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发冷清,停尸间中堆积了好几具无人认领的尸身。
祭拜过河神,大顺带着谢缺堆砌起木材,将这些尸骨一具一具的焚烧殆尽,并分别将骨灰收集并用小盒装好。
装好后,根据大顺的交代,需要送至梨花坝的墓园中埋葬。
原本这些骨灰一般都是撒入无定河中,算是捞尸人对尸体“叶落归根”的一种方式。
但在大周朝中,每年入秋后的第一个月,都是鬼门大开的月份,亡魂们回归人世,或是探亲,或是了却心愿。
将骨灰撒入河中,会引起河中冤魂的争食,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缺独自将这些骨灰盒提在手中,前往墓地经过村外时,又见着了那间神龛。
神龛已经修好不少时间了,但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详。
谢缺隔着十多米远,就能够闻着轻柔的熏香。
不仅是修建神龛的人家每日祭拜,同村中也有穷人家的夫妇时常来捐些香火。
因处白日,谢缺不必走近,也能够通过里面燃着的蜡烛看见送子公的神像外貌。
神像是由木头雕刻而成,形象是个胖乎乎的男人,怀中抱着一男一女两个婴儿。
谢缺神色一凝,发现其形象和王翠玉记忆中的并不相似。
在王翠玉的记忆中,送子公是一个瘦如竹竿的老者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的形象。
莫非这送子公还有多个?
谢缺双眼一凝,莫名的心悸不知自何而来,一种阴森冷冽感顿时自尾椎骨传出,逐渐扩散全身。
他顿时如同应激的猫一般,全身汗毛立即竖起。
将骨灰盒全部丢在地上,从腰间拔出狗腿刀后,毫不犹豫的朝着手腕划去。
鲜血滴落,阴冷的感觉瞬时如潮水般退却,谢缺立即深吸入一口气,气血骤然全力爆发开来。
周身温度开始迅猛升高,到达了普通人一碰就要连呼太烫的程度。
虽不知道如何,但这神像一定是有问题。
方才阴冷的感觉虽然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但也知晓不是什么好事。
谢缺将手中鲜血滴在铡魂上,这把狗腿刀顿时变得有些发红。
一侧的树林莫名传来几声异响,谢缺猛然蹬地,如同一颗炮弹般飞弹过去。
地上的枝叶尘土被迅速被排开,一头漆黑的生物从中爬起,还未等谢缺落地便发出一声鸣叫。
谢缺当即有些眩晕迟缓,但手中的铡魂却是莫名让他手中的伤口收紧,疼痛让谢缺摆脱了不适之感。
带谢缺看清之后,才发现眼前的生物正是只骡子。
“又是骡子。”
骡子毛发漆黑柔顺,抖掉了身上的尘土后更是油亮得反光。
谢缺也不畏惧,当即踏前一步,右手持刀,左手凝聚杀鲸霸拳轰了过去。
骡子抬起前蹄,躲过这一击后,谢缺又是一拳将至。
当它实打实的吃了谢缺一拳后,便是知道这入境武者不可小觑。
骡蹄嘶鸣,黑毛飞射,骡子也是吃痛的不行,当即便和谢缺缠战起来。
它抬起前蹄,竟摆出一副武者的模样。
但很快谢缺就想错了,这骡子精只是摆出了个空架子,靠着坚硬的前蹄朝他乱蹬而已。
骡子精肉身力量极强,几乎能够将谢缺压着打,但谢缺也并非是蛮横的吃下所有攻击,靠着身体的灵活和轻功躲过了不少攻击。
骤然间,一把环首大刀也不知自何处飞出,落在一旁的地上。
本与谢缺缠战的骡子精,顿时变得像是受惊的老鼠,不顾一切的向外逃窜而去,谢缺的攻击接连落在他的身上也是阻碍不了其逃跑。
一阵火热的感觉拂过谢缺周身,插在地上的环首大刀消失不见。
骡子精惨然的叫声响彻周围数里,不少村民们都瞬间眩晕了过去。
“上天有好生之德,予你三息时间逃命。”一道清脆而又不失成熟的声音响起,骡子精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外冲去。
谢缺见状也是想追去,将之缠住,但骡子精就和疯了一样,见树不绕,而是直直撞断。
这让他有些无可奈何,这速度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够追上的范畴了。
一道锋鸣之声响起,像是刀刃和刀鞘摩擦的声音,又伴着驴子精的惨烈叫声。
如火般灼热的感觉将谢缺压迫,无奈只能将周身气血收起。
谢缺向外走出几步,发现正是骡子精的尸体,并且已经身首分离。
而在骡子精尸体的旁边,竟是一位身材极为有料的女性刀客。
只不过对方将帽檐压低,看不出真容。
“入境武者,能与这妖物纠缠如此之久,也算得上是不错。”刀客点了点头,对谢缺的实力进行了认可。
“多谢前辈。”谢缺拱手相谢,若非这刀客,他虽非会落败,但也定会两败俱伤。
刀客点了点头,随即收刀入鞘,转身离去。
谢缺刚想问对方姓名之时,刀客已然消失不见。
暗暗将对方体型衣着记下,谢缺心头一动,将骡子的尸体掩藏其中,准备一会送完骨灰后再来取。
心中的猜想也逐渐成型,看来这所谓送子公,果真是有组织的精怪骗局。
但却为何都是骡子精,就是谢缺有些想不明白的了。
第28章 守陵人
谢缺也是头一次来到陵园。
自他习武以来,大顺将手中的事情逐渐都下放给了谢缺,大有让对方接班之意。
守陵人同样是镇魔司进行任命,但是比起捞尸人算是安逸得不少,几乎不需要亲自和尸体打交道。
梨花坝的守陵人是个老妪,她的双眼中苍白一片,不见瞳孔。
作为捞阴门的行当,守陵人同样也是需要五弊三缺之人担当。
“所来何人?”守陵人虽然看不见,但听力似乎好的人。
谢缺来之前就已经被大顺叮嘱过,梨花坝的守陵人曾是镇魔司的前辈,并非普通人。
谢缺也是放低了姿态恭敬道:“在下王家庄捞尸人,来此埋葬鬼月所捞浪尸。”
浪尸便是从水中捞出,但是没有人认领去的尸体。
老妪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她此刻正保持着一个奇特的动作,谢缺能从其中看出一丝玄之又玄的意味。
“你是元顺的第五个儿子吧?”老妪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谢缺也不由得一愣。
“我是第四个……”谢缺刚说出话,自己也是倏然一惊。
自己在某种意义上而言,确实是元顺的第五子。
谢缺的这具身体自己只是鸠占巢穴,而非原主。
“四子吗?”老妪的眉头皱起,手指不断地掐算起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意,老妪突然像是受到了重击一般,气息萎靡地跌倒在地,那双空荡荡的眼内竟是突然血泪横流。
“前辈!”谢缺顿时一惊,赶忙向她走去。
虽不知对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大抵也是因自己而起。
老妪挥挥手,表示自己并不需要谢缺扶自己起来。
她缓慢起身,叹了一口气道:“你上面只有三个哥哥吗?”
谢缺下意识点了点头,但想到对方看不见,他又开口说了句是。
老妪又突然开口问道:“你现在多大了?”
谢缺回答道:“回前辈,晚辈今年虚岁十六。”
老妪不由变得默然,她伸出手,对谢缺道:“将的手给我。”
谢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至现在就透露着一丝怪异,“第五个养子”这件事情对谢缺造成了深深的疑惑。
作为穿越者的事情,他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而且自己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自己要是暴露的话,只可能因为是某种不可预知的超凡能力,察觉到了自己灵魂的不同。
但自己是绝对不可暴露的,根据镇魔司对那些附身人类的精怪阴神的做法,就能知晓这个世界对于夺舍者,肯定不会是个什么好态度。
守陵人在谢缺手中的纹理上不断摸索,终于,她叹了一口气,像是极为可惜一般。
“你学过武了?”老妪继而问着。
谢缺应了一声。
“你的气血……”老妪突然变得沉默,“难怪……”
对方像是谜语人一般说着,谢缺心里也是好奇,但却不便问出口。
“你竟然还修炼过秘武了。”老妪面色变得越发惊异,也从那种病态的苍白逐渐转向红润。
“我没有修行过秘武,甚至没有修行过任何武功。”老妪突然抬头,空荡荡的双眼直视谢缺,令谢缺有些不自在。
“但是你既然承载了他的希望,那我也应助你朝着哪个方向更进一步。”老妪此时说的话有些无头无脑,但谢缺似乎是抓到了一些线索。
那就是大顺似乎在做着什么,并且为之努力多年,但现在却是放弃了,并且将所做出的这份“事业”传给了自己。
带着这样的猜测,谢缺骤然想起自己穿越之初的时候。
大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如对待陌生人一般,而非是相处多年的养子。
难道养父早就已经看出来自己是鸠占鹊巢了?
但在后面,大顺对待自己也算不薄,经济方面多是有求必应,练武方面出现问题也是多有解惑。
但在自己穿越之前,大顺不论是对待原主,还是原主的三个哥哥,都是极为严厉。
甚至在捞尸人这样的生存条件之下,他们的性格都显得有些略微偏激。
种种矛盾现象的表现之下,谢缺有些分不清了。
谢缺将这些疑惑埋入内心,老妪已经是收回了双手,站起身子。
守陵人自言并非武者,谢缺也能够从其身上感受到,极为微弱甚至因年长而有些衰败的气血。
但谢缺也相信对方定非常人。
“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掌握两门拳法,足以证明你对拳法天赋异禀。”守陵人的气质逐渐开始变化,由之前的虚弱一转姿态,定能够让谢缺感到肃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