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财政部的司长,想巴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消息露出去,各地赶来走门路的能把医院门槛给踏平了。哪怕是之前没有交情的人家,宁肯多拜一次庙门,也不会视而不见。而这两口子能走到今天,是不合人群的人吗?
不是!
所以,这一定是刻意不叫人知道这边有家人住院。当年在县城住院,那时候才是个小小的科级干部,真怕人抓住把柄。但到了如今这样的位子上,这样的事反倒是没不怕人诟病了。巴结的人多了,才是常态嘛。
没人上门巴结,这是被隔绝在医院里了。
可偏偏消息这么发达的现在,这人来人往的医院里,说隔绝了就隔绝了。
意思还不明白吗?
所以玉叶拉着他问:“萧萧工作的事,现在能提吗?”
林玉健就说:“你要是听我的,就别瞎折腾。在省城找一家医院当护士……小姑娘家穿的干干净净,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不是挺好?”
林玉叶就道:“要是二姐在省城工作,我也就不说啥了。如今明显能有更好的选择,再说了,这对她来说就是简单的一句话的事。你看给爸安排这环境,不是关系特别硬,肯定是安排不了这么好的。二姐在医院肯定有关系的,安排一个护士,能有多难?”
林玉健摆手:“这事别提,提也没用。尤其是这种时候,你弄这一套,只能叫人反感。你先在酒店住着,没事出去转转6”
林玉叶不死心:“要是我二姐不愿意,咱们不通过我二姐不就行了。我看给爸会诊的那些专家不是这个主任就是那个副主任的,咱走这些门路,你说行不行?”
林玉健看她:“就这么想叫孩子来京城……”
林玉叶苦笑:“哥,别的不说,一个出头了才好拉拔下面那个。再说了,嫂子不是鼓捣着您来京城吗?您说,您要是不在省城照看着,我怎么敢把萧萧放省城……”
“我知道了,你先回酒店去吧。”他低声道:“这事别再玉玲面前说。”
这我还不知道吗?
别看玉玲是后妈生的,但自家那个二姐,其实对这个后妈生的妹子还是不错的。反倒是自家这边,到底远了一步。
林玉叶不说,林玉玲却不傻。听她们母女说话,都能听出几分意思来。
孩子说要去什么地方玩,自家这堂姐就一准说你以后有机会。母女俩高兴成这样的,她就以为是这事成了。
在林家成又说你们要记住你大哥的恩的时候她就说:“我二姐帮着还了。萧萧那工作就是我二姐帮着安排的。如今安排一工作多难啊,还在京城这地方。”很是羡慕的样子。
林家成愣了一下就有些欣慰:“这样我就安心了。你也不用羡慕,你们家那边你那大伯子这几年在市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咱家瑶瑶有她大伯安排,不用担心。”
林玉玲也确实不用担心,夫家那边,有一个大伯子三个小姑子帮衬着,加上自家孩子学的也不错,说安排这类的话也太早。只不过是觉得,自家那堂姐不讲究罢了。
父女俩相对无言,林家成心里其实是期盼起来了,想着自家那二闺女说不定啥时候就来看他伺候他了。如今留在医院的,就玉玲一个。玉健有事,玉叶基本三两天露一面,玉奇见这边安排的不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直接先回家了。可这一个闺女照顾,孩子其实挺累的,他又问:“给你大姐打电话了吗?”
这么大的事能不打电话吗?
只是要来早来了,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有,意思还不明确吗?
但这话她不好说啊,只道:“我大姐有高血压这毛病,一着急血压就上去了……等手术成功了,咱再说……”
林家成没言语,心里怪不得劲的。两条腿没了,人就只剩下一半了,可这大闺女这反应未免太冷淡。
他闭着眼睛叹气:“你说爸是不是命硬?”
啥意思?
林家成有些怅然:“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人生三大悲,全遇上了。”
林玉玲能说啥呢,自家公公在家都嘀咕自家亲爹,说是造孽了,要不然好好的日子不能过成这样。
是不是命硬不知道,可能真跟人说的似的,造孽太多了。
别管林家成嘴上如何说,心里还是盼着两个闺女来的。结果直到手术的时间定下来了,那边都没来。
手术签字,还是林玉健签的。
其实有亲闺女在,这么直系的关系轮不到侄儿的。可林家这状态就是,一大家子的事,没有林玉健不能做主的。
签了就签了,林雨桐也接到了史元的电话,但依然还是没去。
其实林家成即便做了这样的手术,还能活几年,这且说不好呢。一个正常人失去了双腿,又是年老体迈,想跟年轻人一样依靠别的走出去的可能几乎不存在。这就是一个得长期躺在炕上不能动弹的人。
能活几年?
清宁问她妈:“这病要是好好疗养,倒是没事。要真是伺候的不精心,只怕也快。”
林雨桐就说:“他肯定还是希望活的越长越好的。”不是罪没受够,而是活着就有退休金的。有退休金就能保证林玉奇一家有生活保障。
手术非常成功,但是再成功,被截了腿的疼痛和痛苦却不会因为是好的医院好的医生就减轻。
林雨桐在电话上感谢了,还跟史元说,等忙过开年这一阵,请他和几位医生吃顿饭,表达一下心意。
结果史元说:“有人已经表达谢意去了。”
林雨桐笑了笑,也没当回事。肯定是林玉健请主治的几位医生了。
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做的很周到,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拉拢关系的机会。而且这次是名正言顺。这些大夫哪怕不知道治疗的这位到底是哪位,但能住那样的病房,动用这么大的阵容,家里肯定不是没背景的。人家请了,他们就欣然而去了。
没见到正主,但这位林玉健的患者家属却很大方,红包往外派送,没说到底是哪家的亲眷,但越是不说,他们才越是不敢大意。
正月十五的那天,林大嫂打电话给林雨桐,她才知道,林玉叶家的萧萧护校要毕业了,林玉健给安排到京城一家医院了。
不是史元那个军医院,这种医院她进不去。而林大嫂说的那个医院,林雨桐也没听说过。
京城很大,有名的不多,但无名的却不少。
不过都是正儿八经的单位,这很难得了。
林大嫂在电话上抱怨:“……你大哥根本就没跟我商量,不说爸的医药费,光是给萧萧安排这个工作,你大哥动用的钱数就不下十万。我是觉得这日子是真过不成了……”
林雨桐皱眉,“这事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她就说,“医院这地方,不是别的。这手艺不精,出个差错可就是要命的。要是大哥跟我说,我肯定是不会同意这么安排的。”
当初上学就是顶替,从财会学校换到护校,就能学好了?要是样样不过关,我的天啊。真是要了命了。
当时就那成绩,哪怕找个兽医学校呢,就算是工作中出了差错,也没啥大不了。
可这医院……
她就说:“真要是为了孩子好,就跟我大哥说,专业性太强的东西,得看孩子的专业能力怎么样。”
林大嫂心里一跳,没错,就是这个话。真出了事,擦屁股的还得是自家那位。
提醒一句真是好心,至于会不会听,那就真不知道了。
不过想想,靠着关系进去的,又是那么一个学历,估计医院的领导只要不是脑子有坑,安排就会慎重。
第二天林玉叶就打电话来,说是要走了,家里还有的忙。孩子安排在这边叫林雨桐多照看照看。
多说了几句,林雨桐才知道萧萧被安排在医院的导诊台了,而林玉健两口子,打算到京城来发展。
林雨桐含混的应了几句,爱在哪工作在哪工作,反正她是不打算露面的。
林家成估摸还得在医院住上小半年,但林雨桐就没打算去,也没叫俩孩子去。
倒是医药费上,她支付了一部分。自己做到不叫人指摘,就算完了。
她觉得完了,可林家成却觉得不够。或者不是说觉得不够,而是说手术完了之后太痛苦了,只林玉玲伺候根本就不行。
他没给林雨桐打电话,知道这个闺女给安排了医院安排了医生,算是尽责了。
那还有没尽责的呢?
比如英子。
没那么疼了之后,就给英子打电话,“……爸还不知道能活几天……躺在这,就想啊,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动手术前,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下手术台,心里就想着,英子咋就没来了。玉龙没了,爸就剩下你们姐弟几个了,好闺女,来吧,叫爸瞧瞧你……”
英子撇嘴,嘴上却没拒绝:“行啊!我这边安顿好就过来。”
清平还以为她妈要去京城:“真要走吗?”
“走什么走?”英子嗤笑:“且等着吧。”
家里的生意扔一天就少挣一天,闺女还高三了,眼看高考了。自己跑京城去?伺候他?
做梦!
老二叹气:“真不去?”
“不去!”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英子就给林雨桐打电话:“……你也别去!够对得住他了,还想怎么着?”又跟林雨桐学那个话,“给我恶心的,想起来一遍我就恶心一遍。”
林雨桐就笑:“不去就不去,气啥啊。”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开会了,那个传销也取缔了,老大家说不得快回家了,多留心吧……”
这话才说了没几天,饭馆开门正营业着呢。
远远的就听见嚎哭声,她才说叫帮忙的小伙计去瞧瞧街上怎么了,结果声音慢慢近了她就愣住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
“……哎呀我的亲人啊……这是遭了难了……哎呀我的亲人啊……差点见不上啊……哎呀我的亲人啊……这以后可该咋办啊……”
哭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这声调,简直太熟悉了。
除了李仙儿还有谁?
可是你哭的锤子!你哭啥啊?
奔着谁来的你说!我在这边开店呢,然后你嚎着丧就上门了。不用问都知道,她这身后肯定跟了一串看热闹的。
为的啥?不就是怕自家一点都不管吗?
可是又该咋管呢?扔个孩子在家,这两年搭进去多少钱去?
没尽头了是吧?
当着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又能说啥?用家里的电话给男人打了电话,他上果园子去了,肯定想不出老大家回来会有这么一出。
老二那边手里的是一个二手的蓝屏手机,就这都花了五百多块。弄个手机套子,挂在腰上,手机一响,然后往出一掏,特别有大老板范儿。
他跟工人正说话呢,手机响了,是店里的电话,接起来一听,脸就黑了,“行……你先别气……我这就回来……先把人留店里……你再给老三去个电话……”
挂了电话,老二的脸色都没缓和过来。
想起老大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是干啥荣耀事了,宣扬的人尽皆知的?你悄悄的回去该干啥干啥去,你嚎什么劲?你就是悄悄回去了,我能看着你饿死不?
骑着摩托车就往县城赶。
英子这边挂了电话,老大一家就到门口了。隔着玻璃门她看得见,李仙儿在前面走着,瘦的厉害,哭的红鼻子绿眼睛的,抽抽噎噎的。老大低着头一路往前走,紧跟在李仙儿后面。清丰又跟着他爸,然后一圈瞧热闹的。
李仙儿就搁在门口哭:“老二啊……英子嘞……我们回来了……差一点就见不上了……穷的亲人嘞……”
英子过去把门拉开:“进来说吧,哭啥嘛!不嫌弃丢人?清丰还要娶媳妇呢。你们就这么糟践名声呢。赶明谁敢把闺女说到你们家。当初我们是满世界的找人,老三也亲自找去了,说了传销干不成,结果呢?是谁说谁挡了他发财的道他就找人拼命?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回来就安稳的过日子去,对不对?一回来就哭,遭难了?遭啥难了?当初给我扔一孩子就跑,两年了连个音讯都没有。一回来就来糟践我……一口一个亲人的……啥亲人?仇人吧!”
老好人的惹恼了。
李仙儿转脸对着金满城就是拳打脚踢,“对怪他啊!鬼迷了心窍了,说啥都不听啊。可是把我坑惨了……”
金满城就站在那被老婆打,一个耳光两个耳光都是小意思,指甲挠的满脖子的血道子也不撒手。
边上看热闹的听了来龙去脉的,就劝:“别打了,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呗。打能解决问题不……”
也算是好心说一句好话。
李仙儿哪里管这些,主要是英子夹枪带棒的一阵数落,叫她脸上下不了。
老三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瞅见自家大哥被打的那惨样,又是觉得气的不行,又是觉得可怜。人没到跟前就呵斥:“打啥呢?几十岁的人了,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自家说了差不多算的人说话了,李仙儿见好就收,哭的更大声了:“老三啊,大嫂差一点见不到你啊……”
老三低声呵斥:“别哭了,进去说话。”
太丢人啊。
店里的生意是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