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嗯’了一声,是这个道理。
遇上的时候,自己一方跟人家实力上就有悬殊。一边是草台班子,一边是行伍出身。这打起来,自家这些个兄弟得折损八九成。
这种情况下,对方提出合作,那为什么不合作?
咱有啥可损失的?
赛牡丹叹气,“事虽然是危险,但要是成了,可就够咱寨子里吃喝几辈子了。这个风险,值得冒。”
“但也不能不留后路。”胡子起身道,“咱跟这青宫比,势力还是弱了一些。最后可别被人给黑吃黑了。”
“啥意思?”赛牡丹用胳膊肘子捅了捅胡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的利索劲儿呢?”
胡子被捅的生疼,‘嘶’了一声,“当家的,你说今晚叫咱们拦截的人是不是跟咱一样……说起来,咱都是同道中人。要是能把他们拉进来……江湖中人可比这些披着半张官皮的讲规矩多了。”
“你的意思是……”赛牡丹低声道:“拉一伙子进来,必然跟咱就是一伙的……”
胡子点头:“你没发现,那将军对青公子的态度……再看那两拨人,虽然是泾渭分明吧……可其实,你看他们像是彼此戒备着吗?所以,留个心眼吧。两强中间难为弱……叫芋头先溜出去打探打探……把信物带上……这小子机灵,说话办事靠谱……”
赛牡丹朝林雨桐那边看了一眼,缓缓的点头:“你去叮嘱几句……叫他尽量避着点人……”
腿脚再怎么利索,也逃不出东宫护卫的眼啊。
人刚出林子,林雨桐就收到消息了。
她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随他去。不用拦着,也不用跟。”
然后一觉起来,日头都快落山了。
随便吃了点干粮,那边赛牡丹就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青公子……这天一黑,该动身的就准备动身了。您看,咱是不是也得……”
“那就准备了。”林雨桐笑了笑,“等兄弟们吃好了就拔寨……”
天黑透的时候,就又都在路边的林子里,隐蔽了起来。
大约也就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戚还过来了,“公子,快了,应该在十里之外了。”
赛牡丹就看戚还:“十里之外的马蹄声……你都能听见?”
戚还微微点头,只等着林雨桐说话。
赛牡丹啧啧称奇,“这本事可真是了得。”
是不错。但像是林谅这些从北康跟回来的少年,谁没这本事呢?
林雨桐不在这事上跟赛牡丹纠缠,只对赛牡丹道:“姐姐还是先去迎迎吧。只怕来的是姐姐的熟人。有什么话,姐姐去跟人家亲自谈谈,真要到了跟前……再有了什么冲突,这就不好了吧……”
赛牡丹脸上尴尬了一瞬,随即就坦然了,她飒然一笑,就直接道:“主要是姐姐以后还在这一片混呢。你说都是道上的朋友……咱们得先礼后兵,是不是这里理儿?”
“那是。”林雨桐做了个请的东西,“姐姐只管去,我还能信不过姐姐?”
赛牡丹骑在马上,后脊背还有些发凉,她就说跟着来的胡子:“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胡子摇头:“想这个现在是多余的,山芋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来的到底是哪个山头的?”
跑出两三里,两人就停下来。因为马蹄声已经近了。两人举着火把在路当中间,远远的就能看见。
山芋指着前头:“肯定是我们大当家的。”
“是牡丹妹子啊!”一句问候远远的传过来。
赛牡丹一愣:“……是七星岭的黑崖大哥吗?”
话才落音,人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了。策马而来的一队人马,最前后的可不正是黑崖。
男人哈哈的笑:“妹子,这可真是巧了。”
赛牡丹跟胡子就赶紧下马:“没想到是黑崖大哥。更没想到这些人连大哥你都请到了。”
黑崖也跳下来:“快别提这事了。妹子啊!要不是你打发人来传话,哥哥我还在鼓里蒙着呢。这次是上了当了,狗R的东西……”说着,话一顿,就低声道:“跟大哥好好说说,咋回事啊?”
赛牡丹显然对于黑崖的信任要多些。她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
说完了,黑崖还没说话呢,他后面那个骑在马上的瘦弱男子先问了一句:“……你说三皇子和太孙在你们手里?”
“是伏牛先生啊。”赛牡丹赶紧见礼,“先生有礼了。没想到先生这次也跟着出来了,刚才实在是失礼了。”
这位被称为伏牛先生的人,被人扶着艰难的从马上下来,把身上的披风裹紧朝这边走了几步,“赛当家的,就不要多礼了。”
赛牡丹这才赶紧道:“应该是三皇子和太孙没错。”
“这西北道上的消息,咱也知道。”黑崖就道,“可这青宫到底是何方人物,却真不曾听过了。”他扭脸问伏牛先生,“您可曾听说过?”
“青宫?”伏牛先生先是皱眉,紧跟着眉头微微一挑,“难道……”
“难道什么?”黑崖就问,“您可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说什么……人家半路上给咱摆着鸿门宴呢……”
伏牛先生就轻笑一声:“青宫嘛……还真听过……”
“还真有啊?”黑崖挠头,“你说这么多商号,每年给咱那么多孝敬钱,就是想借咱的招牌一用,好叫往西北一路去的路上顺畅些。结果这些人也是王八蛋……这么一号人物,怎么从没跟老子提过?”
伏牛先生用手捂住嘴,轻咳了一声,“当家的……其实合作也未尝不可……既然知道芋头出来给咱报信了,只怕那些禁卫军也都知道咱是哪一个山头的了……昨晚咱又确实是烧了太孙的船……不管那青宫跟太孙是怎么说的……但既然说既往不咎,想来也不会出尔反尔……”
黑崖摆手:“咱都是吃过官家苦头的人,官家的话哪个敢信?要不……妹子……这么着你看行不行,你带我过去,我亲自跟这个青宫谈谈,怎么着也得先给咱一个凭据吧。将来这好处,咱可以不要,但至少命得保住,你说是不是?”
“这?”赛牡丹尴尬的笑笑,“不瞒大哥说,我觉得青宫这小子不错。咱们会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先小人,后君子。”伏牛先生就拦下要说话的黑崖道,“当家的去……不合适。”
黑崖恍然,单枪匹马的过去,一句话谈不好,再把自己这当家的扣押下了该怎么办呢。
“所以,还是我去吧。”伏牛先生朝赛牡丹笑笑,“赛当家的要是豁不开面子,还是由老夫去出面替两位当家的谈……”
赛牡丹还要说话,胡子一把就拉住她的胳膊,抢先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有劳先生。”
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赛牡丹出去了一圈,带回来这么一个人。
火把下,看不清人的面色。只能看出这人瘦弱的厉害,年龄嘛,大概在五十上下。
“伏牛先生?”林雨桐上下打量了一眼,“幸会幸会。”
这位伏牛先生也将林雨桐打量了一眼,欠了欠身,“青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林雨桐看赛牡丹,赛牡丹的眼神有些躲闪。
她就知道了,那边这是打发人来谈条件的。
于是就指了指林子里面,“先生里面请。”
林雨桐一走,四爷自然是要跟着的。再加上林谅明凡等人,看起来就有些‘人多势众’。
赛牡丹又有些不放心,“先生的身体一直都不好……”
胡子就低声道:“你不是信这青公子吗?放心,不管谈成谈不成,都不会难为老先生的……”
是不会难为他。
谁也没想到,这位伏牛先生走到出了赛牡丹等人的视线之后,就停下脚步,直直的对着林雨桐给跪下了,“草民……见过太孙殿下。”
林雨桐眼里的冷色一闪而过,轻笑一声:“先生……这是唱的哪出啊?”
伏牛先生额头贴着地面:“草民是来认罪的。”
林雨桐眯眼:“罪不罪的,先不说。先生这是见过我,还是见过我的画像。”
老先生就摇头:“都不曾。只是……殿下本就是光明之人,化名为青宫,本也没有刻意隐瞒别人的意思。”
青宫,是东宫的别称。
东宫是因方位而得名。后借指居住东宫的储君。因"东"时属春,色属"青",故又称"春宫"、"青宫";又因国储所居,故又曰"储宫"。
“……见到殿下以前,草民还不确定。但见到殿下……”他的视线从林雨桐的身上滑过,落到四爷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怅然,“……草民确定,您必是太孙无疑。”
林雨桐看看四爷,蹲下来,跟这位老先生面对面,“伏牛先生……只怕不是什么草民吧?”
他分明透过自己和四爷,想起了别人。
而这个别人又是谁呢?
是林平章和阴成之?
是林承运和阴伯方?
谁知道呢!
这要是两两站在一起,远远看上去,两家三代总有几分相似的地方的。
要真是如此,这伏牛先生,可就不止是伏牛先生了。
林雨桐话一落,就灿然一笑,伸手扶他起来:“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吧。我现在也没工夫问你是谁了……”话说了一半,她又微微愣了一下,抓着这位老先生的手腕又不免用力了几分,然后慢慢的松开。没想到这次还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那边伏牛先生不等站稳,就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身子晃悠了一下,还是林谅扶了一把才站稳。
林雨桐见他掩饰的将胳膊往披风里缩了缩,也就移开视线,“老先生是替人带话的。有什么条件想提就只管提。只要不过分,答应你也无妨。”
伏牛先生就赶紧将之前商量的说了,“……这种顾虑想来殿下也能理解。一道手谕可安人心……”
林雨桐从明凡要了纸笔,写了两份,盖上印,然后递过去,“那就劳烦先生给带给两位当家的。”
伏牛先生躬身行礼:“殿下宽宏。”
林雨桐叫林谅,“送先生出去。”
伏牛先生又欠身,这才在林谅的搀扶下,出了林子。
四爷就说:“叫人盯紧此人。”
既然能从青宫里明白隐含的东宫之意,那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船上挂着的旗是皇孙的龙旗。可明知道是皇孙的龙旗,还是一样烧了船。那么此人与皇家的关系,只怕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林雨桐点头,低声道:“你知道我还发现什么?”
“你给他号脉了!”四爷随即就恍然,“难不成跟……中的毒是一样的?”
“嗯。”林雨桐笑了一声,“有意思吧。”
“有意思。”蒙放看着又汇合在一起的土匪队伍,不由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雨桐对黑崖的观感其实也还好,不知道那位伏牛老先生是怎么跟黑崖说的,这位的配合可以说是十分到位。
一开始就说了:只做不问。叫怎么做就怎么做,绝对执行,不问缘由。
这种态度最好不过。
省的费那么些心思。
上下一致了,下一步怎么走?
林雨桐叫蒙放:“沧头渡口,那里有船等着呢。到的就先上船,不要多问,只管跟着船走就是了。”
蒙放也不多问,叫走就走,打了头阵先走。
渡口两边都是芦苇地,一艘船接着一艘船,从芦苇地里出来。船不算大,一一艘船,七八十人还是能带的。
蒙放到的时候,渡口上已经有人等着了。什么也不问,招手就叫上船。他自己都是懵的。
上满一船人,走一船人。
赛牡丹和黑崖都多长了个心眼,坚持留下来,跟林雨桐一条船。
等坐到穿上了,然后外面就用油布给蒙住了。里面黑漆漆一片。
这时候赛牡丹才问:“青公子,咱这是……黑灯瞎火的要在船上飘几天啊?”
“明晚这个时候,就差不多到了。”林雨桐跟四爷靠在一起,闭上眼,总算能好好的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