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也没敢伸手去拿桌上的元宝,
只是深深地看了它们一眼,便转身离去。
未过多久,这天字号的门便再度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洁白纱裙、面容被轻薄面纱轻轻遮掩的女子,
她步伐轻盈,宛如踏云而来的仙子。
紧随其后的小厮,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的眼神在天香姑娘与那位初次踏入天音舫的男人之间来回游移,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这位初来乍到的客人仅凭一句话,就轻易唤来了这天音舫中最令人向往的天香姑娘。
要知道,即便是那些权贵豪绅,也往往难以得见她的真容。
小厮也很明白,天香姑娘自幼便被天音舫的船主人收养,并且从未有过私自外出的经历。
因此,关于她在外面有相好之类的传言,完全是无稽之谈。
在天香姑娘步入船舱的那一刻,那位男人依旧保持着凭窗而立的姿态,
他的目光穿过繁华的花灯,落在不远处另一艘同样灯火辉煌的画舫上。
天香姑娘轻轻挥手,示意小厮退下,并亲自关上了房门,将外界的喧嚣与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男人也缓缓合上了窗户。
就在这一片静谧微妙的氛围中,天香姑娘却突然身形一顿,膝盖一曲,跪倒在地,
她的头颅几乎要触碰到船板上,姿态谦卑至极:
“齐光宗行走风瑶,特于此恭迎特使大人莅临,愿大人万福金安。”
被称为特使大人的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动作优雅而从容,
随即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他并未让天香姑娘起身,只是淡淡地问道:
“楚君寅今日何时抵达的海陵郡?”
天香姑娘低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可闻:
“回大人,应是申时初刻。”
特使大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从袖口内缓缓抽出一张泛黄的油纸,
其上绘制着繁复精细的楚国地图,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城池都清晰可见。
“这家伙到底在谋画些什么?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快要把整个楚国都跑了个遍。”
特使大人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将楚君寅走过的路线一一串联起来,不断翻看着,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端倪。
然而即便他如何费尽心机,如何仔细推敲,却也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香姑娘的头颅依旧深深地埋在地面之上,她的身体紧绷着,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此刻的船舱内,静谧得只能听见特使大人的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击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却在这份宁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特使大人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问道:“楚君寅今日上船之后,可有离开过这艘画舫?”
天香姑娘闻言,连忙恭敬地回答道:“回大人,楚君寅与他那弟子修睦真人自上船以来,未曾离开过半步,始终逗留在船舱之中。”
特使大人听了天香姑娘的回答,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就在这时,他忽然一拍手,只见船舱的阴影处,
一个人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立在了他的身旁。
这人看似只如一个少年般,上半身着一袭天蓝色的道袍,
而奇特的是,他的下半身则仿若流水,让人无法看清其真实形态。
特使的目光锐利如鹰,他缓缓转向身旁那位身着天蓝色道袍的道人问道:
“林兄,你在这海陵郡的四周,可曾察觉到楚君寅的气息?”
道人轻轻摇头,神色凝重:
“没有,我仔细探查了一番,整个海陵郡唯有这艘画舫之上,还残留着他的一丝气息。”
“这足以证明,他的确未曾离开过这艘船。”
特使闻言,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楚君寅千年都未曾踏出楚都半步,此番出游已有半年之久,却似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那么他此番出游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林兄”微微皱眉,似乎对特使的推断有所保留:“说不准,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外出游玩,排解一下心中的烦闷呢?”
“毕竟千年的时光,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很漫长了。”
特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好似洞若观火:
“这不可能。楚君寅曾经被誉为楚国千年一遇的天才,他的心中藏着怎样的仇恨与执念,你我皆知。”
“若是有人欺他、辱他、逼他、胁他,而且他也已经隐忍了千年之久,你认为,他会轻易地放弃这份仇恨,选择逃避吗?”
“林兄”闻言,蓦然一愣,随即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
“那自是不可能。楚君寅,他绝非池中之物,也绝不是这般轻易言弃之人。”
楚国在齐国的压迫之下,已经忍辱负重了太久。
每年向齐国呈上的岁供,都是一个令人瞠目的天文数字,
而这些数字,无一不是齐国精心计算过的结果。
它们恰到好处地,让楚国的修行资源勉强维持着修行所需,
既无法让齐国人有丝毫的奢侈之举,也无法让齐国大量培养军队和强者。
这样的局面,已经持续了整整千年,
其正一点点地将楚国的生命力榨干,直至将其彻底拖垮。
特使望着窗外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自得,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那就这样吧。”
“我也不知晓,如今的楚国,还能凭借着什么来扭转这注定的败局。”
“林兄”闻言,追问道:“即便是楚君寅突破了神境,也无法改变这一切吗?”
特使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能。”
“林兄”面色大变,显然对特使的回答感到震惊,
他继续追问:“那……如果楚皇也突破了神境呢?”
特使依旧是用简短的两个字回应了他:“不能。”
“林兄”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他再次开口:“莫非……是齐皇……”
特使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自豪与得意:“不错!”
“吾皇秋冥神体大成,除了天海圣地内的几位老一辈强者外,他将再无敌手。”
“至于楚国……哼哼,不过是一个即将成为亡国之奴的可怜国度罢了。”
……
水之上,夜色如墨,波光粼粼。
那一艘最为庞大的画舫名为“楚音舫”,乃是皇家专用,
其宛如一座移动的宫殿,其上灯火辉煌,酒香与胭脂味交织在一起。
胡琴的靡靡之音,如同夜色中的幽灵,缠绵悱恻,伴随着女子们银铃般的嬉笑声,不断在夜空中回荡。
在这艘画舫的一处幽静船舱内,楚君寅与桐叔程相对而坐。
两个身着彩衣的女子,在二人身旁轻抚琴弦,旋律悠扬,却似乎对二人之间的对话充耳不闻。
在她们的眼中,楚君寅与桐叔程正悠闲品茶,彼此间并无言语。
楚君寅轻轻端起一杯茶盏,那茶盏中满溢着兰花的幽香,
他轻轻摇曳着:“看来,这世间的风浪,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掀起波澜了。”
桐叔程闻言,面色依旧轻松,
他这几个月来,或许是因为心境的宽慰,也可能是血食太好,体型竟悄然胖了不少,
笑起来时,却更添了几分福气:“师尊突然之间,便沉迷于这声色犬马之中,他们自然是以为师尊在韬光养晦,意图在暗中积蓄力量。”
楚君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耸了耸肩,满是不在乎:
“就让他们这样以为吧,没什么不好的。”
“待我人仙之法大成之时,也就是他齐国上下,彻底颠覆之日。”
言语之间,楚君寅的语态竟是不复往日的沉重,
那紧绷的神色已然松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得的轻松与惬意。
遥想往昔,他肩负的乃是整个楚国的命运,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的心头,
使得他修行勤勉,行事谨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然而此刻,一切都已大不相同。
凭借着他那惊世骇俗的天赋,修行这鸿蒙寄生诀仅仅半年光景,
楚君寅的体魄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比起半年前强大得不止一星半点。
仅凭这强悍的体魄,他楚君寅都有信心能够横击一般的神境。
就在此时,楚君寅竟是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桐叔程见状,他连忙问道:“师尊可是又有所突破?”
楚君寅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是那些齐国的虫子们追上来了罢了。”
“他们一直都想探明我这些日子究竟在做什么。”
“但血种之神异,岂是他们所能知晓的?”
桐叔程也是有些兴奋,他在跟着楚君寅的这段时间内,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几乎都是打一枪换个位置,
虽说大部分的生机都由楚君寅攫取而去,但他也是跟着分了口汤喝。
即便是如此,也使得他的实力比起半年前何止提升了十倍。
楚君寅言道:“现在……时机已到,我也无需再忍了!”
“该是让人仙教的光辉……散播到七国十二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