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监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多事之秋呐,我需要个人替代钱欢,替我接管二监。”
办公室陷入一种微妙的静默。
弥勒佛男人罕见地没有立即接话,他胖乎乎的脸上依然挂着标志性的笑容。
他这些年在九区的那扇隐门内,主持一部分拓荒和建设,手握实权,无拘无束,做的顺风顺水,好不爽快。
忽然,毫无征兆的被王新发一纸调令紧急调回来,他内心其实是有点怨气的。
不过,在看过《八角笼斗兽计划》后,他内心的那点儿怨气就烟消云散了。
那份计划书里描绘的蓝图太过诱人,他狠狠意动了,迫不及待要大展拳脚了。
他这会儿不主动接话,立即接下,是不想表现的太急切,这跟他一贯表现出的人设不符,还一方面,就是想端一端姿态,期望能从王新发这儿得到更多的许诺和支持。
这就跟老板给你派任务,无论你能力多强,你都不要一口答应,相反,你要表现出为难或犹豫,这样更利于接下来展开工作,并在事成后得到更多的奖励。
王新发见杜长乐迟迟不接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转过身,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办公桌的边沿,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长乐,你跟我多少年了?”
弥勒佛似的发福男人叫杜长乐,一个从名字和面相都毫无攻击性的男人。
杜长乐微微欠身,双手自然地交叠在圆滚滚的肚皮上,姿态谦卑得近乎虔诚:
“回议员的话,自打我进了执政府,就一直承蒙您的赏识与提拔,被委以重任。
细细算来,平均每四年就要调换一个新部门,到如今已经轮换了五个部门,整整二十一年零四个月了。”
王新发冷哼一声,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怎么,有怨气,在隐门里待的太舒坦,不想出来换部门了?”
杜长乐闻言,脸色瞬间大变,额头刹那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他慌忙摆手,活像一只受惊的胖鹌鹑,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议员,您是最了解我的,我一向没什么野心,向来随遇而安。
我就是您手底下的一颗螺丝钉,您让我钉哪儿我就钉哪儿,这二十多年来,我何曾有过半句怨言?我就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新发的表情稍稍缓和,语气也温和了几分: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杜长乐咬了咬嘴唇,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来,我从没在监狱系统干过。
这份《八角笼》计划实在太过庞大复杂,我心里实在没底,真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把您交代的事情给办砸了……”
王新发打断道:
“不用,你的能力我非常放心,这20年来,你无论去哪个部门,都能很快适应并全都干得极为出色。”
他的目光落在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幅九区地图上,地图上,用红色图钉标记着杜长乐曾经任职过的每一个部门。
从最开始的市政环卫处,到后来的城建规划局,再到隐门特别行动部。
每一个图钉旁边都贴着一张小小的成绩单,记录着杜长乐在那里做下的政绩。
杜长乐顺着王新发的目光看去,圆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谦卑的模样,说道:
“议员过誉了,属下不过是按您的指示行事罢了。”
王新发满意道:
“这次和以前也一样,你去了二监,继续贯彻我的每一道命令即可,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好。”
杜长乐停顿一下,脸上多了些信心,又咬咬牙道:
“议员,我自然是愿意的,《八角笼》计划前期铺垫也准备的差不离了,这些都是钱欢的功劳,而他现在昏迷不醒,您让我替换他的位置。
我是怕李涵虞会心生芥蒂,她毕竟是您的…….”
话未说完,他便识趣地收住了话头。
王新发微微变了变脸色,深深看了眼杜长乐,说道:
“无妨,李涵虞是个聪明的女人,钱欢如今泡在鱼缸里,她应该明白换人是没法子的事情。
况且,那两个监区长已死,她心头恶气已出,接下来也当识大局懂进退,她会听我话支持你的,你不必太过担忧。”
杜长乐面上还是有三分难色,但终究点点头道:
“那我便听从议员的安排,只是,议员了解我,我这人一贯与人为善,这样,我便只暂代钱欢的职务,待他一年半载转醒后,议员您还是将我调回原来的位置?”
杜长乐刻意在“一年半载”四个字上加重了些鼻音。
王新发眼瞳闪烁冷光,他深深地看了眼杜长乐。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落地钟的滴答声。
杜长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然维持着低眉顺目的恭敬,实在令人难辨他话里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第544章 他也是我儿子啊
侯文栋走进vvip病房,走到李涵虞面前,他微微躬身,用双手将小小一张便签纸递了过去。
李涵虞心思向来细腻且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侯文栋此番对自己的态度,相较于之前愈发恭敬了几分。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那张便签纸,目光轻轻扫过纸上的内容,随后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对折两次,妥帖地塞进了上衣口袋,轻声说道:
“侯秘书,辛苦你了。”
侯文栋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应对得极为得体:
“夫人言重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李涵虞似是随意地又开口问道:
“现场都处理妥当了吗?那两个人的死状究竟如何?”
侯文栋心里清楚李涵虞想要听到怎样的回答,便顺着她的心意回道:
“夫人放心,现场处理得十分干净,李晌也说了,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
至于那两具尸体,死状可谓惨不忍睹,生前定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那痛苦程度,比起直接被炸死,怕是要痛苦上百倍。”
“好啊,如此甚好!”
李涵虞唇角扬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弧度,那笑容里掺杂着母性的温柔与复仇后的快意。
侯文栋屏住呼吸,看着这个优雅的女人缓步走向巨大的鱼缸前。
修复液的幽蓝微光在她脸上游移,将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容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她的倒影与钱欢残破的身体在玻璃上交叠,宛如一幅扭曲的圣母怜子图。
“欢儿,妈妈给你报仇了.”
她指尖轻触冰冷的玻璃,描摹着儿子血肉模糊的轮廓,
“但这还不够,对不对?”
看着眼前这温馨一幕,侯文栋的后背渗出冷汗,他不动声色地向门口退去,轻轻将门带上。
“你放心,妈一定会替你守住你的心血,等到你醒过来。”
李涵虞的声音如梦呓般回荡在病房内,
“幸好你手下有一只对你死心塌地的好狗,妈才能想出办法来.”
就在这时,门再次打开。
王新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弥勒佛似的杜长乐。
王新发西装笔挺,领带夹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与病房的惨淡氛围格格不入。
他目光在鱼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李涵虞的伤眼上,他的眉头立刻拧成一个心疼的弧度。
李涵虞脸上的阴郁疯癫消失不见,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哀戚的表情,转变之快仿佛切换面具。
“对不起,执政府那边有个会,我…..”
王新发快步上前,双手握住李涵虞的肩膀,声音里满是怜惜,
“医生怎么说?”
李涵虞顺势靠在他肩上,独眼中适时泛起泪光,遮住另一只眼睛的纱布衬的她愈发惹人怜惜:
“医生说,钱欢的情况很不好…..”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王新发的西装前襟,像个无助的小女人,低声啜泣。
杜长乐站在旁边,圆脸上堆满谦卑的笑容,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扫视整个病房。
从生命监测仪的数据,到鱼缸里钱欢的模样,再到李涵虞娇弱可怜的表情。
杜长乐眯的几乎看不见眼缝的小眼睛,正像台扫描仪般收集着一切信息。
王新发如同最体贴的丈夫般,温言软语地安抚了李涵虞许久,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身引荐道:
“瞧我这记性,这位是杜长乐,听说钱欢出事后,非要要跟我过来探望一二。”
李涵虞擦掉眼角的泪水,十分感激的看向杜长乐:
“我虽然不在执政府工作,不过也曾多次听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是议员麾下的得力干将,谢谢你能过来看望,真是太谢谢了。”
杜长乐脸上绽开憨厚的笑容,搭配他圆圆的肉脸,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王新发适时轻拍李涵虞的背脊,语气温和得近乎残忍:
“钱欢的情况确实令人痛心,但《八角笼》议案已在执政府过会,实在耽搁不得。
我打算让长乐暂管二监,你觉得如何?”
王新发声音温和,满脸笑容,可李涵虞却只从中听出了渗入骨子里的薄情寡义。
她早猜到王新发会找人换掉钱欢,对此,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她绝没想到王新发动作会这么快,连一天都不愿多等。
这般决绝与冷酷,还是超出了李涵虞的想象。
杜长乐则从旁上前一步,歉疚无比的插话解释道:
“夫人勿要多虑,来时我已跟议员约定好,只是去二监暂代监狱长的职务,帮忙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他停顿一下,努力瞪圆的小眼睛里满是真挚:
“只等钱狱长转醒,休养好身体伤势,即可重回二监主持大局,届时,议员自会将我重新调回隐门特别行动部门。
不怕夫人笑话,在隐门里待久了,我出来还真有些舍不得咧。”
那副憨厚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杜长乐是被王新发赶鸭子上架的老实人。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哪里还容李涵虞说半个不字。
她此刻但凡露出一丝不满,晚上搞不好就要收到钱欢的病危通知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