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龙 第198节

  沙沙沙……

  客厅内寂静无声,露台外是纷飞雨幕。

  白衣公子背靠墙壁坐在地板上,浑身热气蒸腾。

  黑衣女侠坐在身侧,用手绢擦拭额头汗珠,还用袖子扇风,丹凤美眸满是揪心,就如同被融化了的大冰块……

  而谢尽欢也确实意志力强横,在彻底毒发瞬间,就按住冰坨子右手,继而焚身炽热透体而入,迅速侵入四肢百骸。

  南宫烨闷哼一声,体内阳毒随之爆发,摇摇欲坠,但持续不过片刻时间,解毒丹就送到了嘴边,继而寒凉自肺腑涌现,压住了极阳之火……

  不久后。

  谢尽欢吃下解毒丹,又在坨坨家里洗了个澡,气态已经恢复正常,衣冠整洁坐在小案旁,打量着黑衣女侠。

  南宫烨腰背笔直正坐,气态冰封千里,但眉宇间明显带着三分纠结,时而轻咬下唇,不言不语宛若冰疙瘩。

  怎么完事就不说话了,吃干抹净不认人是吧?谢尽欢抬手在面前晃了晃:

  “感觉怎么样?”

  南宫烨轻轻吸了口气,本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化为了无语凝噎。

  她刚才已经尝试了,极阳之火以毒攻毒,再解毒,确实能消减大半毒性。

  而且这削弱是永久性的,不乱动气,就不会继续扩散,她现在已经可以勉强出一次手了。

  想彻底根除,只需要苦一苦阿欢,多来几次,运气好两三次就行,运气差就一直试,反正能解。

  但她所有问题是迎刃而解了,谢尽欢可怎么受得了……

  就算谢尽欢受得了,她又如何补偿,总不能坦然接受吧?

  以前帮忙那什么,南宫烨还能想着此子也占了便宜,她不亏欠什么。

  如今可好,昏迷了都不忘给她催发冰寒之气、不占便宜也帮她解阳毒、甚至不忘送小礼物吹曲子,她又不是铁打的心肠……

  但作为墨墨师尊,她不划清界限,怕是要给丹鼎派整个大活儿!

  道门第一绝色,私底下竟是丹阳侯情人……

  以后和巫教妖女坐一桌,都被妖女笑话……

  南宫烨心乱如麻,根本不敢再想这些越陷越深、越来越乱的事情,在沉默良久后,才予以回应:

  “药效极佳,就是辛苦你了。”

  “有效果就好,要不我再吃一次……”

  “不用!”

  南宫烨都害怕这小子了,连忙把药瓶抢过来收好:

  “你还小,身子骨尚未完全定型,不能乱吃这些烈药。毒性消减大半,我行动无碍。嗯……下次吧,你先歇几天。”

  还小……

  谢尽欢不太喜欢这话,略微打量冰山消融的黑衣女侠,想了想道:

  “我还是喜欢你以前那小模样,就是……”

  ?

  南宫烨坐直几分,上下打量谢尽欢,眼神古怪,欲言又止。

  “对,就是这个味……”

  南宫烨一愣,迅速端正神色,微微上挑的丹凤美眸锋芒毕露,不苟言笑。

  谢尽欢被高跟鞋踩胸口的眼神盯着,只觉更带劲儿了,看来得想办法弄一双高跟鞋让坨坨穿……

  南宫烨发现镇不住这小子,目光转开,本想聊点别的缓和气氛,忽然听露台外的雨幕中,忽然传来幽幽钟鸣:

  咚

  咚

  谢尽欢眉头一皱,望向露台外的皇宫城墙,略显疑惑:

  “这个点敲钟,感觉不对劲,以前没听过。”

  南宫烨冰山脸颊转向露台,稍作沉默后,眉宇间的背德情绪,慢慢化为凝重:

  “丧钟。乾帝驾崩了。”

  “啊?”

  谢尽欢睡了十几天,不清楚京城动向情况,闻声颇为意外。

  南宫烨作为大乾高层,这么大的事儿,总不可能还在家里当情妇陪过来消遣的丹阳侯,起身就往外走,想去钦天监看看情况:

  “我去拜见几位长辈……”

  “你先把衣服换一下,刚才我出汗,你一身男人味。”

  “?”

  南宫烨脚步猛顿,闪身进入浴室关上房门。

  咔哒~

  哗啦啦~

  扯衣服钻浴桶洗团团……

  谢尽欢自然没凑进去和冰坨坨一块洗,起身来到露台上,看向对面的巍峨皇城,眉头紧锁。

  乾帝崩,太子继。

  这大乾,恐怕真要变天了……

第170章 帝崩天倾

  靖宁八年,九月初九。

  九九,日月并阳之日,一年内阳气最盛,洛京城内却暗沉沉一片,下起了一场暴雨。

  三千宫阙笼罩在雨雾之中,满城鸦雀无声,数千宫人尽显哀色。

  紫宸殿外,数名太医、宫人、道佛高人等待传唤,曹佛儿手持拂尘站在门口。

  身着袈裟的无心和尚,手杵禅杖转着念珠,静立雨中,默念佛咒。

  后方则是诸教高人,甚至还有北周祭祀,都是被传唤而来,医治油尽灯枯的大乾帝王。

  但伤病易解,寿数难医。

  众人皆非神佛,若不施逆道反伦之举,又如何能行起死回生、续命延寿之事?

  陆无真披着黑白相间的道袍,看起来尚在中年的脸庞,头一次出现了百岁老人的迟暮感和无奈。

  在场诸教高人,不清楚乾帝内情,他这负责震慑大乾妖邪的监正,却十分清楚。

  乾帝二十年前,体魄已经难成周天,是何国丈靠掠夺他人寿数,续命到了现在。

  何家事发后,宫里必然还有人元丹存货。

  但从事发到油尽灯枯,不到半个月,说明乾帝一颗续命丹丸都没吃。

  身为帝王,能在濒死之际压住求生欲念,行当行之事,放在历代帝王中都算仁君。

  但这样一个皇帝,倒在了他庇护之下,夫妻二人至亲几乎死绝。

  陆无真知道乾帝没做错什么,错都在他身上。

  他二十年前能查出问题,乾帝会扶弟弟上位,后续什么乱子都不会发生,这也是他应当尽的责任。

  他曾经还想着‘以道为真’,丹鼎派一家即可保大乾风调雨顺。

  但如今看来,他似乎错了,叶圣给他取名‘无真’,可能是在十岁出头时,就看透了他本性,在用名字时刻提醒他:

  谨记吾辈修士,为何而修行,别被俗世功利一叶障目。

  陆无真立在风雨之中,沉默良久后,看向旁边的大秃驴:

  “监正的位置不好坐,两个人彼此监督,可能确实更利于百姓。”

  无心和尚白须白眉,远不如陆无真仙风道骨,闻言停下念珠,语重心长道:

  “无真呀,你道心崩了。”

  陆无真独镇大乾诸教百家,傲了一辈子,结果庇护的大乾国主,在他眼前活生生被折腾的家破人亡,这要是还能我行我素,那不叫道心如铁,叫冥顽不宁。

  “破而后立,我可能是‘悟了’。和你说这些,只是不想道佛相争,祸及社稷,你可能放下?”

  无心和尚看着前方的宫殿,语气平和:

  “在中原新建三百禅院,接司空老儿回大乾,让魏蛮子入中原,老衲就相信你悟了。我们四人联手,哪有妖邪敢在大乾作祟。”

  陆无真摇头:“你这想法不切实际。脚下就这一亩三分地,我多吃一口,你就要少吃一口,百家共存,人人吃不饱,结果只会内讧。”

  无心和尚轻轻叹了口气:

  “总比你我吃饱,饿死百家强。”

  两人就此沉默。

  毕竟这座天下,就是一个蛊坛,狼多肉少,掌教高人什么都能看破放下,但教派利益不行。

  陆无真就算顿悟,让出丹鼎派利益,得来的也不会是百家和谐共处,而是丹鼎派诸宗选举新掌教,让他滚回山上养老。

  这就和大乾皇帝在国富民强的情况下,割让给北周、西戎、岭南数州之地,以求和平共存一样。

  百姓群臣能让这神经病再当一秒皇帝,那都是对‘皇帝’俩字的不尊重。

  而在大乾道佛掌舵,依旧在为各自利益明暗较劲之时,寝宫内。

  乾帝躺在病榻之上,脸色病态苍白,再无往日威严气度,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在弥留之际,乾帝满是褶子的手,握着发妻右手,气若游丝说着:

  “朕对不起你,说起来,也是朕当年热血上头,对这皇位也有想法,才酿成今时今日。

  “朕若是个无能之人,你爹就不会有从龙的念想;若是有能之辈,在老二动手前,就该先知先觉。

  “但朕偏偏有才却不多,如履薄冰二十载,也未能求得一个安稳,害的夫妻二人落得如今下场,朕没办法……”

  何皇后已经摘去凤冠,装扮犹如朴素宫女,面颊苍老了十岁,但眼底并无恨意哀伤,只是微笑劝慰:

  “贫贱夫妻百事哀,陛下已经尽力了,我何家酿出的祸事,不该让陛下自责悔恨。”

  “呵呵……”

  乾帝眼神涣散,笑声如同沙哑呵气,目光望向暗沉沉的窗户:

  “我这一辈子,走到头了,虽罪孽深重,但大乾也在我手上,走到了盛世之巅。

  “如今不求其他,只求这老天爷,让天下百姓再安乐三十年,不要倒在景桓手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亡天下,苦的人终究要更多一些,老天不佑我赵氏,总该体恤一下数万万子民。

  “可惜呀,天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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