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你能动我什么东西?
等一周后,联系了救护车,联系了大夫护士,把人带回老家,徐强才明白了。
在破旧的老宅边上,起了新院子。院子里后面是两层的小洋楼,前面是三间的门房。大门阔朗,不管是农用车,还是小汽车,都能进出。
病床上的女人眼里一下子就有了光彩,拉着大儿子的手,声音低低的,“这是妈给你准备的娶媳妇用的房子。”
这一院子下来,怎么也得三四万吧。
徐强的眼圈红了,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这是徐家的宅基地,是你爷爷你奶奶留给你的。这些年,我就一点一点的攒着……”又压低声音说,“孙俊他爸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房子是谁的。”说着,又紧紧的攥着大儿子的手,“别恨妈!妈把你给你爸之后,是夜夜睡不着。害怕他再娶对你不好,害怕你吃不饱穿不暖……”
恨吗?
早不恨了!
爱吗?
他以为他不爱了。
可为什么心会揪的这么疼呢。
徐强深吸了一口气,“那咱就回吧。”
女人拉住儿子的手,“不进去……”她指了指边上的老宅子,“就住哪儿……我死也死在这老宅子……”不能脏了孩子的地方。
徐强抿着嘴,问说:“你是我妈吗?”
女人轻轻的点头,似乎有些受伤。她是他的妈,一直都是。哪怕曾经错过,但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儿子。
徐强也点头:“我也是你儿子。这房子既然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当妈的跟儿子住,有什么问题?”
女人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原来,儿子还是认她的。
她笑着点头,躺在能推拉的病床上,就这么进了家门。
家里的家具家电,都是新的。清平转了一圈,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哪怕是电饭锅,都是牌子的东西。
再这上面,她从来没有打折扣。
院子里孙俊拘谨的站着,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手攥着新T恤的衣摆,不停的搅动着。
清平就说:“帮我扫院子吧。久不住人,满地都是灰。”
孙俊响亮的应了一声,扫了地,蹲在地上用抹布擦水泥的地面。
清平看的特别不是滋味。
徐天第二天才过来,里里外外的看了一眼,叹了一声到底没言语。
看见清平跟着忙进忙出的,做饭洗衣服,倒是心有愧疚。他是清平跟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家臭小子跟人家孩子搞对方了。
这人选,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二哥两口子人不错,孩子家教也好。说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也不为过。
跟金家的关系呢,又是亲密的不能再亲密的关系。
自家小子真能娶这样一姑娘,那真是祖宗积德。关键是知根知底,不担心人家瞧不起徐家。毕竟他是坐过牢的,总害怕将来的亲家挑拣。
坐在院子帮清平择菜,就说:“平啊,要是徐强那小子不好,你跟叔说。叔打不劈他。”
清平笑着应了。
饭桌上,徐强跟清平商量,“我想拿出十万块钱来,给村上的小学盖教学楼……”
如今村里正集资,好像每家都要两三百吧。
清平愣了一下,脸就红了,跟自己商量干什么,你爸在边上坐着呢。
她给他使眼色,他却固执的看她,等着她说话。
清平看了徐天一眼,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吃饭,眼睛都每抬,就知道他是真不管的。
她就寻思徐强的话,为啥这个时候提出这事呢?
随即恍然,这都十多年他没回这边老家的,亲戚邻里的也都不怎么熟悉了。也就是徐天每年清明和年前回来,给祖宗上坟。除此之外,交际浅淡的很。
这本也没什么,但是家里要是办丧事,村里没人来帮忙,这棺木很可能都抬不到坟地里去。
花十万,买的是人心,办的也是实事。
清平就点头:“行。吃完饭你就去办吧。再回县城一趟,找人开点止疼的针,看是吗啡还是杜冷丁……有备无患……”
十万块钱一出,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这家带着鸡蛋来看病人,那家带着麦乳精奶粉来瞧,躺在床上的女人一下子就像是有了好人缘。这个说你得好好养着,将来要享清福的。那个说想吃什么吃点什么,你是个有后福的。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这个可恨可气可怜又可叹的女人坚持了十天,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孙家没啥亲眷了。孙俊的爷爷奶奶只一根独苗,就是孙俊那不成器的爸爸。早几年就死了,如今孙俊他爸一死,就剩下他一个了。徐强这边也是一样,早没啥关系了。
报丧都没处报去。
血亲没有,但是朋亲还有不少。
徐天这些年在县上,交往的人家也不少。一个单位的同事,还有像是老三这样在外头混的有头有脸的,都得说一声。
徐天一一打电话说了。
然后林雨桐打发清宁和清远回去,葬礼该去的。不是给死人面子,而是给活人面子的。
清辉也就请假了,清宁又给严格去了电话,“……你看你去不去?这事怎么一个章程?”
严格就说:“订我的机票吧。我马上请假。”
乔南江水这些人,又亲自给徐强打了电话表示慰问,然后叫清宁捎带了礼金。上一份礼。
人没了,孙俊守在边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徐强却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得安排葬礼。这事他是第一次办,很多章程都不懂。十里不同俗,在这边老家跟太平镇那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村长就跟徐强说:“有两个事,你得赶紧拿主意。你妈,这是葬在孙家的祖坟,还是葬在徐家的祖坟?还有,这扫墓迎灵的,该叫谁去?”
葬在孙家,徐强不愿意。光是那混蛋最后把病人给抛下,就不能安葬过去。至于说徐家,还是算了,万一真有另一个世界,还不够自家老爸将来过去之后糟心的呢。
他就问:“另选一处,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不过是稍微偏一点罢了。无关大局。
村长点头:“回头你跟咱村那些打墓的,去看看,选选位置。”
徐强应了,却不明白啥叫扫墓迎灵的。
他爸在边上说:“一般这都是家里儿媳妇的差事。要是没有……”据说到了那头连个供奉饭都吃不上的。
好些人家,都是临了了认个干闺女。叫干闺女走上一趟,算是有这么一码事。
当然了,这得是非常要好的人家,拿上厚礼,人家才肯叫闺女去的。
徐强愣了一下,就回头看清平。
清平看着徐强瘦的颧骨高耸的脸,心还真就没来由的疼了起来,她几乎是本能的点点头。
徐强看着清平眼圈都红了,他说:“我将来要是对你不好,真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因着清平临时的这个决定,金家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这跟定亲成了一个道理了。
那金家就不是朋亲,而是姻亲。
老三来的最早,看见自家大侄女披麻戴孝只胸口坠着一块红布,就直接愣住了。
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太突然。
徐天手里拿着电话,正要打给老二呢,结果老三来了。
他赶紧道:“这事怪我,该事先跟二哥和二姐说一声的。你看着事闹的……”
事出突然,又是丧事,真不知道人家县里还有这规矩。
老三就是有火气,这会子也没办法发出来。赶紧找人打听,这边姻亲走礼一般都是怎么走的。然后他才负责给自家二哥二姐回去说的。
金家的人多嘛,好几房人。按说也该跟林家说的,但这毕竟俩孩子没过名路,英子就说不说了。先这么着吧。
然后金家的东西就准备的齐备,而且多。清宁跟清远回来,英子已经帮着备了一份。
严格就问清宁:“那我跟徐强算是姻亲还是啥?”
别得寸进尺啊!
清宁瞪他。
严格还是按照姻亲备足了祭品,然后礼金又是按照朋友之间的来往,直接上了一万的礼金。
徐家村里这边也是长了见识了。这徐天出去之后,不光自己出息了,人家儿子也出息了。
朋友都是一万一万的给礼金,还有这姻亲,真是提气。
怪不得人家一把就能拿出十万捐献呢,这十万对人家而言许是屁都不是。
村里好些欺负过孙俊的孩子,都找孙俊玩了,“你多好的运气,看你大哥多有钱。”
孙俊眼泪唰唰的掉,那话是咋说的,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做官的爹。自己这讨饭的娘没了,更没有做官的爹。以后该怎么办?只剩下惶恐了。
总的来说,这女人一辈子活的憋屈,但在死后,着实风光了一把。这场葬礼被周围十里八村议论着,哪怕是一二十年之后,也被津津乐道。毕竟这么些年来,从不曾被超越。
过了头七,这边的大门一锁,就回了那边的县城。
以后到三七五七这些的,开车回来烧纸就是了。
孙俊扒拉着车窗玻璃,静静的看着被甩在身后的村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座位上。
后续遗留下来的问题,就是孙俊了。
扔下自生自灭吗?
徐强自问,也干不出这么狠心的事来。
到了家,不急着叫清平回家,“有事要商量。”
于是清平被拽着去了徐家。
徐强看着低着头,一身汗津津的像是吓出这么多汗的孙俊:“先去洗澡去……”
孙俊跑进卧室又跑进厨房,第三次才找到卫生间。
清平推徐强:“他不会用热水器,帮着去看看。”
结果徐强跟着进去,然后就愣住了。
孙俊的身上,横七竖八的全都是伤口。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是……谁打的?”
徐天跟清平跑过去,然后被眼前的情景吓的都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这是谁打的。
伤口的形状千奇百怪,新伤疤旧伤疤,一个压着一个。
孙俊朝后缩着,一直缩到墙角,然后慢慢的蹲下,不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