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55节

  屋内有四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唯有榻上的声音起起伏伏。

  顾经年感受到巧儿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于是不敢闭眼。

  他看到那两个女子都是绝色,一人皮肤雪白,双颊潮红,云鬓松散,金钗斜落,声若莺啼;另一人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满头卷发,浑身紧实,无一丝赘肉,双腿修长有力,前挺而后翘。

  再看地上的两套裙裳,一套华贵,另一套布料则逊色许多,猜测那戴金钗的当是晁衡的夫人柳环,另一个是侍婢或姬妾。

  顾经年目力极佳,微微眯眼,留意到她们所用的角先生是几个当中最小的。

  再回想到柳环方才回瞥时看他的眼神里,似乎隐带着一丝不屑、高高在上,他便明白过来。

  这次,得按照顾继祖的心境来演。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腿上盖着的那件大氅上。

  氅子很厚,但快有些遮不住了。

  他移开心神,故意去想那个满是虺蛭的山谷,大火蔓延而来……耳畔却想起了一声莺啼。

  “嗯!”

  屋子里本来就燥,顾经年感到有些热了。

  巧儿一直在观察着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件大氅,伸手想把它拿开。

  顾经年止住了她的动作,喉节滚动了一下,哑着声道:“水。”

  “是。”

  巧儿转身去给他倒水。

  顾经年接过水杯,巧儿双颊羞红,杯子抖了抖,洒了他一手,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地毯上。

  “嗯!!”

  榻上的两个女子渐渐停了下来,精疲力尽地躺在那,竟还是不理会“晁衡”。

  顾经年喝了口水,任由巧儿给他擦着手。

  他没有说一句话,微抿的嘴、不悦的眼神却将那份隐忍的怒意诠释得很到位。这是多亏了有顾继祖常年朝夕相处。

  “公子,利姬帮你把少夫人搞丢了。”

  那个小麦肤色的卷发女子说着,从榻上爬了过来,口音有些奇怪。

  她就趴在顾经年面前故意晃荡,微微笑着,握起他那只刚被巧儿擦干净的手,吮着他的手指,同时媚眼如丝地瞧着他。

  “够了。”

  顾经年收回手,放在巧儿面前,让她擦干净。

  利姬又往前爬了些,道:“利姬等着公子重振雄风的那天,死也甘愿。”

  “啪。”

  刚被巧儿擦干的那只手一挥,赏了利姬一巴掌。

  “有我翻你的时候。”

  顾经年刻意收了劲,打得不重,声音虽还虚弱,气场却很强。利姬被打得哼了一声,很享受的样子。

  “呵。”

  躺在榻上的柳环忽然冷笑了一声,悠悠道:“自作孽,不可活,他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你还指着他重振雄风?”

第47章 怪病

  顾经年只知晁衡在去年年底得了大病,对外说是肺痨,今日看来显然不是,但具体是何病便不知了。

  听柳环这意思,晁衡是咎由自取,或许是碰了不干净的女人,染了那方面的疾症。

  他不敢确定,遂一言不发,只以冷淡的目光迎向柳环。

  “怎么?怪我?”

  柳环坐起,傲人的身姿毫不避讳地展露在顾经年面前,道:“我早劝你莫与那邪医来往,你既不听,看我有用?滚吧,离我远点,恶心到我了。”

  “邪医”二字入耳,顾经年首先想到了“刘衡”,思量该如何从柳环口中探得更多。

  但他眼下才刚刚进入晁府,还未摸清底细,不宜轻举妄动,遂吩咐巧儿推他离开。

  晁衡平时独自住在正屋,屋子十分宽敞奢华,也摆了一张巨大的床榻,可能够近身伺候的只有一个巧儿,其余仆婢便是来帮助干些粗活也只能到门外。

  这倒是合了顾经年的心意,可惜送来的晚膳很少,只有半碗米与两样素菜。

  “公子,今日沐浴吗?”

  “不,我乏了。”

  顾经年很快被服侍着在榻上躺好,过程中巧儿一度想要给他解开内衫,被他不耐烦地制止了。

  熄了灯,他算是顺利度过了潜入晁府的第一天。

  讯息是有一些,晁衡或与邪医来往将自己搞成了痿厥,只是还没能确认。

  接下来也许能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一查。

  带着防备,顾经年渐渐睡着了。

  这次他很警觉,当天色微朦,隐约感到身旁有动静时,他立即就醒了。

  微抬起眼皮看去,巧儿正坐在榻上,目光炯炯地盯着盖在他下身的被子。

  见他醒来,她以惊喜的语气问道:“公子,昨日去过医馆,今日有好些吗?”

  “嗯。”

  顾经年侧了个身,蜷起双腿。

  他确定了昨日的猜测,找到了调查晁矩之与“刘衡”之间关系的方向。

  这日上午,顾经年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经书看着,这是晁衡的日常,寄希冀于诵经念佛便能养好病。

  待想到属下的探子张凡就是扮作货郎围着晁府叫卖蒸糕,他放下经书,虚弱地说了一句。

  “忽然想吃蒸糕了。”

  巧儿一愣,眼中泛起疑惑,应道:“奴婢这就让厨房做。”

  “出去买,我想现在就吃。”

  “是。”

  巧儿马上就吩咐下人去买,只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买了一碟热腾腾的蒸糕送到顾经年面前,那白如雪的糕点上嵌着三颗枸杞,正是张凡所卖的。

  顾经年尝了两个,想着晁衡食量不大,也就不吃了,目光专注地落在经文上。

  过了一会,他忽拉过巧儿的手摸了摸,这美婢有些惊喜,低下头,娇声道:“公子,今日有好些吗?”

  “蒸糕何处买的?”

  “奴婢这就去问。”

  “把做糕的人直接带来。”

  “是。”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张凡便跪在了门外。

  顾经年并不出门见他,而是隔着门,问道:“你蒸糕里有何材料?”

  “小人用的是上好的面粉啊。”

  “可有何补肾壮阳之配料?”

  “有,枸杞。”

  顾经年等张凡被人带下去了,再次开口,虚弱的声音中已带着强烈的希望。

  他见得多了,十分擅长演绎这种情绪。

  “去买枸杞,越多越好。”

  “是。”

  巧儿有些失神,她从未想过,公子的怪病是能通过如此简单的一味药材就能改善的。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必须用那些神乎其神的办法才可以。

  另外,似乎昨日从杏林阁回来,公子就有些不对……

  顾经年看着巧儿离开的背影,知道方才这番动作已引起了她的怀疑。

  但他的目标不是长长久久地扮作晁衡,被揭穿是早晚的事,在这之前查到“邪医”才是关键。

  趁着巧儿去安排人采买枸杞,他起身在屋中寻找了一番,大概翻了翻抽屉里的书稿,发现晁衡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搜集一些增长雄器的办法。

  这些看起来虽很不靠谱,当不至于有严重后果,只不知那邪医做了什么。

  不多时,巧儿回来了,顾经年已重新在软榻上坐下。

  他自知早晚要被她发现,大不了就先除掉这婢女,遂决定赌一把,开口试探起来。

  “其实我知道枸杞治不好我。”

  “公子,你别丧气。”

  “我就是后悔,当初不该听那老家伙的。”

  决定用“老家伙”这个词,顾经年是仔细斟酌过的。

  巧儿却没有太多反应,低声安慰道:“他既然死了,也算是恶有恶报,公子也会好的。”

  顾经年咬牙切齿道:“他死就够了?你知他对我做了什么?”

  他自觉这句话说得很到位,也许能试探出一些关键信息。

  没想到,巧儿却是跪在他膝前,道:“公子别理少夫人说的,其实也不恶心,因为是长在公子身上,巧儿觉得……蛮好的。”

  顾经年愣了愣,没说话了。

  他许久都没想明白巧儿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巡长,卑职见到了晁衡,探到他的病可能是痿了。”

  另一边,张凡正在对亭桥丙禀报。

  亭桥丙并没有告诉张凡那个晁衡已经是顾经年假冒的了,只是追问了详细情形,意识到这是顾经年在传递消息。

  他立即赶到杏林阁,提审刘仁。

  “说,晁衡得的是什么病?!”

  “小老儿也不知啊,是种怪病,血热而气虚,老夫只是以金针替他清血热,若每七日不清他便要熬干了。”

  问来问去,刘仁始终是这套说词。

  亭桥丙见这大夫或许是真不知,又赶到了关押着晁衡的密牢,把晁衡的下裳给剥了下来。

  只一眼,他便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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