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一听就道:“小婉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问题就在这了。
何小婉不是那样的人。而老叶呢?跟金老二的关系在那里摆着呢,看见黑影进去,不会就这么走了,那一片没住几个人,就怕有个什么,肯定是在外面等了,没听见喊人的动静,才赶紧通知的金老二。要不然大半夜的,金老二能在自家巷子口碰上人家。人家送了信儿,还得倒回去呢。肯定是专程来的。
想不出来,那就跟紧走吧。
一人一件军大衣,是林大娘叫人专门送来的。都是崭新的,说是晚上出门穿着御寒。该是林玉健弄回来的。
四爷不爱穿,关键是骑自行车穿这个并不方便。一个个穿的跟熊似的,骑着车后面带着媳妇。
出门的时候金大婶就知道了,“干嘛去?”她问。
“看电影。”撒谎的话金老二顺嘴就来。
金大婶又嘟囔了,“一个个的没有当爹妈的样,孩子扔下大半夜就跑了……”
我们大半夜不跑您还不是一样把孩子给抱走了。
没人说话,悄没生息的走出来了。
等人走了,金大婶才看睁着眼睛的金老头:“肯定是老三那边出事了。”还看电影呢?谁家大半夜放电影!
今年刚时兴起来了,家里办丧事,就请一场电影。在巷子里露天的放映,晚上没事了,听到消息的人差不多都会去看,没消遣的嘛。
可哪怕是放电影,也不会放到这个钟点。
金大婶心里门清,越是不叫他们知道,越是出了大事了。
还真是出了大事了。
这边林雨桐敲了门,没说话。但紧跟着里面就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搬什么东西。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一眼,又是看金老二和英子,这声音明显是院子里传来的,着偷人吧,肯定不是这声音。
难道是真进贼了,那何小婉呢?不在家啊!
林雨桐又敲了两声门,叫了一声:“三嫂,在吗?”
院子里一下子没了淅淅索索的声音,然后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了。
一个说:“是桐……没事……”像是何小婉的声音。
一个说:“看着点……开门去……”像是金老三的声音。
门外的四个,心一下子就落地了。
这两口子不像是被贼偷了,倒像是做贼了。
门打开一条缝,何小婉的脑袋露出来,一看是四个人还吓了一跳,然后闪身让开,“赶紧进来。”
四个人鱼贯而入,到院子一瞧,黑灯瞎火的院子里放着一大堆东西。
说一大堆都有点不恰当,目测有半个院子,白花花的一片。
啥玩意啊?
近前一看,好家伙,半院子堆着的都是棉花。
从哪来的?
不用玩,只看金老二踹金老三那一脚,就知道来历肯定不清白。
林雨桐皱眉问何小婉:“三哥回来了你倒是说一声啊,你看把二哥急的,一嘴的泡。”
这东西这么半院子的堆着,肯定不是今儿晚上才弄回来的。偷摸的干,肯定也是避着人呢。
何小婉委屈的什么似的,“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呢。每天早上起来院子里就多一堆棉花,我这几天也是吓的整晚都不敢睡。就怕二哥知道了再顺着这线儿打听,万一不小心叫人知道了,再把他给弄进去…… ”
六个人还不敢在院子里说话了,就怕谁听去了。
金怪被金老二一脚给踹的,半天都没起来。还是何小婉过去将人扶起来,一起进了屋里。
“哪弄来的?”金老二铁青着脸问。
金怪在他爹妈跟前不怎么说实话,但在他二哥面前,从来没说过假话,见问了,就直接说了,“农垦那边。”
农垦是垦荒农场,如今人家可是国营单位。里面的工人拿着工资的。
这要是叫人逮住了,罪名比偷私人的可大的多。偷了私人了,逮住了最多一顿胖揍,掏点钱私了就算了。但偷了公家的东西,没有二话,逮住了直接送公安局。
到了那里还能出来?没有两三年人家且不放呢。
金怪一边揉着被踹的生疼的腰,一边道:“那边的棉花白花花的一片,没人摘啊。我们从偏僻的地方摘,摘了这么些天了,愣是没人逮住。那几天下雨,咱们要是自己地的庄稼能不着急,好家伙,人家还不是一样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地里的棉花开了,淋了雨就发霉了。人家就那态度,霉了就霉了吧,没人管。这都是下雨偷偷干的……”
甭管什么理由,偷人家的就不对。
金怪一把拉住金老二:“二哥,这事要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想把这托人给悄悄送回去,我没意见。这事是我跟几个兄弟一个干的,常发那小子你知道,他爸瘫着,他妈是个药罐子,他自己又多了一根手指娶不到媳妇。家里等着救命呢。咱不能都退了吧……这事没人逮住,我保证是最后一回,真的!”
金老二就看四爷:“你说咋办?”
咋办?
四爷起身:“棉花先盖住,别叫人瞧见。明天之后,就不怕了。等着吧。”
结果连夜里,四爷和林雨桐一人一辆自行车,就往农垦赶。农垦在县城的边上,距离县城有四五里的路程。先是到了农垦,在人家那家属楼的门房哪里打听,场长在不在?
两包好烟老头就说了,场长在县城呢。人家在县城安了家。老头说话的语气不好,对场长在县城安家这事好像挺有意见。
这都半夜了,人家就免不了问一声,“说是有啥急事啊?”
四爷就笑:“一个亲戚叫来的,说跟场长认识。想弄点棉花,问咱们农垦有没有?”
老头眼睛一亮:“还当是多大的事呢?”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小伙子……”他伸出一个巴掌来,“五十块钱,你们两口子明晚来,地里的棉花随便摘,摘多摘少都归你们的。只要赶在天亮之前离开就行。”
林雨桐一算,这其实是很划算的。以前都是生产队往棉站送棉花,多少钱咱们也不知道。今年才是第一年分产到户,秋里的棉花下来,干籽棉就算是一级棉,价钱也才七八毛钱。去了籽的皮棉,也就两块多一点。五十块钱要是按照籽棉算的话,能买六十多斤。两人干一晚上,估计能摘个两百多斤,去掉壳,晒掉水分,落个八九十斤没一点问题。
她挑眉问道:“要是被逮到怎么办?”
“没事!”老头低声道:“都是给自己谋福利嘛!咱们专门有巡逻队在边上守着,没人闯进去。”
怪不得呢。
老三自己都堆了半院子,他还带了几个人,肯定人人都没少弄。结果呢?结果连着偷了这么多个晚上都没人逮住。原来根子在这里呢。他们自己收了钱放人进来了。只是农垦的地多,一片一片的没碰上,就觉得跟做贼似的。其实真叫碰上了都没事,压根就不知道这是谁放进去的人。
就算有人浑水摸鱼,被逮住最多就是交钱,这都属于见不得光的事,没人会嚷出去的。
林雨桐跟老头越好了,“明晚我们来。”
老头挺高兴的,叮嘱:“来了就找我!”
想赚着五十块钱。
四爷还不踏实,骑着车绕到农田那一片,远远的还真就看见有巡逻队点着火,坐了一堆人。然后火光下,棉田的边上一包一包的棉花摆着,有人进有人出的,很热闹。
回去这么跟老二一说,老二叮嘱:“这事别跟老三说……”
第1004章 悠悠岁月(21)三合一
是不能叫老三知道。要知道他的运道那么好,下回还敢干这事。
金老二跑去吓金老三:“……老四啥也没有,靠着自己混了一口公家饭吃,容易吗?如今还啥也不是呢,就是个给人跑腿的,人家也就是看中桐的本事,愿意多给两分面子。可这面子全叫用在你这狗屁倒灶的事上了。外面你那些兄弟要紧,家里你亲弟弟就不要紧。要是老四把差事丢了,那时间长了,跟桐能匹配不?我跟你说,你要是把老四的家这么折腾的散了,你自己看着办。”
金老三到底不敢犟嘴,蹲在边上沉默了良久才道:“真再不去了。这棉花弄来,咱家从里到外都能换一遍了。”
“少折腾,我们都不要你的。”金老二说他,“跟小婉好好过日子去。别的事少操心。卖了棉花钱别挥霍,留着。后天跟我出门,有正事。”
何小婉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就是棉花能见光了。她急着问:“要是人家问怎么说?”
“就说五十块钱两个人去农场可劲的摘。”金老二这么说。
何小婉大腿一拍,这可太划算了。这么算下来,一晚上其实是能赚二三十呢。那些职工也是傻的,自己摘了自己卖不就完了,干啥叫人家挣这钱。
她觉得这钱能挣,第二天就找了她娘家人,她妈跟她妹子,要是再搭上金怪,一共四个人,凑一百块钱来,转手回来过几天就能把本钱给人家还了。
真当拿钱是好赚的?
林雨桐不去,英子到底忍不住诱惑,跟老二连同金老头和老五去了。
好家伙,后秋的夜里,都已经有点冻手了。这摘棉花跟别的活还不一样,不能带手套。前半夜是露水打的裤腿都是湿的,后半夜是霜下来了,浑身都哆嗦。这也不是什么体力活,主要比的是耐力,弯着腰弓着背的,干也干不热。冻的哆哆嗦嗦的一晚上下来,四个人去了俩自行车,回来的时候是走着的,推着自行车走,车后面带着三大包,车后座两边绑着,车座上面横放着。车子的横梁上还绑着俩的麻袋。
每辆车子的量都肯定不止是两三百斤。
这一百块钱可花的太值当了。
这玩意就不卖了,自家留着,近几年内都不缺棉花了。
金大婶给俩孩子,大褥子小褥子,薄被子厚被子,做了一床又一床,反正林雨桐觉得十岁以前不用给自家闺女弄被褥了。她奶奶连她们上学午睡用的被褥都准备出来了。
金老二去找林家成,为了那拖拉机的事,这事英子跟着一块去了。林雨桐和四爷也一块去了县城,不过是去找凤兰去了。上次没跟自己说,帮了自己那么大一忙,这事不管怎么着,都得去谢一声。
凤兰摆手,“跟我见外是吧?”
也是!跟林雨桐和四爷,在凤兰看来,都是熟人。一个巷子里长大的,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见过的这种关系,用得着吗?
请了凤兰专门去了县招待所吃饭,那里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一般都是领导应酬的地方。吃了饭,四爷去了县委大院有事。留下凤兰跟林雨桐压马路。
“……听说你还有个妹子?”凤兰问了一句。
妹子?
是说邓春花那女人生的那个吧。
林雨桐点头,“算是有。怎么了?”
凤兰嘿嘿笑:“……在我们医院当临时工嘛……”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三层的老旧住院楼,“清洗床单被褥,帮着抬扶一些行动不便的病人……结果她一看见脏东西就吐,没两天就走人了……你说这医院伺候病人,她这样肯定不行。大小便失禁的多了,清洗的活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干的时间长了,找找人,说不得就混到后勤正式工了,可惜她忍不了,结果跟她一块进来的一个小伙子,人家现在转正了,就安排在后勤了……工资也没见少拿……”
那姑娘叫什么来着,林雨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叫林玉玲。
“我可听说了,她原本想接他爸的班的,她爸没让,好像叫你们那个最小的兄弟退学先去下面的邮电所当临时工了……”凤兰又这么说。
林雨桐心道:只怕是郭生那边打算接班的事叫那边着急了,做女儿的闹了半天没接成,被安排了一个临时工。真正接班的还是那个最小的叫林玉珑。
那孩子多大?十五还是十六,初中毕业没有都两说。
两人絮絮叨叨的相互交换消息,她说这个,林雨桐跟她说点家里的事。谁家又怎么怎么着了,谁家的儿子跟谁家的闺女成了。反正就是这么点琐碎事。
临走的时候,凤兰把一件格子外套拿出来,“给小琴带回去,上回托人捎话,要借这件衣裳,你顺手给捎回去。”
苏小琴要相亲,这才跟凤兰借衣服穿。
林雨桐应了,又问凤兰:“有事千万也别跟我客气,能用到的地方尽管说。”
凤兰拉了林雨桐去一边,见周围没人路过,才小声道:“我们主任家的儿子正月里结婚。你那边能不能给留一扇子猪肉……你知道的,医院明年要派人去学习,两年的时间,机会难得。要是学出来,我以后就没啥可担心的……”
“我给你留出一头猪来……”林雨桐拍她,“这是正事,我不问你你还不好意思说了?成了!啥也别管,也别提钱,我给你留着,用的时候你叫人捎话,我叫人提前杀了,给你送过去……”
凤兰喜的抱着林雨桐直跳:“真姐们!”
完了跟四爷一起,和英子金老二老三汇合,准备回家。金老三还念叨:“其实林叔这人不错。”
为啥说不错呢。
因为如今开的这个半旧的拖拉机,是一分钱都没掏,给开回来的。意思是先开着,拿这玩意先赚着钱,等将来你要是买的起了就买,还是不想买只要东西在,给人家送回来就行。
跟白得的一样。
这东西算是公家的资产,但因为报了报废,这玩意就在空地上扔着呢。
想来林家成也是动了大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