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55节

  顾经年遂长揖一礼,道:“有劳了。”

  “很少有巡检亲自乔装,我上次帮装扮的是罗全……他死了。”

  “我认得他,他救过我的命。”

  “好吧,你若立功,算我一份。”

  “若侥幸有功劳,易典引是首功;若误了事,我一人担待。”

  “洗把脸,随我来。”

  易妍背手而行,领着顾经年去往三进院的病房,走到了珠帘后的床榻边。

  “躺下。”

  顾经年依言躺下,易妍拿被子给他盖上,也不知如何做的,那被子四角牢牢粘在了榻上,将他兜在里面。

  下一刻,床板翻了过来,他便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地板。

  又过了一会,交谈声远远传来,随着那句“公子根骨正,偶有风邪入侵,不怕的”,几人进了病房,床板那边有人躺了下来。

  最初,顾经年还能听到轻微的交谈,渐渐的,只剩下晁衡均匀的呼吸声。

  忽然床板又是一翻,他被翻到上面。

  “刘仁”那张老脸凑近端详着他,唯有眼睛清澈专注,能看出是易妍。

  四目相对,易妍无声地给了顾经年一个让他不必担心的眼神。

  她伸出手摸着顾经年的脸,手指很小,冰冰凉凉的。

  之后,各种奇怪的黏稠液体被抹在顾经年脸上,他不时能感觉得到它们在蔓延、生长。

  这些黏液应该是活物。

  就这样安静而无声地装扮了很久,一颗丹药被塞进了嘴里,他开始觉得嗓子哑哑的。

  易妍问道:“公子,感觉如何?”

  “还好。”

  顾经年开口,声音虚弱而干哑。

  接着又是几句对话,那美婢赞了句“刘大夫真是圣手”,顾经年便被扶上肩舆。

  他以晁衡的身份被送进那深深的庭院。

  “公子,到了。”

  坐在轮椅上的顾经年睁开眼,眼前是个幽静的院落。

  身后只剩下巧儿推着他,道:“奴婢已把消息成功送出去了。”

  顾经年并不打听送出的是什么消息,只淡淡“嗯”了一声。

  巧儿柔声问道:“我们回正房,还是侧房?”

  

  顾经年心想,晁衡有妻柳氏,很容易便能分辨出他是假的,当暂避为妥。

  “侧房。”

  “是,公子今日气色好多了。”

  顾经年生性不爱说话,正好与缠绵病榻、有气无力的晁衡平时差不多。

  院中的台阶都拆了,改成了缓坡,巧儿推着他走过无人的长廊,在一间屋房中停下,推开门,地上没有门槛,铺着厚厚的地毯。

  屏风后却有女子的娇喘声传来。

  显然,又有人在偷情。

  对方比顾继业、宗婀做得隐秘,此事从未出现在开平司的情报里。

  顾经年不知是何情形,也看不到巧儿的表情,被推着绕过屏风,见到了十分香艳的一幕。

  地毯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衣物,外裳、襦裙、春衫、绣鞋、肚兜、亵裤、罗袜,以及几根造型独特的长棍,延伸到摆在内屋的巨大的床榻前。那床榻恐能容纳十余人同时躺卧,红绸为褥,轻纱为帐,看起来十分舒服。

  榻上是两个女子,正磨到兴头上,见有人来,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而已,竟是毫不理会,继续我行我素。

  巧儿把顾经年推到榻边,上前掀开了那轻纱帐,似乎是让他好好观赏。

  屋内有四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唯有榻上的声音起起伏伏。

  顾经年感受到巧儿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于是不敢闭眼。

  他看到那两个女子都是绝色,一人皮肤雪白,双颊潮红,云鬓松散,金钗斜落,声若莺啼;另一人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满头卷发,浑身紧实,无一丝赘肉,双腿修长有力,前挺而后翘。

  再看地上的两套裙裳,一套华贵,另一套布料则逊色许多,猜测那戴金钗的当是晁衡的夫人柳环,另一个是侍婢或姬妾。

  顾经年目力极佳,微微眯眼,留意到她们所用的角先生是几个当中最小的。

  再回想到柳环方才回瞥时看他的眼神里,似乎隐带着一丝不屑、高高在上,他便明白过来。

  这次,得按照顾继祖的心境来演。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腿上盖着的那件大氅上。

  氅子很厚,但快有些遮不住了。

  他移开心神,故意去想那个满是虺蛭的山谷,大火蔓延而来……耳畔却想起了一声莺啼。

  “嗯!”

  屋子里本来就燥,顾经年感到有些热了。

  巧儿一直在观察着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件大氅,伸手想把它拿开。

  顾经年止住了她的动作,喉节滚动了一下,哑着声道:“水。”

  “是。”

  巧儿转身去给他倒水。

  顾经年接过水杯,巧儿双颊羞红,杯子抖了抖,洒了他一手,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地毯上。

  “嗯!!”

  榻上的两个女子渐渐停了下来,精疲力尽地躺在那,竟还是不理会“晁衡”。

  顾经年喝了口水,任由巧儿给他擦着手。

  他没有说一句话,微抿的嘴、不悦的眼神却将那份隐忍的怒意诠释得很到位。这是多亏了有顾继祖常年朝夕相处。

  “公子,利姬帮你把少夫人搞丢了。”

  那个小麦肤色的卷发女子说着,从榻上爬了过来,口音有些奇怪。

  她就趴在顾经年面前故意晃荡,微微笑着,握起他那只刚被巧儿擦干净的手,吮着他的手指,同时媚眼如丝地瞧着他。

  “够了。”

  顾经年收回手,放在巧儿面前,让她擦干净。

  利姬又往前爬了些,道:“利姬等着公子重振雄风的那天,死也甘愿。”

  “啪。”

  刚被巧儿擦干的那只手一挥,赏了利姬一巴掌。

  “有我翻你的时候。”

  顾经年刻意收了劲,打得不重,声音虽还虚弱,气场却很强。利姬被打得哼了一声,很享受的样子。

  “呵。”

  躺在榻上的柳环忽然冷笑了一声,悠悠道:“自作孽,不可活,他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你还指着他重振雄风?”

第47章 怪病

  顾经年只知晁衡在去年年底得了大病,对外说是肺痨,今日看来显然不是,但具体是何病便不知了。

  听柳环这意思,晁衡是咎由自取,或许是碰了不干净的女人,染了那方面的疾症。

  他不敢确定,遂一言不发,只以冷淡的目光迎向柳环。

  “怎么?怪我?”

  柳环坐起,傲人的身姿毫不避讳地展露在顾经年面前,道:“我早劝你莫与那邪医来往,你既不听,看我有用?滚吧,离我远点,恶心到我了。”

  “邪医”二字入耳,顾经年首先想到了“刘衡”,思量该如何从柳环口中探得更多。

  但他眼下才刚刚进入晁府,还未摸清底细,不宜轻举妄动,遂吩咐巧儿推他离开。

  晁衡平时独自住在正屋,屋子十分宽敞奢华,也摆了一张巨大的床榻,可能够近身伺候的只有一个巧儿,其余仆婢便是来帮助干些粗活也只能到门外。

  这倒是合了顾经年的心意,可惜送来的晚膳很少,只有半碗米与两样素菜。

  “公子,今日沐浴吗?”

  “不,我乏了。”

  顾经年很快被服侍着在榻上躺好,过程中巧儿一度想要给他解开内衫,被他不耐烦地制止了。

  熄了灯,他算是顺利度过了潜入晁府的第一天。

  讯息是有一些,晁衡或与邪医来往将自己搞成了痿厥,只是还没能确认。

  接下来也许能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一查。

  带着防备,顾经年渐渐睡着了。

  这次他很警觉,当天色微朦,隐约感到身旁有动静时,他立即就醒了。

  微抬起眼皮看去,巧儿正坐在榻上,目光炯炯地盯着盖在他下身的被子。

  见他醒来,她以惊喜的语气问道:“公子,昨日去过医馆,今日有好些吗?”

  “嗯。”

  顾经年侧了个身,蜷起双腿。

  他确定了昨日的猜测,找到了调查晁矩之与“刘衡”之间关系的方向。

  这日上午,顾经年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经书看着,这是晁衡的日常,寄希冀于诵经念佛便能养好病。

  待想到属下的探子张凡就是扮作货郎围着晁府叫卖蒸糕,他放下经书,虚弱地说了一句。

  “忽然想吃蒸糕了。”

  巧儿一愣,眼中泛起疑惑,应道:“奴婢这就让厨房做。”

  “出去买,我想现在就吃。”

  “是。”

  巧儿马上就吩咐下人去买,只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买了一碟热腾腾的蒸糕送到顾经年面前,那白如雪的糕点上嵌着三颗枸杞,正是张凡所卖的。

  顾经年尝了两个,想着晁衡食量不大,也就不吃了,目光专注地落在经文上。

  过了一会,他忽拉过巧儿的手摸了摸,这美婢有些惊喜,低下头,娇声道:“公子,今日有好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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