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听到巷子里有动静,不管是正在干啥,都扔下往出跑。
到底是看啥呢?
林雨桐跟着探头探脑的看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到底她再看啥呢。
有时候清平也过来,姐妹俩脑袋碰脑袋,在一块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呢。
大人没时间关注这些,都有正事要忙呢。
忙啥呢?栽了果树,人家就开始催着收农林特产税。
这农业税是农业税,农林特产税又是农林特产税,完了还有公粮。这都是国家要征收的。之后还有集体,比如说集体集资,说要修生产路,说要修个水渠,然后又说大队部旧了,也要集资。这里面还包括不时的添孩子的人家,要缴纳的罚款。
这么算下来,种一年粮食下来,真是越种越穷。
自家后面那几亩果园,地形不规则,但该是有四五亩吧。大队上一大群来,主要是给果园测产的,产出的多就征收的多,产出的少自然征收的税收少。袁改弟比较会做人,见了四爷和林雨桐就笑,明知道是两人的院子,话却是对老二说的,“这都是我家兄弟,啥也不说了,按两亩算就行了。”
一句话就少了一半。
这得不得承人家的情。
承情是应该的。但这么征税的弹性就特别大。有那不为人的,或是本来不是很有本事,不擅长交际,为人老实又懦弱的,受不受欺负?
肯定受的!
只要是人家丁是丁卯是卯的上报产量,那就得多掏不少钱。
况且这测产测的准吗?就算是测的准,这果子不收了卖了,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先不说这自然灾害,有时候下一场暴雨,一场冰雹,那还能剩多少?把这种本就不可预测的因素先避开不谈,就只说人为操作。这打农药比例稍微有些不对,落果现象严重怎么办?害虫没有杀死怎么办?果子是还在树上,但是能卖出去的有商品价值的果子又有多少?还有管理过程中的其他问题。比如说剥树和刻树。剥树是在树干的位置剥掉一指宽的一条树皮,目的就是为了抑制树的生产,到了果子成熟之前这么做,有助于果子快速的成熟。刻树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根据树的活力不同选择的不同手段。在树上用刀子划上一圈,也是抑制树的生长。不过是有些树的活力瞧着不行,叶子发黄打蔫,就不敢下手下的重了。或者是看果子的情况,觉得不必要剥的那么重了,就划上一刀子就行了。但这轻重都是人控制的。趴在地上,给树的主干上下手呢,谁都保证每一下都那么准,那么精确?
所以啊,这稍有不对,重一点了,树就蔫了,果子就爱落。一落一层,你说这样的果子想卖给谁去?
都当做次品果子低价处理的,往往是一筐子才几毛钱。
这要是都按照成品的产量交税,亏不亏?
所以,饶是按照两亩地测的产量,金老二心里还是不爽气。
很多人就嘀咕了,主要是这么收税,感觉不怎么透明。弹性大就意味着里面可钻的空子大。空子大就意味着这里面有人能做手脚。
即便话不明说,一个个的也觉得这些村干部日子比别人红火,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鬼蜮之处。
但还是那句话,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百姓都不是爱闹事的。谁也不是傻子,但谁也都当自己是睁眼瞎。就这么着了。
但即便是这样,好些人还是觉得种果树比种粮食划算。
不少人来找四爷和林雨桐,为了啥?早早的打招呼,看能不能弄来树苗子。
能啊!
别的地方没这么大的数量,但是农学院真有办法弄来。不说自己本来的实验育苗场,就是他们所掌握的资源,也意味着他们能采买来更多的苗子。
林雨桐给老师秦国打了个电话,这对学校来说,也是个创收的事情。
“如今买的苗子都是赖生苗子。”秦国在电话上这么说的,“这么着吧,我给你找个地方,叫人去挖就是了,不要钱。完了这苗子想要结果是要嫁接的。到时候嫁接的时候,我给弄好品种的接穗条子来,那个再按照价钱往出卖。”
那这是再好没有了。
所谓的赖生苗子,就是果树的下面,根部发出来的其他的小树苗。自己果园里也有这玩意,但以长出来,怕抢了养料,就直接用锄头给除掉了。
可就算是长出来了,那也没多少,自家用都不够。
秦国给的地址,是个荒山。靠近农院的实验基地,这地方都是无主之物。上面全都是野生的苹果树。也许是来的时节对了,荒山上一眼望去,红彤彤一片。野苹果不大,还没山楂大呢。自然生长长的状态之下,繁的很。
看得出来,这地方压根就没人管。
如今肯定是没法挖的,得等到明年春上呢。
地方看好了,回来之前先去找了一趟老师,带了点水果,林雨桐就说老师:“您总说没钱没钱,您真是守着宝山要饭呢。”
那野生的苹果做盆栽,卖出去都是钱。
谁说高校就不能有自己的附属企业了,实验基地那么大的面积干点什么不成。这将来要是做成各种植物的观光场所,那都是日进斗金的。还有那荒山,划到里面包装了就是钱。农学院最不缺的就是技术力量了。
这么一说,秦国就一拍脑门子,“哎呦!你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干啥老师自己找别人求爷爷告奶奶的要经费呢。真是……上上下下都是抱着书本学迂了,还真没你脑子活。”说着就夸林雨桐,“所以说,我说你最适合当官,你看,一个点子就能富裕一片。等老师而已脱贫了,一定要谢谢你的……”
说了不少,一再保证一定留给足额的免费的赖生苗子,林雨桐这才打道回府。
一听明年可以免费去挖苗子,几乎家家户户的都找来了,表示我家要种。
这是出于占便宜的心理,反正不要钱嘛。种了再说。
就有人说了,“人家不是说了嘛,这玩意想挂果,还得嫁接。嫁接好学,可这接穗是要花钱的。”
又有人说了,“少买点,接上十来个树,等咱自己的树发了树枝了,再用自家的枝条做接穗不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
不过这结果就是他们家的果树比起其他人的会晚挂果一年。
个人有个人的打算,林雨桐给联系到了,保证挖树苗的时候一定通知到,这一阵忙碌才算是过去了。
等到孩子快开学的时候了,林雨桐跟四爷都打算带孩子和小老太先在畜牧局给的小两室里挤一段时间,叫新分下来的房子晾一晾的。
东西也没什么要拿的,缺了什么回来取都行。反正只有这么一点路程。
结果要走的那天早上了,巷子里哭声就响起来了。
清宁洗漱完,正被林雨桐拉到屋里叫把马甲给穿上,这时候天已经有些凉了,穿着衬衫有点凉。
结果这丫头一听哭喊声,已经塞进衣服里的胳膊又出去了,掀开帘子就跑出屋子了。
这不对劲啊。
林雨桐手里拎着孩子的马甲跟出去了,四爷正大包小包往借来的吉普上放。抬着下巴点了点跑出去的闺女:“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呢。
结果跟出去,顺着吵嚷声看过去,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在门口哭嚎:“我可怜的妹妹啊,你咋这么命苦呢……”
眯眼把人看清了,这小媳妇的脸跟燕儿的脸有七八分相似。
看来是燕儿的亲姐姐。
忍冬没想到会把燕儿的亲姐姐给引来,“哭啥呢?哭啥呢?叫你爸妈来说话!当年是谁把孩子递到我们手上的?话是怎么说的?生死都随我们。你过来吵嚷啥呢?我们是咋你妹妹了?是没给吃还是没给穿……”
“你没虐待,这封信是哪里来的?”这燕儿姐姐把脸上的眼泪一抹,马上就跳起来了,“心狠手辣的,我们家把妹妹给你们家,不是叫你们糟践的。”
燕儿抱着哭闹不停的弟弟,惶恐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小媳妇拉过燕儿,“妹子,是不是他们打你了?”
燕儿听出意思了,知道这是自己的姐姐。可是自己凭啥认她是姐姐?又没见过她。她吓的抱着孩子窜到忍冬的身后,“妈!这人是谁啊?”
一声妈叫的,忍冬拉着伸出胳膊把燕儿挡在伸手,然后一把把对方手里的信给抢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皱眉,她发现上面很多字,她都不认识。
见林雨桐在门口,忍冬赶紧过来,“桐,看上面写的是啥?”
写的是繁体字。
标准的楷书。
虽然言语稚嫩,但书写却极有功底。
而且这楷书标准的就跟印出来的似的,最是不容易看出笔迹的一种字体。
别人不知道这是谁写的,也不可能想到这是谁写的。但是林雨桐知道,除了自家臭丫头,也没谁了。
如今能写繁体字,还写的这么好的,不多。
她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繁体字。如今都不用了。”
忍冬第一意识里,就确定写这信的,一定是个闲着没事干爱管别人家闲事的老不死的。也不问写了啥,她猜也猜的出来,把信一把抢过去,对着燕儿亲姐姐撕成了碎片:“爱哭就哭,爱号丧就号丧,你要是能把燕儿带回去,你就带。永远都别送来!”
然后把燕儿怀里的孩子一抱,叫了敏儿直接进了他们家的大门。以前没院墙,如今院墙做起来了,大门也是用木板钉的,但确实是有门用了。
门哐当一下就关上了。
燕儿吓的浑身都抖了,狠劲的拍门,“妈,我不走!妈,我哪也不去!妈,你别不要我!”
燕儿姐姐背着孩子,伸手拉燕儿,“走,跟姐姐家去。姐姐才是亲的……”
燕儿挣扎,挣扎不开就一口咬在对方的手上。
燕儿姐姐受疼,条件反射的把燕儿一推,脑袋一下子就撞在门上了。
燕儿也泼辣,爬起来就朝她姐姐的肚子上撞去。
那姐姐吓了一跳,带着孩子赶紧走,“我不拉你了,不拉你了,你想走你就呆着……”
只剩下燕儿在门口愣愣的,大门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林雨桐瞪了清宁一眼,过去拉了燕儿的手,拍他们家的大门,“忍冬姐,开开门,是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忍冬抹着眼泪出来了,“桐啊,你说着人过日子咋这么难呢?”
林雨桐就说:“忍冬姐,说句不动听的话,您就是迁怒燕儿,又能怎么的。咱别的不说,就说燕儿吧,听说学的可好了。考试回回都是双百。”反倒是那敏儿,学啥都笨。“家里的孩子有一个出息的,想要拉拔下面这些弟弟妹妹也有那个能力。要不然,这将来也是有心无力。燕儿灵性,家里就是紧,也得叫孩子上学,把孩子供出来。等将来考上大学了,有工作了,手里漏下来的,都够你怀里这个宝贝疙瘩吃用不尽了。说到底,咱还能陪孩子一辈子?能陪着的,除了两口子,就剩下兄弟姐妹了。”
你家这孩子,想娶媳妇都是千难万难的,能指望谁?敏儿倒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关键是看她那样,靠不上。性子都定了的。
就是再偏疼自己生的,也不得不承认桐说的有道理。
忍冬身后拉了燕儿过来,“刚才撞疼了没有?”
燕儿摇头,林雨桐的话她听懂了,赶紧道:“妈,我指定好好上学,考上大学,接弟弟去城里照看。那里有好医院,说不定就治好了。”
忍冬的眼圈红了,“好!好!妈等着。”
清宁在门口听着,等自家老妈出来,蔫头耷脑的跟在身后,到了家才问:“忍冬婶子是想叫燕儿考上大学照顾弟弟才要她的?”
考不考的上大学这个谁知道呢。
但燕儿泼辣有主见,做事利落这却是如今就能看的见的。哪怕靠不上大学,这性子到哪里都吃不了亏的。说到底,还是得给他们家那宝贝疙瘩找个依靠。
孩子有同情心这不算是错。只是这解决问题的办法,就错了。
林雨桐一条一条说给孩子听。
有些话从古说到今,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比如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你们觉得燕儿可怜,觉得燕儿要是有亲爸亲妈处境就会好。
但你怎么没去打听打听那边的情况。要真是关心燕儿,那亲爸亲妈怎么没来。来的是个姐姐,背上背个孩子。来叫燕儿跟她回去的目的就单纯了吗?会不会也想着叫这个便宜妹子回去帮帮她,带孩子做饭之类的。就跟邓春花当年把英子接回去的目的是一样的。
再说燕儿,打从记事,这里就是她的家。再不好,那也是她的爸妈她的家。你问过她愿意离开吗?
想法本来就是错的,办事的方法就更错的离谱。
事想要办成,你得知道对方的软肋在什么地方。她需要什么,你就只往她心里需要的东西去说就行了。
而这最要紧的一点,就是通晓人情世故,准确的拿捏人心。
哪里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干成的事。
清宁老实了,特别的老实。再不敢仗着自己的聪明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亏的她还想着怕把麻烦引到家里,写匿名信的时候从选信纸到选用的字体,都经过了一番自认为是‘深思熟虑’的考量。
叫自家老妈这么一说,那处处都是漏洞。
办的事要是用个词能形容的话,那应该用——滑稽!
倒是老妈说的话,听在人耳朵里,觉得功利的很。但燕儿肯定是有学上了。妈妈是给她争取了一个机会,摆脱如今那种命运的机会。努力不努力只看她自己的了。
谁小的时候没干过点蠢事呢。
知道错了就行了,家里没谁再提起这事。没几天,清宁就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