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桐只觉掌心剧痛,被一肘连带手掌顶在胸口上,登时脚步虚浮,向后踉跄退了十几步,身子摇摇晃晃,已然失去再战之力。
“阿弥陀佛。”
不舍双手合十,大声诵读佛号:“任剑神,还请罢手吧。”
“呵~!”
任韶扬轻笑一声,说道:“现在拉偏架?方才你为何不说话呢?”
不舍道:“贫僧怕把事态激化.”
任韶扬冷笑道:“好个擅长诡辩的大和尚,真真好不要脸。”
不舍笑道:“点到为止,不伤和气,我们就此告辞。”说着人影一闪,已经要扶起二人就跑。
“慢着!”
任韶扬慢慢起身,带着玩味儿的笑容说道:“大和尚,你来钓鱼,似乎忘了带件东西。”
不舍深深吸了口气,浑身绷紧,慢慢道:“任剑神,我忘了带什么?”
“头盔啊。”
“头盔?”不舍一呆,问道,“贫僧带那玩意儿作甚?”
任韶扬呼地一掌拍向和尚,口中却笑道:“钓鱼不带头盔,可是会死人的!”
不舍长长吸了口气,反手一掌劈出,一股刚猛掌力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任韶扬身子闪了闪,又从掌力缝隙钻过,掌势不变,拍向不舍胸口。
砰!
内力从任韶扬掌心畅涌而出,登时将不舍弹起三四尺高,仿佛巨石一般,重重地摔向溪水里。
远处斗笠客见此景象,莫不心头大震,眉毛都竖了起来。
可不舍到底是白道最强的几个高手之一,翻了个跟头,足尖一点水面,轻轻巧巧又跳了回来。
任韶扬并没追击,反而看着掌心,赞叹道:“内力刚柔并济,门户重重,竟有三五层暗劲,和尚好功夫啊。”
不舍从地上爬起,双手合十道:“任剑神更好。”
“哼,不用拍马屁。”
任韶身形飘然横移,骈指点向不舍小腹。
不舍眉头紧锁,略略后退,一手缩在大袖里,再次出手时,就见一抹剑光倏出,绽射出满天星光,咻咻作响。
“咦?”任韶扬惊诧声起,“剑术真俊啊!”指尖一缩,避开剑光,忽又向前弹出,刺他左肋。
不舍人身子一歪,长剑斜挑。
“叮!”
指尖对上剑脊,一丛火光顺着任韶扬的指尖滑落。
不舍只觉一股恢弘浩大的内劲袭来,势如山崩,冲刷而至。
“好强啊!”不舍足下一点,顺势向后旋身,人在半空,刷刷刷连出三剑,剑光狂飙天落,分别击向任韶扬头肩。
不舍长剑一动,任韶扬不用抬眼,只是听其劲力,便知其行。招式快慢缓急,指哪打哪,全都了然于心。
当下身形一晃,反手一翻,拳走流星,轰然锤在剑身之上。
这一拳挥来之时,拳风大作,直如万马纵蹄,嗡鸣作响。
不舍听闻,初时只觉拳风声繁密、一声一响全都落在心头,直到拳头落在剑身。
咚!
一声大响炸开,整个人身随之动,魂随之摇,眼前幻觉陡现。
只觉自己不在这桃花甸,而是在少林听着晨钟暮鼓,亦或是在双修府和妻子谷凝清调素琴。
紧接着不舍猛觉一股热流冲来,直似恶浪激涛,汹涌无比。
只听“咔嚓”一声,腕骨当即折断,尚未叫出声来,已做了驾云童子,径直向后飞去。
他身材本就高挑,这一飞又是不由自主,身子弹射而出,好似长长的竹竿,“噗通”一声,笔直地扎入溪流。
谢峰和田桐见状,无不大惊失色,纷纷飞身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对方衣领,将这大和尚提出溪水外。
谢峰伸出几根指头,本想为他扶正断骨,哪知搭手之时,觉出他腕骨碎裂不堪,暗吃一惊:“姓任的好狠的手段!”
他素知“剑僧”不舍之能,实难信当世除了庞斑之外,竟还有人能不露痕迹便将他腕骨震碎,自忖难续碎骨,眉头紧皱,不敢再动了。
不舍手腕处痛得钻心,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却依旧不发一句,只是低头看了看,发现脚掌竟然穿透一条活鱼,触觉滑腻,这才面色大变。
“阿弥陀佛!贫僧犯了杀戒,罪过。”不舍将鱼从脚上取下,低低地念了声佛号。
任韶扬笑道:“大和尚,你知道这叫什么?”
“贫僧不知。”不舍手腕痛的厉害,只得单掌一竖。
任韶扬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不舍望向任韶扬,满面惊疑,说道:“任剑神意思是我们不配参与,甚至不配观看你们三位的大战?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任韶扬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在谢峰二人戒备的眼神里,骈指在不舍的手腕上轻轻一拂。
说来也奇怪,谢峰刚刚碰触断骨时,不舍痛的汗流浃背,但由此人施为,情形却又不同。
不舍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涌来,进入经脉竟尔变作一股柔力,碎骨之处登时疼痛顿消,面上露出舒缓之色。
任韶扬一拂之后,取了鱼竿鱼篓,转身就走,口中淡淡道:“你驱除鞑虏有功,人也算不错。就这么废了可惜,如今手腕受伤你就养伤去吧,别没事儿找庞斑去。”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谢峰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无不唉声叹气,对方以一敌三,横挑强梁而游刃有余。
己方却是接不住对方一指一掌,尤其是最后那一拳挟着天地大响挥来,便是站在一旁的谢峰、田桐二人,也惊骇如斯,只觉心子飞鸿冥冥,再难起争锋之心。
不舍叹了口气,说道:“走吧,梦瑶说得对,任剑神修为高深,已不是我们所能揣测。回去和大家伙儿说一声,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闻言,无不点头称是,灰头土脸离去。
第237章 正邪集结
一个竹箩放在花园的酸枝圆桌上。
庞斑默默看着,全神贯注。
这个时候,方夜羽走进花园,对着一旁饮茶的里赤媚,雕塑般站立的黑白二仆低声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庞斑身后,默默站定。
庞斑头也不回,淡淡问道:“浪翻云亲手织的这个竹萝,夜羽,你看出了什么?”
方夜羽低声道:“浪翻云一双巧手比起世间最精巧的工匠还厉害,想必织出来的东西也相差无几。”
“讨巧。”庞斑摇头一笑,随后解释道,“他可是把‘平衡’二字做到了极致。”
“平衡?”
方夜羽凝目看去,只见竹萝四乎八稳放在桌上,果然是没有一分偏右,更没一分偏左,不由得感叹一句:“好厉害的浪翻云!”
庞斑冷冷道:“天地阴阳、正反、顺逆,皆有定论,可驾驭这些力量的方法,便在‘平衡’两字。由此可见,浪翻云的剑法,却是到了观知止而神欲行的境界。”
方夜羽问道:“师尊,厉若海呢?”
“厉若海”
庞斑淡淡说道:“两年前他心中充满了悲伤和追求武道的激情,可与任韶扬一战后,整个人脱胎换骨。霸气之余多了些冲和淡然,武功进步之快,便是我也不由侧目。”
“那么这次.”
庞斑一挥手,霸气道:“厉若海公然向我挑战,我又岂能退缩?此人必是单枪匹马前来找我决战。”
方夜羽道:“师尊有何指示?”
庞斑正要说话,突然面色一变,猛地转头盯着那竹萝,大步上前伸手一探。
却见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片翠绿翠绿的叶子!
方夜羽大惊:“这叶子什么时候藏在里面的?我从浪翻云手中接过竹萝时,明明没有的!”
庞斑拈着叶子,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动而使之静,静而使之动,堂堂正道,致其歧路,浩浩之气,困顿难舒,故曰:不动而动,无所不动。”
他顿了顿,说道:“没想到任韶扬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境地。”
“又是任韶扬!”
方夜羽咬牙切齿,身后的里赤媚和黑白二仆也都勃然变色。
当年他们在巴河码头被重伤的任韶扬摆了一道,栽了那么大一个大跟头,当真是记忆犹新。
里赤媚感觉背后刀伤隐隐作痛,这两年他一直饱受火劲侵蚀之苦。只因他所练的“天魅凝阴”乃是将体质转化为阴气凝聚状态,故而速度愈高、内劲愈凌厉。
可定安那一刀火劲入体,却是打破了他体内的平衡,教他花费了整整两年时间养伤,方才重出江湖,却也因祸得福,此刻竟有了长足的进步。
庞斑对于身后弟子和手下的心情自然了若指掌,可他并未关心,而是紧紧盯着手中树叶。
“任韶扬这小子,是在恐吓我啊。”
“老师!”方夜羽一惊,上前问道,“为何这么说?”
庞斑淡淡说道:“他将自己气息敛在这片绿叶上,却能躲过所有人,甚至是我的探查。一片树叶如此,若是他亲自前来刺杀,会有什么后果?”
方夜羽有些呆愣,咽了咽口水道:“只怕除了老师、里老师之外,我们无一幸免。”
庞斑笑道:“你看,这小子胆子是不是很大?”
里赤媚缓缓说道:“魔师,我去找红日和花妖一起围攻三高宅院.”
“不用!红日和年老在西域有重要事情,不需打扰他们。”
庞斑摇摇头,沉吟片刻后,突然抬头看向方夜羽:“夜羽,你方才问我对于厉若海如何指示,对么?”
方夜羽躬身回道:“是的,老师。”
庞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负手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分散实力围攻,不可取!唯有集中精力打击厉若海,将此人和任韶扬毕其功于一役,才最合我心意!”
他看向方夜羽,吩咐道:“夜羽,布下天罗地网,重重险阻,务要击杀厉若海。若他能闯出重围,我便去会一会他厉若海的‘燎原百击’。”庞斑眼中爆起精芒,道,“至于任韶扬,这人面冷心热,我就看他忍到何时出手!”
里赤媚缓缓起身,说道:“魔师,我便去三高宅院,牵制任红袖和黎定安。”
庞斑笑着颔首道:“里兄此举甚合吾意。”说着话,又看向手中绿叶,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三高宅院。
定安哼着歌,卷着裤腿,在院子里开辟了个池塘,往里面撒了些鱼苗进去。
红袖头戴着花环,坐在池塘边,赤着雪白的脚丫浣足。
看着一直弯着腰的定安,小叫花大眼睛滴溜一转,坏笑着踢起一捧池水:“哈哈,喝我洗脚水罢!”
定安冷不防被浇了一头,“啊哟”一声,抱头躲避,然而仍被四溅的茶水湿了一身。
他跳起身来,大叫道:“小叫花,你欺人太甚!”说罢义手旋转如风扇,放在水里一波又一波地荡起水浪。
小叫花也被浇了个透心凉,气急败坏,对定安怒目而视,眼神几可杀人,当下也不管了,跳下池塘与他互相泼水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