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就不是钱富的对手!
钱富,是货真价实的六品武者!
而他肖六,只是一个挣扎在九品后期的……废物!
这残酷的现实,如同冰冷的冰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无边的羞耻。
他以前,仗着有梁进在背后,从未将钱富这等“后勤管事”放在眼里。
钱富每次见到他,也总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久而久之,他竟真以为是自己有了几分薄面,甚至……有了一丝可笑的“地位”。
直到今天,被对方一招击溃,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松随意,他才如同大梦初醒!
从这虚幻的身份地位中猛地惊醒过来!
那层脆弱的、由他人威势支撑起来的外壳被彻底击碎。
露出了里面那个……弱小、卑微、不堪一击的……真实的自己!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肖六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通红的眼眶和扭曲的表情,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自嘲和愤懑:
“钱富……你是专门来……就为了羞辱我的吗?”
钱富看着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肖六,脸上那虚假的和气笑容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审视和诱惑的表情。
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惋惜”:
“我钱富掌管辎重司,日理万机,哪有那么无聊,专程跑来羞辱一个……嗯?”
他恰到好处地停住,没把那个侮辱性的词说出口,转而用一种极具蛊惑力的语调说道:
“肖六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其实,你也是个人才。”
他蹲下身,凑近肖六,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
“只是……你选错了地方,站错了队。你一直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你真正的才能,被埋没了!”
“想想看,如果……你能换一个环境呢?一个能让你挺直腰杆做人,不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能真正发挥你肖六价值的……光明的环境?”
钱富的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如同发现了璞玉的商人:
“别人或许没有这个机会,但肖六哥……你有!”
“那些震动朝野的大案要案,那都是宋江、尹雷凌这些大盗巨寇所为!他们是主犯,罪无可赦!”
钱富的语气斩钉截铁:
“而你肖六,顶多算得上是一个……被胁迫、被蒙蔽的从犯!情有可原!”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啊,肖六哥!”
他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劝诫:
“只要你肯立功!甚至可以将功赎罪!从此洗脱罪名,堂堂正正做人!再也不用过这种东躲西藏、朝不保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朝廷钦犯’、‘丧家之犬’的日子!”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朝廷,愿意给迷途知返的人……一条生路!”
肖六听到这里,心脏猛地一缩!
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钱富的来意和身份!
他挣扎着,忍着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屈辱,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钱富,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想起了梁进曾说过的话:宴山寨中,除了已死的蓟彦和丁嘉,必然还有官府的暗桩!
原来……竟是眼前之人!
“你是官府的人!”
肖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洞悉真相后的冰冷。
这不是询问,几乎是肯定。
钱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像变戏法一样恢复了那副油滑的商人嘴脸,连连摆手,打着哈哈:
“哎哟哟!肖六哥说笑了!我钱富就是个粗鄙的账房先生,哪有那个福分吃公家饭啊?”
他矢口否认,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肖六的反应:
“我只是……实在不忍心看到肖六哥你这样的大好青年,被宋江他们拖累,白白葬送了自己的人生前程!”
“这才冒着天大的风险,上来劝你迷途知返!你可千万别误会我的一片苦心啊!”
肖六心中冷笑连连。
一片苦心?
这鬼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他见钱富咬死不承认身份,也懒得再纠缠,直接问出核心:
“你找我,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他盯着钱富的眼睛,一字一顿:
“直说吧!”
钱富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贪婪、威胁和极度认真的阴冷。
他凑到肖六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听说……你大哥宋江,拿了别人一样东西。”
钱富的眼神锐利如刀:
“一样……不属于他,也绝不该他拿的东西!”
“这东西,惹得人家很生气!后果……会非常非常严重!”
他加重了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除非你大哥宋江真有三头六臂,否则这一次……他是在劫难逃!谁也救不了他!”
“你说这叫个什么事?”
钱富故作惋惜地摇头:
“明明把东西老老实实交出来,就能免去一场血光之灾,大家都能活命!他宋江何必死攥着不放,非要拉着所有人陪葬呢?”
“我知道,宋江对你有恩。”
钱富话锋一转,目光死死锁住肖六的眼睛,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
“你想报恩,对吧?那就更应该把东西交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救你大哥宋江的命!让他免于被碎尸万段的下场!”
“而你……”
钱富说到这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其郑重、仿佛赌上一切的气势,声音也变得斩钉截铁:
“我钱富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此事能成!”
“肖六哥你,尽管开口!无论你想要什么!”
“若是你想当官!缉事厂、六扇门、州府衙门!四品以下,任你挑选!锦衣玉食,前程似锦!”
“若是你想当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白银十万两!良田千顷!奴仆成群!保你几世富贵无忧!”
“若是你想要武学秘籍,更进一步!六扇门内库所藏玄级秘籍,任你翻阅!甚至……地级秘籍,也未必不能让你……一观究竟!”
钱富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描绘的前景仿佛唾手可得:
“荣华富贵,洗白身份,武道坦途……尽在你一念之间,肖六哥!”
肖六听着这些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条件,几次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仿佛内心天人交战。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肖六才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干涩地开口,带着一种试探和最后的挣扎:
“钱富……”
他盯着对方: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大喊一声吗?”
“峰顶之上,我大哥和寨主就在那木屋之中!以他们的耳力,瞬息可至!”
“到时候……你必死无疑!”
钱富闻言,面上那招牌式的和善笑容瞬间重新浮现,甚至比之前更加灿烂。
他最担心的,就是肖六不管不顾地突然呼救!
那将前功尽弃,他也只能痛下杀手!
但肖六既然问出这句话,就说明……他心动了!
肖六在权衡利弊!
“我既然敢孤身一人,登上这西峰绝地来找你……”
钱富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镇定和自信:
“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为了给肖六哥你指一条明路,为了不让更多无辜兄弟枉死……我钱富这条命,豁出去又如何?!”
他语气激昂,仿佛一个慷慨赴义的义士。
肖六又沉默了。
山风在两人之间呼啸盘旋,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
时间仿佛凝固。
肖六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虎口裂开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最终,他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充满挣扎和痛苦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起一种奇异的光芒。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渴望、孤注一掷和……某种决绝的期待。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问道:
“我……该怎么做?”
…………
西峰之巅。
木屋之内。
屋外的狂风如同无数怨鬼在尖啸,疯狂地撞击着简陋的木屋墙壁,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