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血,神魂力量乃至拜神那种虚无缥缈的气质,他都从这三个老僧身上不见分毫。
谢缺不得而知,但这三个和尚一幅老学究的模样,似乎还在思考谢缺方才所言。
他便知晓,这三个和尚恐怕就是那种只学佛理,不学术法之人。
所以……因为他们是凡人的原因,所以躲过了一劫吗?
谢缺微笑道:“既然大师问完了小僧,那也应由小僧反过来问问大师了。”
老僧点了点头:“大师不敢当,贫僧法号慧宁。”
谢缺再度言道:“大师可是云寺中人?”
慧宁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正是,只是方丈知晓要遭遇大劫,派遣我三人下山化缘,唉……”
观其模样,似有悲悯,但也并不痛心疾首。
谢缺心思一动,看来云寺似乎是早就知道会有此劫。
他点了点头:“云寺此劫避无可避,望大师早些看开。”
慧宁接着又叹了口气:“没什么看开不看开的,生老病死不过寻常事。”
“不过这样也好,师兄弟们都早些入了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他转过身像,朝着云寺的方向道了声佛号。
谢缺继而说着:“大师节哀,小僧还有些问题想要询问大师。”
慧宁重新坐回蒲团:“问吧。”
谢缺道了声多谢,接着问道:“大师信奉的……是哪一尊佛?”
慧宁微微一愣,没想到谢缺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并无隐瞒直接回答道:“云寺上下,皆是信奉真如。”
真如,即是永恒存在。
在佛教内,便是指代现在佛。
因为过去和未来皆是虚无缥缈,未有现在永恒。
只是因各宗门文化差异,对佛的指代称呼不尽相同罢了。
谢缺不由眉头皱起。
若是信奉的只是佛祖,赤龙法王没有理由去杀他们。
毕竟按照谢缺猜测。
赤龙法王作为某尊佛动下的手脚,所杀都是这尊佛的信徒。
而云寺上下,既然都是信奉真如,那不应成为赤龙法王的目标。
除非慧宁说了假话,或是云寺之中另有隐秘。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赤龙法王的目标,只是那些记得“被遗忘之佛”的人。
而慧宁几人只是云寺中的普通弟子,一生学理从未接触过云寺核心机密。
谢缺心头千回百转,有些不死心地再度问道:“云寺之中,可还有供奉其他佛陀?”
慧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曾有。”
谢缺点了点头,双手合十看向慧宁:“多谢大师了。”
“应是贫僧向道谢才是。”慧宁叹了一口气:“站在法身的角度思考,是贫僧从未想过的。”
“佛予贫僧以智慧,但贫僧却是难有慧根。”
智慧?
谢缺顿时如遭雷殛,不由想起慧宁方才问自己那道禅语机锋。
一般来说,佛门中能代表着智慧的佛陀有很多。
佛祖当然也不例外,但对于作为现在佛的大日如来。
代表着的,向来是大智慧。
而非智慧。
对于佛门弟子而言,此类佛陀象征性的词语是很重要的,出不得任何差错。
毕竟神佛职权重合度极大,每一分一毫都要分得极为清楚才是。
一个字错,可能就偏离了自己的意思。
就连机谶禅师这位大日如来的信徒,也不由瞪大了眼。
像是慧宁这般严谨治学,尊崇佛理的佛门弟子,是决计不可能犯这等错误的。
谢缺深吸一口气,再度问向慧宁:“大师……云寺供奉的佛祖金身,有几尊?”
一般的佛寺,供奉的佛像金身都有三尊,一般分作报身、法身和应身。
但整个云寺的山头,都被赤龙法王一巴掌拍的粉碎。
以其入微级别的实力,那些佛像金身恐怕是化作了最为基本的微观粒子,是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找不到的。
慧宁如实言道:“三尊。”
谢缺并不例外,只是言道:“哪三尊?”
大日如来的三尊化身,分别为清净法身佛、圆满报身佛以及作为应身的释迦牟尼佛。
这是每一个佛门信徒皆知的问题,慧宁有些不解谢缺为何会问这般简单问题,但也回答道:“法身是代表力量和威严的楞严菩萨,报身大智法华菩萨,以及应身东方世界宝净佛……”
慧宁越说着,几人越发痴呆起来。
这是哪位佛祖?
这又是哪三位菩萨?
三尊菩萨的尊名,皆是他们闻所未闻。
作为大日如来信徒的机谶禅师,不由得说话有些结巴起来:“这……这……阿弥陀佛……”
如此说法,落入到他的耳中便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但不论是谁,也都会被慧宁这个说法所惊住的。
机谶禅师不由问道:“你们……没去别的寺院论过法吗?”
慧宁苦笑道:“不妨和大师说,我们师兄弟三人,自幼生长于云寺内,此次还是头一次下山……”
谢缺叹了口气,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慧宁三人只知真如,却是不晓外面的世界早已改天换地。
他们所信奉的真如……已经换过人了。
借着,慧宁看着三人的模样,又说出了他知晓的关于真如的一切。
但不论如何,他口中的这位如来佛,却是和在场几人所知的截然不同。
甚至于,没有一丝一毫能够对得上的内容。
谢缺本以为,云寺所信奉的可能是那位已然成佛而去燃灯古佛。
但也完全对不上自己在欲海之船上所得那册增一阿含经上的内容,所以这个答案也就只能舍去了。
不过按照申公豹口中所言,欲海之船既是以魔佛尸骸所铸就。
那就说明赤龙法王应是和欲海之船是同一时代的人物。
欲海之船下界,是燃灯古佛为屠灭其信徒。
那么,赤龙法王的目的也应相同。
这尊现在佛……是和燃灯过去佛同一时代的大神!
一个从白骨僧人口中所得到的的名号,逐渐在谢缺脑中成型。
多宝如来。
而且慧宁口中所言,似有部分和增一阿含经中重合。
毕竟那位燃灯古佛,便是这位多宝如来的入道之师。
谢缺深吸入一口气,若是自己猜测的不错。
云寺僧人们所信奉的大抵便是这位多宝如来了。
谢缺本想将多宝如来的名号颂出,一问慧宁究竟,但就在自己即将将这几个字出口之时。
他顿时不由得升起一阵鸡皮疙瘩,仿佛自己受到了某种注视一般。
就连神魂,似乎就要崩溃。
这种感觉,就和自己当初损毁了达贡神像,被海神殿诅咒时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在程度上,不知道要恐怖多少。
谢缺瞬间熄灭了这想法,这些神灵的实力真是恐怖的无边了。
自己只是想要颂出其名,竟是便引来了注视。
机谶禅师二人,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谢缺即便想告诉他们,都没有办法。
因为他知道,这似乎涉及到了一位神灵的禁地。
看来这些秘密,只有待自己拥有了能够抗衡神灵的力量后,方才得以解答了。
谢缺叹出一口气,随即和师祖二人神魂交流了一番。
他们决定将慧宁三人关于这位不可名之佛的记忆彻底抹除,不然这对于他们而言太过危险。
只要是极端一些的佛门弟子,听闻三人经义恐怕都要大下杀手。
虽说慧宁三人年纪已大,不过机谶禅师倒是主动将三个老僧收到了禅林中,以保其后半生的安宁。
完成了这一切后,机谶禅师便带着三个老和尚离开了。
毕竟那些禅林弟子此时仍在一处荒山避难,师兄孤崖禅师也只是吊着一口气。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谢缺和师祖也准备回津门时,忽然间一阵诵诗之声传入二人耳中。
“因僧问我西来意,我话山居不记年。”
“草履只栽三个耳,麻衣曾补两番肩。”
……
随着几声轻飘飘的脚步和诗号,一道身着蓝白夹杂僧袍的身形从林后走出。
他面容轻柔如水,似带有慈悲和一种特有的豪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