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李秀芝也慢慢放松下来，脸上也多了一分笑意，她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能遇到许灵均这样的人。
这几年江油那边的情况一直不是很好，好多人家连肚子都填不饱，姑娘们只能一批一批往外走，只要有人愿意收留给一口饭吃，她们就会嫁给对方。
这时候容不得他们挑，不管是瞎子瘸子还是傻子，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类似的事情李秀芝听过很多，现在看到许灵均不瘸不哑，说话还文质彬彬，屋里也收拾地整整齐齐，也除了年龄稍微大了点，就没其他缺点了。
哦，对了，还有老右帽子的问题，这其实也没啥，要不是他戴着帽子，怕是早就娶到媳妇儿了，那还能轮到自己？再说了，她现在也没资格挑剔这些。
考虑到李秀芝肯定饿坏了，又长期营养不良，许灵均便煮了一锅粥，里面加了点肉干，这时候喝粥最好，吃其他的怕弄坏身体。
做好了，许灵均先给李秀芝盛了一碗，把肉干全盛到了她碗里，还专门解释道，“倒不是舍不得给你多吃，主要是饿久了的人不适合一下吃太多，免得撑坏肚子，先喝碗粥垫垫，晚上要是饿了我再给你煮。”
“你是当家的，肉该你吃。”李秀芝对比了下锅里的情况，拿起筷子就要把肉干夹给许灵均。
许灵均想给她夹回去，可家里只有一双筷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噗。”看到这滑稽的一幕，李秀芝没忍住笑了。
第193章 洞房
“一个人惯了，家里也没多余的碗筷，我做双筷子拿锅吃吧，你放心，吃完肯定洗干净。”许灵均自嘲地笑笑。
“你这人可真能讲究。”李秀芝依旧笑个不停，然后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铜勺递给许灵均，“你用这个吧。”
“咱俩谁也不多谁也不少，一人一半儿。”许灵均又给她盛了些，借着这个机会把肉分了一半给她。
这次李秀芝没有推让，俩人埋头喝了起来，吃了几口，许灵均问道，“你家里几口人？”
“爸妈，还有两个兄弟。”
“家里收成不好吧？”
秀芝眼圈红了，没有回答，许灵均轻叹一声，便换了个话题，问起了她过来时候的经历。
从她的话里，许灵均明显能感觉到这趟旅程的不易，成串成串的姑娘就拎着她们可怜的小包袱离开巴山蜀水，闯出阳平关，越过秦岭，穿过数不清的长长短短的隧道，往陕西、往甘肃、往青海、往宁夏、往新疆去奔她们的前程。
家里能紧得出钱的就买张车票，没有钱的就一站一站偷乘火车；她们的小包袱里只包着几件补缀过的衣服，一面小圆镜子和一把木梳，就靠这些装备，她们把自己美丽的青春当作赌注，押在这个人生的赌场上。
她们也许会赢来幸福，也许会输个精光，李秀芝运气好遇到了自己，那些运气不好的，可能就此再也没了音讯，家里人也没办法寻找。
表姐给她介绍的是七队一个开拖拉机的小伙子，但等她风尘仆仆地一站一站挪到这个农场，小伙子却在三天前翻了车，不幸身亡了。
她连火葬场都没有去，也不必去，谁也不欠谁的情；她也不好意思到那一个同乡家里去，她知道那个同乡也很困难，丈夫是个残废，结婚第二年就生了个孩子。
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幸运地遇到了郭谝子，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李秀芝就跟着郭谝子到了许灵均这儿，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候，要是不赶紧找个住的地方，或许她连今天晚上都扛不过去。
说完这些，饭也吃完了，李秀芝抢在许灵均前面拿起碗筷、铝锅就洗涮起来，又给铝锅添满水放到炉子上烧，生怕许灵均不满意把她赶走。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耳边传来了许灵均的声音，“我攒的还有几十块钱，给你做路费送你回家吧？”
李秀芝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他，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你是不是嫌我丑？”
“不，不是，郭大叔没有给你说，我是个老右。”
“郭大叔和我说了，这又怎么了？谁还不犯点错呢？改了就好。”
“我之前还以为郭大叔开玩笑，没想到他就把你领回来了，我俩之前也不认识，就说要结婚.”
李秀芝很奇怪，“我们村里的姐妹结婚，好多都是这样，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觉得你是好人，你要是不嫌弃我，我就跟你一辈子，给你洗衣做饭。”
刚开始的时候，李秀芝还有些紧张，说着说着就不害怕了，最后的语气越发坚定起来。
“哦~老右要有媳妇儿了！”外面偷听的孩子们发出一阵阵哄笑。
许灵均开门出去，“走吧，走吧，都回家吧！”
把他们赶走，又关上栅栏的门，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许灵均从箱子里翻出自己的积蓄给李秀芝看，“你真不回去了？你看，我真的有钱，可以帮你买票，也不用你还。”
李秀芝又笑了，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做了天大的善事，不然怎么能遇到这么好的人，她摇摇头，“回去也得出来找人嫁，肯定遇不到你这么好的人。”
许灵均被发了好人卡，却没有半点不高兴，“不急，你先好好想想，这是人生大事，得想好了再做决定。”
这时候水也烧好了，李秀芝找到盆，给里面倒上水，又试了试水温，“你忙活一天了，洗个脚早点歇着吧。”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什么，脸刷得一下红了。
“你走的路更远，你先洗吧。”
听到这话李秀芝的脸更红了，许灵均也意识到了点什么，便转身出去，“我去瞅瞅马，待会儿回来就洗。”
过了几分钟，许灵均回来的时候，看到李秀芝已经合衣躺在炕上，炕沿下放着一盆还温热的水，他也洗了个脚把水倒掉，合衣躺在李秀芝身边。
“以前总有人说我命苦，现在才知道，我的命好着呢！”李秀芝不敢侧头看他，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说道。
“为什么？”
“我看出来了，我遇到了个好人，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女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个好男人还不命好？”李秀芝说的无比认真，两行泪水从她眼睛里流了出来。
“跟我可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你也看到了，我穷得很。”
“那怕啥，咱俩都有手有脚，这儿又没啥天灾，只要勤快点，日子肯定会好起来。”
“还不知道你多大呢？”
“我十九，你呢？”
“我三十四，比你大多了。”
“倒是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你才二十多呢，不过没关系，我认准你了.”
俩人就这样躺在炕上，虽然才刚刚认识，却有着说不完的话，不知道聊了多久，李秀芝才沉沉睡去，许灵均也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洞房的第一夜，他俩什么都没干。
早上，许灵均被脚步声吵醒，等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到李秀芝已经坐在炉子后面开始生火了。
“你醒了？水马上烧好，你再躺一会儿，等我倒好洗脸水你再起来。”李秀芝回头说道，脸上满是幸福的光彩。
再看看周围，该擦的地方已经擦干净了，该收拾的地方也收拾好了，这姑娘可是够勤快的，将来也肯定会是个好媳妇儿。
许灵均没听她的，掀开被子就下了炕，刚把鞋子穿好，就听见郭谝子在外面嚷嚷，“老许，老许，起来了没有！”
第194章 面包会有的
“起来了，快屋里坐。”许灵均连忙把他迎了进来，这可是他跟李秀芝的大媒人，得好好感谢。
郭谝子进来瞅见李秀芝在炉子后面忙活，满意地点点头，“有个媳妇儿才像是家，老许你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他手里还拎着口锅，直接就塞给许灵均，“以前你一个人，天天就是小铝锅随便对付一顿，现在两个人了，光铝锅肯定不够用，正好我家里多口锅，拿来给你用吧，就当是给你贺喜了。”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呢？按道理说该我给你送礼才是。”许灵均连忙推辞，如今这年月，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谁家里还会多口锅？这肯定是郭谝子特意给自己买的。
“已经是新社会了，咱不讲过去谢媒那老一套。”郭谝子一摆手，“让你拿着就拿着，以后跟秀芝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推让一番，许灵均还是收下了，一来他确实需要这东西，二来郭谝子态度坚决，他再推辞那可就见外了，今后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弥补吧。
郭谝子这才满意，“诶，这就对了，大男人就得干脆，磨磨唧唧像什么样！你赶紧准备准备，待会儿生产队的人都要过来给你道喜。”
说完他就走了，跟来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或许是在牧场上吹惯了风，他做事也像风一样利索。
许灵均连忙把家里的凳子都找出来，又翻箱倒柜找了点吃的，刚准备好，门外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郭谝子带着生产队的人过来了。
大家手里都没空着，有的提着一小袋粮食，有的拿着几尺布，还有人把过年剩下的红纸带了过来，进来后大家就乐乐呵呵地把东西塞到他手里，说着跟郭谝子一样的话，“老许，恭喜结婚，给你道喜了，没啥好东西，你可千万别见外。”
这种质朴的感情让许灵均感动不已，他感谢一番把这些东西收下，将这一刻牢牢记在心里，将来一定要好好回报这些可爱的人。
不用吩咐，大家就开始忙活，手艺灵巧的把红纸裁开，再用剪刀剪出喜字，贴在门上，窗户上，剩下的边角料也没有浪费，粘在一起做成花插在细木棍上，放到瓶子里摆在窗台上，给这间寒酸的小土屋增添了几分喜气。
擅长厨艺的也开始忙活，做饭的时候还不停地询问李秀芝，四川那边有啥好吃的，让她也给大家露一手。
男人们接手了许灵均的活，帮着他喂马，“按照规定，结婚有三天假，这几天你就不用干活儿了，好好在家陪秀芝。”
董大娘看着勤快的秀芝，越看越喜欢，就对许灵均说道，“吃完这顿饭，你就带秀芝到供销社，买两件新衣裳，这也是人家一辈子的大事儿，不能让秀芝受委屈了。”
“大娘，不用，不用。”李秀芝连连摆手。
年轻的兽医海生觉得她可能是担心许灵均没钱，便偷偷把郭谝子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要不咱们给老许凑点钱？也不用多，每家五毛就能凑二十来块，这样他俩就能先把眼前这关熬过去。”
“你小子倒是机灵，就这么办！”郭谝子马上掏出五毛钱递过去，“这是我的，咱俩再分头找其它人，待会儿你把钱交给老许。”
“还是你去吧，你跟他熟，拿过去他不好意思不收，我年龄小，给人家钱这算怎么回事儿？”海生想得周到，也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和郭谝子的钱放到一起又塞了过去。
忙活一阵儿，等回来的时候，郭谝子手里拿了一摞零钱，全都塞到了许灵均手里，“这是咱们七队每家送你五毛钱，一共二十二块五”
“这怎么能行？”许灵均连忙推辞。
“灵均，拿上，这是大家的心意吗，礼轻情意重，不收可不好。”同一个生产队的董宽劝道。
许灵均这才收下，然后连忙跑去供销社，买了一些酒和糖回来，大家乐呵呵地一起分享，闹哄到中午才离开，临走前郭谝子说道，“晚上放映队来晒场放电影，记得带秀芝来看，你俩倒是运气好，放映队早不来晚不来，就赶着你们结婚的时候过来，就好像是专门给你们放的一样。”
众人走后，许灵均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就带着李秀芝去了供销社，经过昨天一晚，他俩都觉得对方人很好，已经打定主意要结婚了。
俩人各自买了一身新衣裳，换上后又去拍了照片，还买了几张邮票、信纸，准备等过几天照片洗出来之后，就写一封信，连着照片一起寄给李秀芝的家人。
好让他们也知道，李秀芝遇到了好人，在这边的日子过得不错，请他们放心，等将来时机合适的时候，小两口再一起去江油看望他们。
吃过晚饭，生产队的人就各自带着小板凳，三三两两往晒场赶去，看电影对他们来说可是难得一遇的娱乐活动，一路上都在乐呵呵地猜测着晚上会放什么电影。
李秀芝也不例外，说到底她现在也才只有十九岁，放到后世还是刚上大一的学生，对看电影也充满向往。
到了地方，放映员很快就启动机器，开始播放电影，这次放的是《列宁在一九一八》，很多人都看过，却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大家依旧兴致勃勃地看着。
李秀芝还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对银幕上的外国景致很是好奇，看完别的台词她没记住，唯独记住了瓦西里的那句话，“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不停地念叨，“灵均，咱们家将来肯定会越来越好，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嗯，我也相信，而且这一天会比你现在想的更早到来。”对此，许灵均坚信不疑。
回到家里，洗完脚躺在炕上，李秀芝的脸突然变得滚烫，因为她已经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第195章 放牧
农村姑娘没那么娇贵，李秀芝早上醒来就要帮家里干活儿，许灵均把她拦住了，三天假期还没结束呢，这几天先休息着。
“以后你就放心吧，我在外面挣钱养家，你把家里的活儿干好就行，不用那么辛苦。”许灵均丝毫不担心过不上好日子，经历了好几个世界，还开了挂，这要是还得受穷，他这些年就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上过两年学是吧？以后每天回来，我再给你补补课，咱不图将来能上大学、当干部啥，多学点本事、多开阔开阔眼界肯定没错。”
李秀芝今年才十九岁，现在就开始学习也不晚，从小的来说，学多了知识能跟许灵均多一些共同语言，往大里来讲，将来等许灵均开始搞事业的时候，她也能成为自己的好帮手。
“我都听你的。”李秀芝感觉自己简直太幸福了，许灵均这么心疼她，以后的日子肯定很好过。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许灵均就带着李秀芝在牧场里到处转悠，给她介绍左右邻居，讲讲当地的风俗习惯，以及草原上有哪些野菜可以吃。
他骑着自己的大黑鬃栗色马，双手拉着缰绳，把李秀芝抱在怀里，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游荡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便下来给她解说，这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日子实在是让人着迷。
也让李秀芝大开眼界，“我们那地方到处都是山，屋后面是山，屋前面也是山，哪见过这样的地方。”
李秀芝对现在的一切都感到满意，除了不让养猪，许灵均是国营牧场的工人，按照规定工人不能养猪，李秀芝知道后很遗憾，但她没有气馁。
“除了养猪，我还会养鸡养鸭养兔子，要是有鸽子我也会养，咱们回头去买点鸡苗鸭苗回来养吧？等养大了把鸡蛋攒起来换钱。”
“都听你的。”许灵均爽快地答应下来，就算再割资本主义尾巴，也割不到自家养的鸡鸭头上，如今很多老百姓都是靠家里养鸡下鸡蛋换钱，应付平日的开销。
母鸡源源不断地下蛋，老百姓可以通过卖鸡蛋来换取日常生活所需的物资，因此形象地把母鸡下蛋变钱的过程称为“鸡屁股里开银行”，李秀芝家里也是这样，所以一到牧场就忍不住想要开银行了。
“我从书上看过一些养鸡的办法，咱们可以试试看，要是能成的话，可比老套路养鸡长得快多了，下的蛋也多。”许灵均想起了自己在中直机关翻看档案时了解的一些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