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跟他把事说了,“以后这三姑家跟那大姨家,我这辈子都不去了。”
什么玩意?
不去就不去。估计是金大婶也不想去了。
等苹果树的花骨朵长到欲开不开的时候,到了考试的那个星期了。
周五晚上,两口子就去了县城,又不是没地方住。顺便又拜访了一下局里的领导。一听是自考,懂的不懂的,都说林雨桐上进,有前途。
看在那么多礼的面子上,说恭维的话都是应该的。况且那边养猪场养鸡场,年节大家的福利,年终的奖金,都是这林雨桐懂事的弄来的。不知道省了多大的心。
局长还说了:“以后要备考的时候,只管过来请假,我亲自批。如今咱们需要的就是有知识的人才……”
调子唱的很高。
现在两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修桥铺路,关系网越搭越远,越维系越紧密。比之之前出来办事省心的多了。有时候一个电话,一点小事就处理了。
从这里出来,又特意去了县政府家属院,去拜访已经升职为常务副县的明光。
明光给钱翠翠找了个好对象,就在县政府事务局上班,小伙子朴实的很。正筹备婚礼呢,林雨桐和四爷来的时候,正碰上两人从里面出来。
钱翠翠还小声跟林雨桐道:“说不定你们家这位得往上升一升了。”
拜访就是礼节性的拜访,并不求什么。
明光听到两人要自考,确实也讶异了一瞬,“这条路你们说不定还真走对了。”
但这想要学习,还要达到大学的标准,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到了。好处都能看的到,但能坚持下来的,只怕是寥寥无几。
确实是明光想的那样,考场上没几个人。
四爷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她这边,她一个人一个教室。还配备了俩监考老师。
考完了两人还找林雨桐聊,这两人虽然是高中的老师,但说实话,文化程度也就高中,然后这两年上过短期的函授,算是混了一个大专的文凭。对两人来说,他们就绝对没有考场中这个考生的英语水平。
问的也不过是这自考难考不难考的话。
林雨桐把放在外面窗台上的大学英语递过去给他们,“学懂了就行。”
这对没有英语基础的人来说,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只翻了两页就打了退堂鼓了。
考试只考这一天,考四门。
晚上才有空跟四爷交流,他那边也是一个人一个考场,而据他从监考老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这次报考的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因着都是公共课程,这次考试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两人没再县城多呆,第二天就回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哪怕是金老二两口子就住在边上,心里也不安稳。
等到果园的桃子已经冒了一点红尖尖了,自考的成绩单寄到了单位了。
魏国,就是那个农学院毕业的站长,把信封递给林雨桐:“就是每过也没关系。我在农学院还有老师,回头找些资料给你……”
话没说话,林雨桐将信封拆开了,英语满分,其余都在九十五往上。
魏国瞄了一眼就诧异的看林雨桐:“你的英语水平这么高?”
“记性好而已。”没错!这几门考的差不多就是记忆力。记性好确实是个优势。
魏国笑了一下,“那这样,你还真说不定能读研呢。要不我联系几个老师问问。”
“现在还不着急。”主要是不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全部考完谁知道是几年之后了?现在说未免太轻狂。”
小老太就很高兴,做了好吃的。晚上英子拿了刚卤出来的猪耳朵切了凉拌了,给哥俩下酒。
金老二很高兴,又有些伤感:“当初要是叫你上学,叫老大早早回来去学校教个书都好了……”
太平三村有十个组,第九组虽然属于三村的,但又叫鲁庄,全是从山东迁过来的新户。离三村大家住的地方离的有点远,得有五里地之外呢。这人团结,坚决不叫打散,自成一组。如此倒是没人跟他们冲突了,他们也抱团了。但有一点不方便,就是孩子上学远了。大些的孩子还罢了,走着来走着去的,大人不用担心。但是小些的,谁能放心?孩子得上学,就得有学校,但是一组才四五十户的人家,孩子就那么几个。怎么弄学校?
最后村上还是弄了个分校,只安排一个老师过去。没工资,挣的是工分。
金满城当时在上高二,金老二的意思呢,就是先别上了,反正他那成绩也就那样,主要是乖巧不惹事,老师比较喜欢而已,就算毕业了能怎么办?他都去村上说了,又去找了九组的人,上上下下的都说通了,叫老大去。当个小学老师。教一到三年级的孩子,总共也就十几个。挺好的吧。结果人家死活不愿意,觉得那边远,走着去累的很。住在那边又不会自己做饭。这个苦难那个困难的摆了一堆。结果叫刘家也就是隔壁住着的刘保的大哥给去了。刘保都招赘出去了,刘保的大哥当年都快三十了还是老光棍。家里的成分不好,娶不上媳妇,但却是早些年的初中生,基础扎实的很。人家就去了,住了过去。结果在那边找了个媳妇,以学校当家,彻底的给安顿下来了。去年人家那小学校被县教育局给特批了。刘保的哥成了校长了,也转正了,还分配了俩任课教师过去。人家现在一个月也拿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呢。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也许看似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决定,很可能就会改变人的一生。
就像是金老大,就像是被人顶替的金老二。
喝了两杯酒,就有点多愁善感。
但对于老四还能有这么一个机会,金老二是真高兴,瞧着一边玩的清平直笑:“就是千难万难,也要叫我闺女念书。这当农民的滋味……不好受。”
看天吃饭说的就是农民。
去年一场连阴雨,种棉花的没收成。后半年就算是白干了。吃不起饭的还照样是吃不起饭。
今年春上又是干旱,一直就没下雨。能灌溉倒是能,但是灌溉不要花钱吗?
开春追肥要花钱,灌溉要花钱。这些东西还就不能凑活,人哄地一季,地哄人一年。半点都掺不得假。
等到麦子熟了且看着吧,要是天好还罢了,要是天不好,这日子又怎么往后半季的混。
金老二家的日子是真过的不错了。英子这边有那小饭馆,一个月说真的,累是累点,但赚的不少。多的四五十,少的二三十都能赚来。顶一个工人的工资了。
而金老二呢,去年没种粮食,倒是种了一季西瓜。西瓜叫四爷全都推销给各个单位了,当福利给发下去了,还是他们自己派人到地头拉的。可比种庄稼划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去林家碰上了林玉健,他听说英子种西瓜,还说呢。种吧,只管种,像是水果这些,到了熟的时候就打个电话给我,你种多少我这边要多少。
林家老二金玉康今年也跟着种西瓜了,金老二就没打算找林玉健了。
“有我呢。”四爷是这么承诺的,“种多少给你销多少。”
这话跟金老头说了,他当然是愿意的。但是老五不乐意,结婚了,跟着爹妈住,却想自己当家做主。他听他媳妇说呢,种芝麻,香油可贵了。
犟的不行,非得种芝麻。
可芝麻的产量才多少?香油是贵,但种出来的芝麻能磨多少香油?
金大婶气的不行,“把地分了,各种各的。”
四亩八分地,分成了两份,老两口一份,老五两口子一份。
这么一折腾,西瓜是种不成了。金老头干脆种了甜瓜,这瓜产量不大,但胜在熟的早。
金老大倒是跟着老二种了西瓜,可金老二舍得本钱啊,按照四爷说的,现是育苗,再是盖了塑料膜,这成熟期自然就会不一样。金老大不,只在地上就那么种。老二说了他两回,老大来了一句:“那薄膜不要钱啊?叫用叫用,我还不知道要用……”
老二就再不说了。
四爷没看两天热闹,他自己那边也出热闹了。
怎么了呢?
饲料厂那边的工程不是要完工了吗?建筑队也要撤走了。但是要走了要走了,却被南街那边的平安二村的人给拦住了。
一来就来了成百的小伙子,拿着铁锹锄头,一副不肯罢休的架势。
建筑队来找四爷了,赶紧的吧,再不去就出人命了。
林雨桐跟着去了,人山人海的啊。二村来找茬,三村的人自发的就都站出来了,想干嘛?找茬来的?
里面以金老三为首,站在建筑队的大卡车的车头上,“……今儿谁敢动一下试试……看我金怪的名头是不是白来的……”
主要这是老四负责的头一件事,最后闹出乱子了,这不是折子了吗?
四爷过去才叫老三下来,指了对方一个年级稍微长一些的,“过了一个人说话,总得叫我知道出了啥事吧?”
能是啥事?
“这些建筑队的最不是东西。勾搭人家媳妇,闹的人家要离婚,你说这事咋整?”
是这事啊!
建筑队这些人,在这里没啥消遣,有时候得闲了也在街上转悠转悠。买点东西或是找点顺口的吃食。
有时候衣裳破了,也找人缝补缝补。他们有工资,工资还不低,花上这五分一毛的,不当事。
有那小媳妇呢,就出来挣这钱。这么一来二去的,就跟外面的男人好上了。
这不稀奇,这样的事啥时候都有。家里的日子过的艰难,突然发现日子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她不得扑腾吗?
优渥的物质条件,男人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就足以叫有些女人放弃家庭,放弃孩子,背叛丈夫,承受千人所指万人唾骂。
可这里面谁错谁对呢?
说到底,还是穷闹的。
这事不归四爷管的。这该是建筑队的事。
金老三就钻到二村那一面,找了熟人撺掇:“在这里闹事算怎么回事?我们是不会看着在我们的地界上叫你们伤人的。要找茬,上别处去啊……”
结果人家也偷声说了,“不找茬,也不伤人。人家是公家人,我们咋敢伤人?你也跟你家老四说一声,叫建筑队出点血,这事就了了……”
出点血,不是真流血,就是叫建筑队出钱。
金老三不屑的冷笑,都是一群瘪犊子。人家睡了你老婆,你就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跟他们干。谁怂谁孙子。
他妈的闹了半天就是为了要钱的。这他娘的跟叫你媳妇出来卖有什么不一样的。
冷笑着去跟老四说,却见老四从建筑队的队长手里接了一大摞子钱,递给对方。
至于建筑队这些到底跟几个媳妇不清不楚的,牵扯到谁谁谁,四爷连问都没问,只接就说了,拿钱这事就算是了了。
这边利索的给了钱,那边利索的接了钱。就见人群里一个小伙子猛地蹲在低头,手里攥着钱抱着脑袋,呜呜的就哭。然后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的往他自己的脸上甩。
林雨桐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哪个男人身上能没点血性,但这生生被贫困给折断了脊梁。
回去后,老三就又蹲在两家的门口了,请进去之后,这位开口就说:“我还是想去南边。”
金老二没说话,掏出烟一口一口的吸着。
四爷看了老三一眼,其实他并不赞成老三出去,他并不是一个老成的人,惯爱在踩着底线办事。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会湿了鞋了。这样性子的人,就得搁在眼皮底下看着。
老二又何尝不是这样的顾虑。要不然他头一次去鹏城之后,他就不会那么急着将人给找回来了。
两人都不怎么愿意,但这话该怎么说呢。
林雨桐提了一句:“我三嫂怕是有了。你这时候走,谁照顾她?”
啊?
金老三愣了一下,“何小婉有了?”
“你带着我三嫂明儿去县医院找凤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林雨桐当然是不会看错。何小婉确实是怀孕了。
这怀孕,到生产,再因为孩子小,一个人照看不过来,三拖两不拖的,金老三想走也走不成了。
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金老三也不提了,反倒是急匆匆的回了家。
等到桃儿熟了,清宁能抱着熟透的桃儿砸吧着吸桃汁了,何小婉的肚子都已经显怀了。
她坐在一边吃清宁吃剩的,清宁吃桃儿,只咬桃尖尖,咬破了吸桃汁吃,觉得吸不出来了,就扔一边不吃了。小老太觉得孩子浪费,四爷却只笑嘻嘻的看,金大婶还说我家孩子咋这么聪明呢。
这一点跟清平又不一样。清平从不主动说要个这要个那,就是带着去赶集,也从不主动伸手要东西。这就被大人盖上一个戳——懂事!
说这孩子,这么小都这么懂事。不乱花钱等等的。
这跟本性有关,但跟家庭教育也肯定有关。蔡姥姥简朴,孩子不浪费的时候她肯定就夸孩子,浪费的时候回训孩子。然后孩子就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清宁则不一样。小老太有身家啊,本身就不是奉行节俭的性子,她也无须节俭。所以对孩子,可就是可着劲的,只要不是过分的奢侈,一点口腹之欲而已,随她!只要说想要的,老太太觉得能弄来的,从来没拒绝过。
更何况是四爷,即便孩子丑,那也是亲的。到了集市上,不用孩子说要,就就指着这个问她家闺女要不要,指着那个又问要不要。只要说要,那就买。
所以比起清平,就显得清宁有那么一点不懂事。
宋大婶就说:“清宁要跟着清平学学……”本来就不好看,还大手大脚的,将来更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