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话,伸手一指瘦驴的屁股。
驴屁股上,果然有一条口子,只是伤口里还没有鲜血渗出。
驴车夫一看那么大一条口子里竟然没有血迹,似乎觉得不对,便下了车,皱着眉去看那驴屁股上的伤口他才临近驴屁股,就立刻猛地吸了吸鼻子,张嘴干呕了几下。
“呕呕!”
那道被撕开的伤口里,正涌出强烈的腐臭气味!
只有死了个把月的尸体,才能散发出来这种味道!
“呕”
这时候,那头散发出尸臭味的驴肚皮猛烈抽搐着,竟也呕吐了起来!
它张嘴吐出粘连着紫红粘液的头发,丛丛长发从它嘴中滑下,连着一张俏丽可爱的面孔,面孔之下,惨白的脖颈、嫩滑的双肩,连同两条手臂、下半个身子都从驴嘴里滑出。
女子长发披散,穿着苗人特有的蓝底挑染服饰。
脖颈上还盘着一层层锈蚀了的银饰。
她被那头驴子从嘴里呕出,驴子不断呕出她的身形,自身也不断翻转过皮囊来。
随着女子整个显现在众人跟前,那头驴竟也完全消失不见!
就好似那头驴是这个‘女子’皮囊的翻面一样!
驴子整个翻皮的过程,迅速又短暂,在众人犹自震骇之时,它已翻过皮囊另一面,变成了眼前的苗人女子,这个女子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却叫周围人不寒而栗,一下子退避三舍!
唯有那个驴车夫,此时面对着‘苗人女子’,捂着肚皮,仍在不断呕吐着!
他眼神惊恐,频频看向周围人,试图求救,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着,都要随着他剧烈的干呕,而被呕吐出口!
“唰!”
这个时候,一丛丛漆黑铁线从周昌手心迸射而出,直缠绕在那驴车夫的腰上,将他猛地往外提拽,远离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苗人女子’!
即便是远离了苗人女子,驴车夫的境况也没有变好,他最终‘哇’地一声,吐出了大片污臭的血!
血液里,夹杂着已腐烂的内脏碎块!
大片大片黑血浸染了驴车夫胸前衣襟,他嘴里不断喷出内脏碎块,眼中哀求活命的神色,终于变作彻底的绝望。
“呕蛊苗人蛊……”
驴车夫大张着口,不断呕吐的声音里夹杂着散碎的字眼。
众人听到他口中提及了‘蛊’,纷纷色变,更加不敢靠近那静静站立在远处的苗人女子!
此时,车夫嘴中黑血如洪水般喷溅而出,他的肚皮也剧烈抽搐起来,竟如先前的驴子一般,从里往外翻了层皮,残缺的内脏与骨骼都挂在暴露于空气中的内腔子上!
浓重的腐臭气遍处飘散!
人们甚至不敢呼吸,生怕呼吸了就会沾染上那无形无色的‘蛊’!
“这个苗人女,是我们先前在山神洞子外看到的女尸……
就是那具不腐尸……”
杨西风脸色沉凝,这时低声向周昌说道。
周昌像早有预料一般的点了点头。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目光分明是在向他询问:“怎么办?”
第115章 漆(4K,12)
第115章 漆(4K,1/2)
“他怎么知道自己中了蛊?”
周昌皱眉看着地上腔子翻腾在外、血淋淋的驴车夫,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众人闻声面面相觑。
“这个人去过湘西,接触过甚么蛊术么?
假若他不曾去过那些地方,不至于在第一时间就往苗人、蛊术的方向联想。”周昌缓缓说道,“一定是有某个诱因,先在他心底栽种下了与蛊术有关的东西。”
那具苗女尸仍在不远处静静站立,阳光倾照在尸体之上。
尸身上的各种金属配饰缓缓锈蚀,穿在尸身上的那一身青黑色挑染衣裳,也逐渐褪色。
被衣裳包裹着的苗女尸,此刻渐变得青黑,开始腐烂。
今时不同于周昌从前所处的那个时代,人们日常接触种种信息,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而今下哪怕穿着苗人衣裳的女尸当面,人们也多辨识不出其身份,大多将其当成迥异于汉人的蛮夷。
像驴车夫这般,一下子就道出了‘苗人’、‘蛊毒’这种言辞的,确真少见。
是以周昌忽有此问,倒叫众人纷纷反应了过来。
几个与驴车夫相熟的人跟着说道:
“我们是跑川陕道的行脚商,从来没有去过湘西那边。”
“铁三儿和我们一样,他不该去过湘西,苗人我们都没见过,更不提那些蛊术了。”
“这个铁三儿,突然提到蛊术,还真奇了怪了……”
“他难道早就知道自己中了蛊?
可他知道自己中了蛊,又为什么不赶快跟我们说,我们好赶紧帮忙救他?”
……
这几个行脚商正七嘴八舌地言语着,人群陡又喧哗起来。
“化了,化了!”
“太臭了!”
“呕!”
人们纷纷叫嚷之际,一阵风从周昌身畔飘转而过,周昌跟着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尸臭!
他一抬眼,就看到那具苗女尸,此时身上的银饰、衣裳,连同其尸身,都一齐融化成了黑绿色若脂膏般的液体,那滩液体徐徐渗透进土壤之中,只留下浅淡的痕迹。
有人嗅到那般尸臭,禁不住连连干呕
但他们也仅仅只是干呕了几下,便赶紧捂着口鼻后退,并没有如驴车夫一般把自己的内脏肠子都呕吐出来,甚至把腔子都呕得翻转在外。
“尸臭的气味确实强烈而刺激,令人闻之作呕。
但当下这股尸臭如此浓烈,其下似乎隐隐压藏着另一种气味。”
周昌仔细分辨着那随着苗女尸汁淡去的腐臭,从尸臭气味里,隐隐分辨出了另一种微微酸馊、更难以形容的味道。
他内心倒没甚么忌讳。
若所谓‘蛊虫’,是通过那具苗女尸传播,那不论是苗女尸散发出的尸臭、与尸体直接或间接的接触,周昌今下都已经有了。
此时再想着预防、隔离也没用处。
不如尽快找到驴车夫死亡的‘根因’,或能从中窥得不腐尸今下究竟变成了个甚么事物。
周昌重又垂下眼帘,在驴车夫惨烈的尸身旁蹲了下去。
那几个与驴车夫相熟的货商,亦称驴车夫从未去过湘西之地,更不曾与蛊术有过任何接触。
既然如此,驴车夫‘铁三’在临死前忽然吐露那番言语,应该另有原因。
“铁三这几日可有甚么不对劲的地方?”
周昌向那几个行脚商问道。
“不对劲的地方……”几人拧眉思索了一阵。
“或是他觉得身上可有甚么不舒服的地方?”周昌又提示道,“任何与平常不一样的情况,你们都可以说说。”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这时候,其中一人连忙说道,“其实也没多久,就是这几个时辰里,铁三频频去解手……
我和他一块去解手的时候,见他不停挠自己的裆部,要么就是来回挠自己的手心手背,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一两个时辰里,手背上忽生出了许多红点,红点又长成了疙疙瘩瘩。
若只是手上有些疙瘩水泡也就算了,他说自己的裆部也瘙痒得很,也是奇怪得很。”
“过敏了。”
那人才把话说完,周昌忽然说了句话。
据那人的言辞,铁三的症状正像是碰到了甚么事物,忽然过敏的反应。
但今下人不知‘过敏’何意,都眼神懵然地看着周昌。
周昌斟酌着言语,又道:“应该是沾了邪风,发了疮。”
“哦”杨西风恍然,又皱眉道,“铁三沾染的那阵邪风,说不定就是‘蛊’?蛊发病之后,先是双手生疮,裆部瘙痒,最终便如当下一般,呕吐出五脏六腑,内腔外翻,死得如此惨烈?”
杨西风这么一说,令周围人都脸色紧张起来。
他所说的那阵邪风,叫人们联想起了刚才那阵随风飘来的尸臭。
“邪风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周昌摇了摇头,“若一阵风刮来,便叫人中了蛊,那被风卷裹的人不只有铁三一个,为何只有铁三出了事,各位都安然无恙?
不要多想。”
周昌想了想,又道:“若真有此蛊虫,此蛊也必定与不腐尸颇多牵扯。毕竟那具苗女尸就是不腐尸。
赶尸班先前与不腐尸接触最多,但应该也没有哪个是出现了和铁三一般症状的。
可见彼时的不腐尸,尚未修炼出此种‘蛊虫’。
或者说,是尸体里的那个‘人’,还没成气候。
他应该是在我们当时拖垮棺材,令他暴露出来的那段时间左右,才终于炼成了这种‘蛊虫’!”
周昌眼中神光湛湛:“现下便是要尝试找出这种‘蛊毒’的传播途径。
铁三接触过甚么东西,才会双手发疮,裆部瘙痒?一定要找出来那个东西,可能就是‘蛊毒’的传播关键!
给我一柄匕首!
他一定接触过旁人还未曾接触过的某些东西!”
站在周昌身后的杨西风,闻声立刻递来一柄匕首。
周昌接过匕首,直接就割开了地上驴车夫的腔子,将他这层内腔翻转回去,显露出他原本的外皮。
围观人群掩目不敢多看。
就连杨西风这样的老赶尸匠,也看得眼角直抽抽。
地上那青年人处理尸体的手法一看就是没有学过的,但总是简单粗暴直接再大胆的人,没个几年的适应,见着同类的尸体内心总是会升起一些涟漪,更不提亲手处理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了。
而周昌就像是惯见了这种尸体一样,该下刀时可没有一丝犹豫胆怯!
周昌将铁三整个肉壳摊开在地上,如同过年杀年猪时,把一头猪分作两扇一样。
他仔细查看了铁三的双手以及裆部,果然看到许多红点疙瘩,还伴生有针尖大的小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