学前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是能学一些东西的。
女孩子们,林雨桐给安置到这个地方。带带孩子,教孩子唱歌跳舞学拼音数字。
男孩子们,先去扫盲班当老师。
扫盲这个事情,是个常抓不懈的事情。尤其是新建的厂子,人员结构复杂。扫盲这事,还是得抓。
而分到村上的就不一样了,那就是在队上干活。给你们分一块地,你们自己种,自己收。户口其实就是农村户口了,也算是村上的人了。待遇跟村民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就是这些孩子实在是小看了当农民的辛苦,理想跟现实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林雨桐这边呢?人事科几乎是天天都会被这些学生娃拜访。
没别的事,就只问:你们还招工吗?
不裁员都不错了,哪里会招工?
好些看厂里这边给安排这些学生都是当老师的,也想说去村里的小学教书去也行。
可村里没有这样的岗位给他们,一个个的都把孩子送到了子弟学校这边,教学质量明显不一样嘛。
哪怕是凌晨五点起床,走路去学校呢,孩子们也愿意。
那就没法子了,就只有去种地了。
没几天,就有姑娘受不了了,跟厂里这边的职工谈起了恋爱。
像是城子,像是铁蛋,都有了相好的姑娘。
林雨桐心里就警醒了,问端阳:“有对象了?”
“没有!”端阳回答的特别利索,“真没有!”他脑子还算是清醒,“如今谈这对象,感觉人家不是看上人了,是看上家里的条件了。”
不是说端阳在这事上不动心,他一年轻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对大姑娘有好感,这属于正常的。但人家姑娘呢,一搭话就是问:“你爸是厂长?你妈是人事科的科长?”
实权派啊!能改变她们一生的人呢。
所以,这么做导致的结果就叫本来就比别人敏感敏锐的端阳觉得不是很舒服了。
他比较排斥这种带有目的性的交往,所以,在很多年轻姑娘的眼里,厂长家的公子好像有些高冷。
林雨桐对端阳这样的年纪谈恋爱的态度是:如果非要谈,我不反对。但如果你要是听我的建议,我会告诉你晚两年再说。十七八岁的年纪,男孩子还不到法定结婚的年龄。他这个年纪,真是跟着师傅学本事的年纪,等结婚了,有了孩子了。琐事缠身了,再想集中精力去学点什么,就有些困难了。
苗大嫂那边比较愁的就是这个:“……铁蛋那臭小子……要谈也不是不行,咱们厂多少好姑娘呢?是不是?就是那些分来的学生娃们,农场的那些姑娘也行啊,哪个我瞧着都挺好。偏偏找了个分到农村的,你说着咋整?我这好不容易从农村户口弄了个商品粮户口……咱们那时候多容易,跟着男人就把工作的事解决了。但是现在不行嘛,这要结了婚,以后可咋办?两口子一个种地,一个上班?那小姑娘给她灌了啥迷魂汤了,他回来给我整了这么一出……我们家那口子也不说管管。”
不是不管,是压根就没法管。
婚姻法当年是学过的嘛,宣传力度特别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婚姻自由。
谁都无权干涉他人的婚姻。
男孩子这个年纪正在叛逆期,你管都没法管。
四爷这次去的时间比较长,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五月份了。
他在B京到底是跑了那些部门,汇报了些什么,林雨桐不用问,只从他的脸上看,就知道,这次真挺顺利的。
没几天,就有工作组下来,进行调研和考察。
为期五天的时间,这跟大多数人是没有关系的,正常的上下班就可以了。四爷是不是那种为了检查而做特殊准备的人。
忙了五天,工作组把各个部门厂子都跑了一遍,然后人家就走了。
又是十天,决定下来了。
将一一五重工机械,正式更名为中原重工。直接隶属Z央。
跟一一五,不再有任何的关系。
从企业的长远来考虑,这么做当然是有必要的。但是从个人的感情来说,大部分从一一五过来的人,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对一一五,大家是有感情的。
厂子从无到有,这里的很多人都是亲历者,是建造者。像是苗大嫂这样的,真哭了。用她的话说:一一五给了她机会,改变了她的一生。
但不管是怎么一种复杂的情感吧,决定下来一周时间,厂里要举行挂牌仪式。
给一一五的领导发了请柬,但是人家没来。
这就很没风度了嘛。
上面还是派了一位国资委的主任前来主持,过来参加仪式的,除了没有风度的一一五现任领导,其他单位地方政府都到了。
现在用一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是合适的。
那个热闹啊!
在这附近住的老人就说:人老几辈子都没见过。
然后就有人说了:金家的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可厂里的人却知道,厂子的级别上去了,赵平这个书记的级别也上去了,但是四爷的级别,才是厅级,这要是做不出成绩,人家是不会给予他副部这个级别待遇的。
所以,一挂牌,省去一切繁琐的程序之后,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个月,得有区别于‘东方红’的拖拉机从厂里开出来。
于是,孩子们就少见他爸了,偶尔,几个孩子还得轮换着给他爸送饭去。
丹阳这天抢着送饭:“跟我爸说点事。”
啥事?
丹阳不满意,只说:“你们只顾着忙,都不管我了?”
啥时候不管你了?
你的作业不是我天天晚上帮着检查的吗?
闺女大了就这点不好,学会捉心思了。
她就说:“咋不管你了?”
丹阳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缩减高校了,你跟我爸都不知道吗?”
是说这事啊!
今年这高校开始缩减了,原来八百四十五所高校,减为四百所。中专两千七八二十四所,减为一千二百六十五所。
学校缩减了,想考上不容易了。但丹阳现在考虑这个还太早了。她如今面临的是二年学制的初中毕业,不是高中毕业。
而且,跟她同班的那些孩子,大部分其实是奔着技校独立招生去的。
当然了,要是中考能考中专,首选肯定是中专。
可如今的中专跟以后的中专可不一样。
以后的中专,都是初中毕业就能考的。可现在这中专,人家可都录取的是高考生。
大学本科,然后大专,然后专科。是这么一个录取的模式。好像直到八十年代才开了口子,像是护士学校、中级师范学校,朝初中的应届毕业生敞开了大门。之后才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中专学校开始招收中考生。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反正现在,这种想通过中考升学出去的,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孩子如今是奔着中原技工学校来的,因为单位不能随意招工,这招工的条件就比较苛刻了。至少是初中毕业,想报名的得参加考试,被录取之后才能入校。学习时间为期一年,一年之后要参加考试。分为笔试和实际操作两部分。哪一部分不及格,都不会给安排工作。不过会给你开一个结业证明。去看看到其他一些小型的厂子会不会有招工的机会。这种有了专业培训的人员,在其他的厂子还是比较有优势的。
而且,还有个前置条件,那就是必须是厂里的子弟。
因着周围这一片,家家都有人在厂里上班,所以每个孩子,都算得上是子弟了。想要不种地,想被招工走,只有考单位内部的技校。所以,初中阶段就多了很多复读生,年龄都在十六七岁的,年龄大了丹阳好多,但却都是同学。这些孩子出身农家,为了跳出农门。有复读一年,有复读两年的,这都属于去年没被技校录取的。在一个班里,应届生和复读生肯定是有差距的,人家学的轻松,这对应届生来说,多少是有些不公平的。
一考试,丹阳就觉得心累。
她就问她妈说:“竞争压力大,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考上想上的学校。”
“你想上什么学校?”林雨桐就问闺女。
因为觉得孩子小,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跟孩子谈过。可谁知道一眨眼,孩子就到了人生的路口了。
这丫头到底是在这个年代长起来的,在学校接受的教育在她的骨子里留下了印记。
她说:“我想上农林大学。”
如今国家的重点偏向了农业,这些孩子们最想要做的就是为国家的农业做出贡献。
她想读农林大学,应该是基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