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抬手接了,林雨桐隔着电话都能听到声音,是金满城打来的:“老四啊,给你报喜了,你要当爷爷了,花花发动了……”
花花要生了?这孩子可真是会挑时候,新千年的头一天,真是个好日子。
四爷就说:“别省钱,去正规的医院。”
金满城哈哈就笑:“肯定的,到了孙辈了都!”
有孙子了,高兴。天不亮,把邻居吵起来借人家的电话,先给老二老三打,叫老二去医院帮着联系医院,叫老三开车回来接人,这才打电话给老四,报喜。之后又骑车去敲老五的门:“花花要生了,赶紧的……”
然后一条巷子都知道金家要再添一辈人了。
马小婷气的啊:“你儿媳妇生孩子,叫叔叔婶子过去干嘛?”
是!是这个道理。
要说孩子生下来了,报个喜是个意思,可这才准备去生啊,就把能吆喝起来的都吆喝起来了。
“他家生的是皇上还是怎么的?”马小婷边嘟囔边起身。
老五蒙头穿衣服,出门一瞧,洋洋洒洒的雪片子飘着呢。
大冬天的,也确实不忙,既然来叫了,就去吧。
马小婷说:“至少能混几顿饭。”
在外面吃了人家的,自家的就省下了。
然后老三开车来接,一辆面包车塞的满满的。
老二和英子早到医院了,姚思云也跟着来了,她对医院熟悉,联系了县医院的产科。这些人都跟人精子似的,知道是林部长家的人,最好的大夫配备上,最好的病房给安排上。
然后花花一进医院,这待遇就跟娘娘似的。
还真跟马小婷说的似的,生皇上也就这阵仗了。
本来医院还想着做个全面检查,可送来的时候,羊水都已经破了。
花花疼的喊啊叫的,清丰就说:“不是能剖腹产吗?那就剖腹吧……”
谁跟你说剖腹产就不疼的。生的时候是不疼,但这生完了,挨刀子的伤口能不疼吗?
姚思云气的:“闭上嘴,听医生的。人家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推进产房,啥也听不见了,就都消停了。
英子就推老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侄媳妇生孩子,叔公公守着是个什么意思?
姚思云也看老三:“不是还要去厂子吗?”
然后老五抬腿就跟上了。
金满城脸上就有些讪讪的,李仙儿抿着嘴就没说话。
主要是这医院的费用,谁来付?
清丰见一时半会生不了,就去了楼下,找了公用电话给清辉打了个电话:“……你嫂子要生了,能借给我一万块钱吗?”
清辉手里倒是不差钱,新千年的第一天,家政公司选在这一天正式开业。
可这生意还没上门呢,就先来一借债的。
本来今天该是进财不出财的,可你看,也不能怪清丰,他毕竟真不知道。而且生孩子这事不由他定日子。
而且,生孩子是大事。老讲究这些当然没孩子要紧。
他就说:“卡号给我,哪个银行的?我记一下,马上给你把钱打过去。”
清丰松了一口气,掏出钱包,找出银行卡,报出一串数字。
清辉又问了哪个银行,就挂了电话。
钱啥时候收到其实都行,在这医院里,有四婶的面子,没人会追着要医疗费的。不过是晚交几天而已。
那边楼上都在走廊里等着,李仙儿把包袱打开,把孩子的小衣服小被子都拿出来,准备随时用的。姚思云看见了,就戳了戳英子,示意她看。
那小被子和小棉袄棉裤的花色都有些眼熟,跟当初清丰结婚的时候给准备的几床被子的中的一床一模一样。买到这种花色倒是不难,不过吧,那床被子的背面买回来才发现有点瑕疵,最边上的一行花色有了重影。不过是做被子的时候能压在里面,白里子刚好盖在上面就看不见了。可如今那小棉袄上,明显是重影的花色。肯定的,这就是那一床。把那一床被子拆字,给孩子做了小被子小褥子,还有棉衣。
里外都是新的,够一个孩子用的了。
英子装作没看见移开了视线。
李仙儿也就是哄的他们给做了被子,她娘家到结婚的那一天,只她妹子来了,带了一条毛毯之外,一个人都没来。说什么要八床被子,金家四条,她李家四条,哄二杆子呢。
这新被子新褥子只怕没舍得用吧。
看!要个孩子拆一床。人家省了大劲了。
李仙儿还掩饰:“……我看你们给清丰准备的被子里有一床,花色好看,就照着也买了……看,给孩子做棉衣都好看。”
好看你就用吧。没人拆穿她。
可花花生的并不顺利,进去几个小时了,还没生。医生说才开了两指。
那就有的等了。
到了饭点,马小婷就问英子:“二姐,这饭辙?”
英子看李仙儿,李仙儿坐在那里不动,“心人焦的很,哪里吃的下?”
那这不是说谁肚子饿了,谁就是没为花花担心。
金满城蹲在墙根,背靠着墙,头捂着头一言不发。
姚思云就叫英子:“坐累了,下去转转。”
马小婷机灵的跟上了。
然后去医院门口,一人一碗牛肉拉面,加钱多放几块钱的牛肉还有萝卜片,吃的时候加上两三勺辣油,吃完出一身的汗。
消磨到下午两点多才过去。
英子在路边顺手买了三个肉夹馍,到了楼上就直接递给清丰:“你爸你妈吃不下去,你都吃了吧。这生了才更累人。”
清丰这孩子又贪吃,又老实,英子说他爸他妈不饿,然后他就真当不饿,直接拿到一边,连着把三个都干掉了。
都等到下午五点多,冬天天黑的早,这个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然后护士才出来说:“生了。”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问:“哪个是孩子的父亲?”
清丰赶紧过去:“我是!我是!我媳妇怎么样?”
李仙儿急忙问:“生了个啥?姑娘还是小子?”
护士有些难为的看了李仙儿一眼,“是个姑娘……”
李仙儿的脸就有些不自然,显然,这跟预期的不一样。
清丰看着护士,又问了一句:“我媳妇怎么样?”
护士强笑:“产妇很多,只是孩子……”
“孩子怎么了?”英子和姚思云心里咯噔一下。
护士正要说呢,医生出来了,摘了口罩,就说:“你们得有心里准备,孩子先天性的唇腭裂……”
除了姚思云意外,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懵。
啥叫唇腭裂啊?
医生就说:“就是咱们俗称的兔唇。”
啊?
啊!
正说着呢,里面护士出来要被褥衣服,把孩子收拾齐整了报出来,果然,就是兔唇。
孩子由护士又放回产房,然后医生就说:“要不,你们联系林部长想想办法……国外,还可以做手术修复,但在国内,还没有能做这个手术的……不过听说部里去年就委派留学生和在职医生,去国外进修去了。这些填补国内空白的医疗项目,就是林部长提议,也是她牵头执行的……具体的情况,我就知道的不是很详细了……”
姚思云对医生表示感谢,然后客套了几句,就说:“您辛苦,改天亲自登门感谢。您先去休息。”
剩下金家人的时候,才真是愁云惨淡了。
李仙儿就直接说:“扔了吧。”这种天,能活是她命不该绝,要是活不了,也是她的命数。
清丰愣了一下,继而脸就白了:“为啥?为啥要扔?”
李仙儿就说:“留着干啥?说不清楚话,长的又那样。你说养大这样的孩子能干啥?你老了指靠她啊?如今可只叫生一个,你将来指着她养老?”
清丰气道:“孩子是我的,我愿意怎么养就养。至于我老了以后的事,你都看不到了,还操那份心干什么。”
然后就进了病房。
外面的吵嚷声,花花听见了,她愣愣的对着边上的孩子,咬紧了嘴唇。问清丰说:“要是能手术的话,能好吗?”
清丰哪里知道,只道:“应该……应该能吧……”
年轻的父母面对这么脆弱的生命,有些手足无措。
金家没打电话给林雨桐,医院倒是先联系她了,说了孩子的情况,“……唇裂合并腭裂,所以,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
这个,林雨桐自然是懂的。
唇裂和腭裂其实是两种病症。唇裂得在孩子三四个月到半岁前后的时候做手术,而腭裂得在孩子两岁左右。孩子过了一岁就开始说话了,但腭裂的孩子,在手术之后才能做一些语言方面的训练。这还不算之后不停的修复性的手术。到了十一二岁,还得考虑给孩子矫正牙齿。
就算手术做的再怎么漂亮,孩子想恢复的跟正常的孩子一样,肯定是做不到的。还有说话,也会有一些影响。
尤其是国内这一项还是空白,在医生也没有多少经验的情况下,手术失败的几率相对来说是大一些的。
更何况,这手术费用,治疗费用,以及其他一些路费住宿费伙食费等等杂费,对一般的农户来说,前后十多年加起来啊,花费的这些可以压垮一个农家。
等金满城和李仙儿打了电话过来,林雨桐就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就一句话,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挂了电话,李仙儿就看清丰:“你也听见了。真要养着,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什么就叫完了?
“完了我也乐意。”清丰吸吸鼻子:“我带花花和孩子去京城,我打工,她照看孩子。攒了钱,就给孩子手术。”
回了病房,花花抱着孩子还在哭,清丰就打岔:“给她取个啥名字?”
花花就看公公:“孩子的名字爸给取吧。”
金满城就看了李仙儿一眼,李仙儿耷拉着脸眼皮都没抬。然后金满城就说:“我啥也不懂起啥名字,你们看着取吧。”
花花哪里不知道啥意思,这是嫌弃自己和孩子了呗。
清丰就说:“叫瑞雪吧。今儿的雪可大了……”
马小婷在一边撇嘴:“不能叫雪,跟她小姑姑重名了。”
小姑姑是说清雪。
清丰有点尴尬,忘了这一茬了。
姚思云就说:“那就不要雪。留个瑞字,瑞是个好字,叫启瑞。”
金启瑞?像是男孩子的名字。
“挺好的。”花花感激的看姚思云,“就叫启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