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心情休假?”
顾经年声音更轻,道:“我得见见顾继祖。”
“嗯,你劝他最好配合我们。”
“缉事,我觉得徐提司虽表态了,暂时还是不宜将许多事告诉他。”
“这你放心,我当然知晓……”
两人一路上小声交谈着,走过长长的巷子。
前方,却见有人手持一卷书,站在一个灯笼下看着。
“王清河?你在此做甚?”
“透透气。裴缉事,你有事不吩咐捕尉、巡长,终日与巡检交头接耳,只怕不太好。”
“我的公务,还轮不到你插手。”
“何不把顾经年调到我麾下任捕尉?”
“连升两级,你作得了主?”
王清河看向顾经年,矜持一笑,道:“只要你答应,便由我来办。”
“好啊,多谢王缉事。”
“一言为定。”
王清河微微点头,转身而去。
看着那风度翩翩的背影,顾经年有些疑惑,问道:“他一天到晚看的是什么书?”
“不知道,装模作样用的吧,你为何答应他?”
“他欣赏我,想提拔我。”
裴念没想到顾经年会开玩笑了,想叱责两句,终是没开口。
王清河想要调走顾经年的理由有很多,一时半会也不能确定是哪个,但她想要顾经年助她查案,恐怕也得争取一下了。
天色愈暗,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长。
走在小路上的一对男女终于把手牵在了一起。
“嫂子。”顾继业有些委屈,“最近见你一面好难啊。”
“怪我吗?”宗婀道:“姑母说了,禁止我们见面,至少等你任了官。”
顾继业凑上前,伸手就去搂宗婀的腰。
通奸通出感情来的少见,但宗寰越是不让他见嫂子,他反而越觉得自己这次是真心的了。
“我不要官,我只要你。”
“你是要疯了,听说为你谋官一事可不太顺,我还是耽误了你的风评。”
“二舅找的借口,他根本没为我去打点。反而说,吏部那个郎中以前是顾继祖麾下参军,让那残废为我开口,我怎么敢去找他?”
“为何不敢,毕竟是你长兄。”
“我……”
顾继业有苦难言,想到顾经年那些威胁,原本高涨的兴致也低落下去,最后长叹一声。
小径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负责把风的婢子提醒道:“公子。”
“来了。”
顾继业不情不愿地与宗婀分开,走过去道:“何事?”
“十一公子回来了。”
顾继业有事想要找那个杂种,遂让婢女提着灯笼带路去见顾经年,嘴里抱怨道:“天天不着家,官不大,见他一面倒难。”
到了前院,远远地见顾经年穿着一身开平司的锦袍,他连忙上前,热切地打了招呼,责怪管家也不给顾经年配个仆婢,夜里归家连管灯的人都没。
“有事?”
“是。”顾继业尴尬地笑笑,拉着顾经年道:“这边说……你能不能与长兄说一声,替我给吏部郎中打声招呼?”
“威胁我们?”
顾继业脸色一变,眼神惊恐,连忙摆手,道:“不敢,我哪敢威胁……我们是亲兄弟啊,亲兄弟互相帮忙罢了。”
“这样,你帮我个忙。”
顾经年一直在担心缨摇没有麻师在身边会被人捉住,而他与麻师都在顾家,他猜想她很可能会在附近徘徊。
“我那院子没有仆婢确实不行,你安排几个来,但不要府中旧人,你派个老嬷子去买三十个回来给我挑,要年纪小、瘦弱的,但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是我让你这般做的。”
“三十个?还是……”
顾继业心里鄙视,但还是收住了嘴,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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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反客为主
院落僻静,小门处挂着的两盏灯笼并未点亮,因顾继祖夜里是不出门的,也不希望被人打搅。
但这夜,有“笃笃笃”的敲门声颇为规律地响起。
院内的一间独立小屋中,苗春娘已抹掉了唇上的胭脂,正坐在铜镜前拆掉了发髻,梳着如瀑的长发,只听婢女在门外道:“少夫人,顾经年来了。”
下意识地,苗春娘准备把头发再挽起来,须臾却道:“他这次是来找公子的。”
“公子已睡下了。”
“我去问问。”
苗春娘简单地扎了头发,披衣往顾继祖的住处而去。
长廊尽头是一处颇显神秘的屋舍,门口趴着一条体型巨大的猎狗,年纪已经很老了,皮毛斑驳,据说曾在战场上救过顾继祖的命,闻着他的气味把他从死人堆里找到的。
虽然在外人面前,总是苗春娘推着轮椅,可事实上,苗春娘在顾继祖心里的地位远远不如这一条老猎狗,也比不了几个老仆。
小小翼翼地绕过老猎狗,她敲了敲门。
屋内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少夫人,公子已睡下了。”
“是顾经年来了。”
门内,老仆没有应话,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顾继祖没有睡,正坐在轮椅上,手捧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药碗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在他对面,麻师小心翼翼地蹲坐着,不敢打扰了顾大公子沉思,待听得禀报,他小眼珠迅速一转,壮起胆子提醒道:“公子,药材缺一不可,还是得让他一起去边塞。”
“嗯。”
顾继祖沉闷地应了一声,这才让人去把顾经年带来。
不一会儿,随着屋门外几声低沉凶狠的狗叫,顾经年到了,苗春娘反而没有资格入内,送了人就退下去。
在这个院子里,她并不像是少夫人,更像是一个婢女。
“若我没记错,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来见我。”顾继祖道,“有事吗?”
“顾继业想让你给吏部郎中打声招呼。”
“有正事吗?”
顾经年看了一眼麻师,又看了眼顾继祖手里的药碗,难得关心地问道:“你在喝药?”
“是啊,麻先生为我开的治腿的药。”
顾继祖平平淡淡地应着,说得好像只要喝了药就能再长出一双腿来。
顾经年没心情与他开玩笑,看了一眼麻师,想到这家伙既不可能把缨摇喂给顾继祖,要治顾继祖的腿,那就只有学黄虎了。
他遂问道:“强身健体的药?你想给自己种虺蛭?”
顾继祖双手摩挲着药碗,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打算这么做?你愿意再喂我一点血吗?”
顾经年无语至极,终于笑了出来。
“你他娘真是个疯子。”
“我是疯子。”顾继祖毫不讳言,“我早就疯了,但你知道我有多想再站起来吗?不,你永远不可能感受到!”
“咣!”
他猛地把手里的药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瓷乱溅。
再抬首,顾继祖一向平静的表情已完全失控,变得扭曲、狰狞、愤怒。
他瞪着顾经年,双眼通红。
“你这样的废物,根本不了解我从小到大有多拼命,习文练武,孜孜不倦,我本该站得很高很高,立不世功业,比所有人都耀眼。可这十多年,我枯坐在这里,看着别人不断成就,内心的失落……罢了,我也不需要你懂,只需要你一点血肉。”
千言万语又归于沉默,顾继祖内心的波澜才翻涌起来,很快又意兴阑珊。
与顾经年这种断了腿也能长出来的怪物谈心,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不如说些实在的。
“好啊。”
倒没想到,顾经年应得很干脆,道:“但问题不在于你要长出虺心时能否吸食到我的血肉,而是你能活到那时候吗?”
“黄虎能,我就能。”
“你只看到黄虎一个,你没看到死了上万人。”
“我身为将门子,最不怕的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顾继祖道。
顾经年道:“别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为了开创太平,你是为了自己站起来,杀多少人也再所不惜。”
“说得好像你在乎一样。”顾继祖淡淡道。
顾经年确实不在乎死多少人,因为那些大道理,顾北溟从来只教过顾继祖,而他最多只是偶尔旁听到一两句。
反正从来没有人要求他要心系苍生。
“那好,具体打算如何做?”
“我以为你是来阻止我的。”
“我有自知之明,我不过是你的药材,岂能阻止得了你?”顾经年道:“我会与裴念说,已经说服你放弃那些疯狂想法了,但事情你做得隐秘些,莫牵连到顾家。”
“我知道。”顾继祖道:“只要四娘能安然生产,你不会管我想做什么,对吧?这是你唯一的要求。”
聊得好好的,他忽然刻意强调了这句话。
顾经年的脸色一冷,感觉到他的威胁之意,眼底再次浮出了恨意来。
“有时我很羡慕你还有软肋。”顾继祖喟然叹惜:“不像我,已经没有任何在乎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