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脸,就见钱思远一脸惊喜的站在不远处,“还真的是你啊?老四呢!哎呦我的妈啊,可算是找着了。”他拎着东西就往过跑,“快点!快点!跟上!咱可算到地方了。”
这是叫谁呢?
抬眼一瞧,这不是程美妮吗?
“你……你们?”林雨桐的手指在两人中间点了点,“你们俩?”
“这不是当初定亲了吗?”钱思远的表情有些尴尬,“她非跟着来。”
程美妮还是一副灯吹美人的样儿,不过穿的确实是不如以前鲜亮了。衣服也打了补丁了,也成了灰扑扑的土丫头了。再加上赶了一路的路,狼狈的不行。又因着跟林家这样那样不愉快的事,见了林雨桐只抬眼看了一下,就垂下眼睑了。
钱思远就把东西放在,跟程美妮说:“你跟虎妞在这儿待着。我先去报名去。”一边往前走他一边嘟囔,“我的天爷啊,这啥玩意没有,这么多人住哪啊?”
这也是林雨桐想知道的啊。
这么多人,都住哪啊?
四爷是最先回来的。看有男人朝这边走,那彪呼呼的媳妇就问:“嗳……那是你男人不?”
林雨桐点头:“对!是我男人。”
四爷是啥称呼都听过,就是没听过桐桐说‘我男人’‘我男人’的,等过来了就特别意味深长的说:“你男人回来了。”
给林雨桐臊的:“赶紧的,说说,咋安顿啊!”
还不好意思了?
四爷见有外人,也不逗他了,就指了指广阔的荒草地:“带家属的,自己想办法搭窝去。没带家属的,八人一个班,自己想办法搭宿舍去。”
啊!?
四爷指了指一处比较高的地方:“看见了吗?那是宿舍区!走吧。”
林雨桐收起一脸的蛋疼表情,呵呵笑:“那是不是厂区宿舍区都得咱自己建啊。”
“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四爷指了指两边巨大的标语,“走吧,一切从零开始。赶紧的,咱尽量挑个好地方。这一住,说不得得住个一两年。”
还真有可能。
要盖房,都应该先盖厂房。至于人住的地方?急什么嘛!吃点苦怕什么。
当初林雨桐就觉得这一片地方大,如今一路走来,只觉得有种望山跑死马的感觉。高处是一土塬,低处水洼沼泽地较多。这住人嘛,当然得选高处了。
好容易爬上去,见上面的人可都不少了。
有好心人指点,两人先到物资借调处,借工具。比如铁锨锄头砍刀这一类的东西。然后才能开工。
可这到底该弄一什么样的屋子,这是个问题。
挖窑洞?
有人这么干,但是四爷不准备弄这个。两人都是在窑洞里住过的,什么样的土质什么样的土层能挖窑洞,两人都非常清楚。这地方的土层,四爷觉得不是很保险。
又往前走,见还有人往地下挖,想挖一个地窝子,给上面棚上枯草苇子啥的,也一样冬暖夏凉。
可往下挖至少也得两米半吧。能不潮湿吗?
只看不远处那沼泽,就知道这里的地下水丰沛。下面肯定潮湿。
这也不能这么干。
唯一能做的,就是搭窝棚了。
小窝棚连挪脚的地方都困难,自家是受不了那个委屈的。
咱要搭,就搭一个好的。
可想搭建好的,也不容易,周围的木材匮乏,最多就是小孩胳膊粗细的灌木。而且你弄了窝棚,没床啊。还得睡地上。这跟窑洞和地窝子好像也没太大的区别。
比较来比较去,其实还是窑洞和地窝子靠谱。至少里面能预留出一个土台子当床用啊。
窑洞一旦坍塌,得埋在土里。地窝子呢,好歹上面是自己搭建的顶棚,砸不死人。
林雨桐就说:“褥子里放着防潮垫子,没事。”
那就挖地窝子吧。
挖地窝子,这得出力气的吧。
四爷不让林雨桐干,就说:“你去割上点芦苇子,再搓点麻绳,回来编席子。”
是呢!如今这条件,是要啥没啥,要是凑活的搭个窝棚当然也能过,但是想遮风挡雨,是得花点力气。
这有一周的安家时间,还给了一个月的工资二十块零五毛当安家费。
听起来不错,可这点时间和这点钱够干啥的?
时间就不说了,弄不好还弄不坏吗?挤一挤就有了。
可这钱呢?拿钱置办家当那一天能能置办齐全。可这点钱,还包括这一个月的生活费呢?算算就知道,能买到的东西真不多。
再说了,一个地窝子,谁舍得花钱拾掇它啊。
还得自己来。
其实割苇子搓麻绳编席子也不是啥轻省活,也琐碎费人的很。
但还得干啊!
得了,东西放下带上砍刀当镰刀使,割苇子去。
下面的洼地边上,长的都是又细又长韧性极好的苇子。不止是林雨桐打这玩意的主意,想到这一点的人多了去了。刚来的人,谁跟谁都不认识。都是胡乱的搭话呢。这个问:“你也来啦。”那个答:“能不来吗?谁知道这地方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林雨桐跟人家也这么答了几句,就有人喊:“大妹子,可找着你了。”
原来是之前搭话的那个彪媳妇,她就应人家:“来了。这块苇子不少,一块干?”
“行!”这媳妇就道:“我借了手推车过来,咱一起干。”三两步跑过来,“你说咱是不是有缘,我男人才找到个合适的地方,结果我往边上一瞅,那干活的不是你男人吗?哎呦,大妹子有福气,你男人是长的真俊。”
周围就传来几声善意的笑声。
这人说话的声音贼大,又不知道人家到底在笑她啥,跟着笑了几声才道:“咱以后都是一片的邻居了,叫我张嫂或者桂兰都行,我男人叫张宝柱……”
边上就有女人搭话:“那以后就叫你张宝柱家的!”
“成!”桂兰应着声,嘿嘿的笑,这又跟人家聊上了。
等了一会子,林雨桐还听见人家问桂兰:“你边上那小媳妇是谁家的?怪俊的。”
“她男人是保卫科的。”桂兰特别热心的跟人家介绍林雨桐,“你们叫她金老四家的,或是叫虎妞都行。”
啥金老四家的?
老四老四的,老四是谁都能叫的吗?
没完了还?
“我男人叫金垠圳,我叫林雨桐。”她跟人家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
别老是老四老四的,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垠圳,这是啥名字?
“就是无边无际的田地。”林雨桐这边解释。
那大家都理解了,这跟叫满囤满仓啥的是一个意思,都是当爹妈的想吃饱肚子想疯了之下的产物。
割够了一车,林雨桐叫桂兰,“走不走啊,送回去再来。”
然后送回去林雨桐就不来了,为啥?
因为回去的时候钱思远带着程美妮在林雨桐家的另一边,准备也挖地窝子呢。
三个男人各干各的,但三个女人可以合作啊。
林雨桐编席子编的最好,她可以坐在边上编。然后程美妮去找野麻,还没开春,雨水也没下来。这玩意还没泡烂,剥下来是可以用的。
不过这活比割苇子还难干。
程美妮不停的戳钱思远的脊背,低声嘀咕:“我不去!野地里我一个姑娘家,多害怕啊。”
钱思远就莫名其妙:“到处都是人,谁能把你怎么着。赶紧的。”
真是!到处都是人。
四爷选的这个地方吧,在一片坡顶上。前面那户人家,在自家十多米外的小沟坎下面,后面基本靠着顶了。背坡有人的话,人家跟自家是背对背,不存在泼水等一系列的问题。
他在边上挖坑,林雨桐一边修整苇子,一边问他:“能弄个厕所吗?”
“能啊。”你不能忍受的事,我也受不了啊,这可不得想办法弄厕所吗?
然后他拿着跟棍子就在地上划拉呢,多大的房间,留多大的台子做床,怎么规划能挡风又私密。
林雨桐瞧了一眼,就觉得,费工夫着呢。
整理苇子的空档,她还能在周围砍一些灌木回来。粗的将来棚在地窝子上,细的晾着当柴火烧。顺道也捡一些干柴。
今儿的饭还不知道在哪呢?
正寻思着人家是怎么安排的,结果就有拉着驴车的一路上来。车上拉着粮食咸菜,又有现成的馒头窝头挂面。不是发工资了吗?拿钱买啊。
不过就是东西便宜,厂里给着补贴呢。
一分钱能买三个窝头。就这还有人嫌弃贵,在里面挑拣大的小的。
林雨桐过去买了几个馒头一把挂面还有一块小咸菜,今儿的伙食就这些了。
吃饭的时候,馒头夹上一小片咸菜,在火上烤一烤就能吃了。想偷吃也不行啊,现在没这条件。
干了一天,席子编了一席,因为麻绳跟不上。
把桂兰气的直跟林雨桐嘀咕:“不能跟那钱家的合作。磨洋工了。”
而四爷呢?
挖了一个深两米半,长宽各一米的坑来。这啥时候才能弄好啊?
结果天擦黑,来了几个人。
到了跟前,才看见是一身便装的林百川带着大原和大垚两个人。三个人悄莫声息的。谁也不认识谁,一路也没人知道这是找林雨桐和四爷的。
大垚就说:“离家也不远,回家住也比在这里强啊。干啥呢这是?”
林百川拿起铁锹:“别废话,赶紧的。今晚还不定能不能挖出来呢。”
加班干?
行啊!
反正加班干的人还不少呢。要不然这还没出正月的天,晚上能冻死人。
用煤油灯照着,四个人空着肚子,干了大半晚上,才算是弄的有个大致的模样了。剩下修坡弄棚子,不是啥大活。
大原就说:“我晚上再过来。把家伙什都拿上,再给你们拾掇拾掇。”
走的时候,天还黑着呢。
林雨桐和四爷去送,结果走到半道上,林百川的脚步就停下了。林雨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已经灭了的火堆边上,蜷缩着一个姑娘。近前两步,可不正是林晓星。
有人靠近了,她跟受惊似的一下子就蹦起来。
等看到眼前的人,她愣了愣,低着头叫了一声:“爸爸。”
林百川看看她脚边的铁锨,问:“你的责任区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