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4节

  这倒是出乎顾经年的意料。

  凤娘道:“那人没有名字,旁人叫他麻师,这两年在城南铜锣巷的药铺里当大夫。”

  顾经年像是还有问题想问,但又有所顾忌,迟疑片刻,换了一个问法。

  “你对夷海各族全都有所了解吗?”

  “嗯?”

  凤娘不答,双手环抱,在椅子上坐下,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无聊地摇晃着脚尖,脸上的笑意不再让人如沐春风,而是带着送客时的矜持微笑。

  在她这里,从来都是花多少钱问多少话,再想寒暄,那是另外的价钱。

  但此刻,她是问道:“顾公子不如直说,想问哪种夷海异族?”

  顾经年从她的目光当中感受到了打探之意,摇头道:“随便问问,我囊中羞涩,这便告辞了。”

  凤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闪动,泛起了好奇之色,于是往窗外招了招手。

  一只小麻雀飞来,落在窗台上。

  凤娘的手指轻轻抚在麻雀的头上,过了片刻,麻雀展翅而飞,随着微风落在一株枫树的枝头。

  枫叶缓缓飘落,青石板上,一个少年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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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药铺(感谢“捏吗”的盟主)

  丰彩楼。

  阿沅兴冲冲地推开雅间的门,却意外地发现里面坐着一人,她怔了怔,转头看向沈灵舒。

  “姑娘,裴姑娘来了。”

  “别叫她姑娘,她想当男儿。”

  沈灵舒步入雅间,稍稍整理了身上的直裾深衣,学着书生的礼仪,对着座上那人一揖。

  “裴兄,有礼了。”

  坐在那的少女其实并未刻意作男装打扮,她眉清目朗,英气中带着清冷气质,束发戴冠,穿的是一身黑色的锦袍,交,箭袖,衣领上绣着漂亮而繁复的麒麟纹。

  这是开平司的官袍,开平司乃瑞国皇帝亲自执掌的情报衙门,内察不法,外探敌国,权力之大,百官公卿亦避之唯恐不及。

  而这少女的锦袍右肩处绣着一头形貌凶猛的蛊雕,代表着她是开平司六品缉事。

  她名为裴念,太常少卿裴无垢之女。

  裴无垢曾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在武定侯军中任事,彼时裴家父女在生活上有些困顿,侯府颇为照顾,因此裴念从小与沈灵舒一起玩。

  后来长到五六岁,她们的喜好开始不同了,沈灵舒喜欢各种漂亮文静的事物,裴念则好弓马武艺、兵书韬略,且十分勤奋,终日沉浸其中。

  渐渐地,两人来往就少了,虽还算是朋友,但交情平淡,不像沈灵舒与玉殊公主那样亲密无间。

  许久未见,裴念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见了沈灵舒也没表现出任何欢喜之意,表情淡淡的,开口,又是问案的口吻。

  “你这副打扮,是混入崇经书院去见未婚夫了?”

  “已经不是未婚夫了。”沈灵舒忙道,“他退了婚约,我去问清楚,做个了断而已。”

  裴念道:“那他为何退了婚约?”

  “咦,你这是在关心我?”

  不等裴念回答,沈灵舒已经用一种不以为意的语气道:“他还未见过我,便已心有所属了呗。”

  “哦?”裴念道:“心属谁了?”

  “一个妇人,算是略有些风韵吧。”沈灵舒道,“他喜欢年纪大些的,你知道,有些男人就是那样。”

  裴念随口问道:“你见过那妇人了?”

  “我……”

  沈灵舒正要开口,忽然警觉起来,站起身叉着腰。

  “你这钩子,来审我的不成?!”

  “钩子”一词是时人背地里对开平司差人的蔑称,起源于天子曾经在对奏时指出了某个重臣私宴的各种细节,那重臣惊魂未定,出宫后感慨“我还当窗外挂的是个钩子。”

  也就是沈灵舒,敢当着开平司缉事的面这般口无遮拦。

  裴念对此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是你把顾经年从崇经书院带出来了?”

  “你查我?”

  “岂是查你?”裴念道,“朋友之间,关心了问问而已。”

  似不经意地,她又疑惑地自语道:“但据我所知,顾经年平素独来独往,不像有相好。”

  沈灵舒眼珠子一转,已经意识到裴念只怕是在查顾经年。

  所以,顾经年借她的掩护离开,为的是甩脱开平司的跟踪,根本不是去见什么相好。

  回想起来,方才那妇人并没有承认就是顾经年的相好。

  她却是被那狂徒利用了。

  裴念只见了沈灵舒的表情,便已知晓答案,又问道:“顾经年去了哪里?”

  “没有啊,我问了话就出来了,那狂徒还待书院读书呢。”

  “是吗?”

  “有本事你就审我,用刑啊。”

  沈灵舒并不出卖顾经年。

  小部分原因是她答应过他,今日发生之事不会告诉旁人。

  更重要的是,她爹与顾北溟曾是生死与共的同袍,也是至交好友,所以才会有了她与顾经年的亲事。

  顾北溟的为人朝野内外都是敬佩的,如今钩子们又要迫害忠良,谁知会不会牵扯到她爹。

  她总归是不会帮着钩子的,甚至还决定提醒顾家一二。

  “怎么?你为何要查顾经年?他一个未入仕的书院弟子有何可查的?和他父亲顾大将军有关吗?你们这些钩子又在迫害忠良了,谁进的馋言?”

  一口气说了许多,沈灵舒喘了口气,眼看裴念要开口,她连忙继续絮叨起来。

  “裴七啊,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还与一群刀头舔血的凶人混在一起,可知旁人都说你是鹰犬?往后谁还敢娶你?”

  “……”

  一番没完没了的嗦,终于是把裴念给念走了。

  沈灵舒长叹一口气。

  “好累。”

  累归累,她却是一把提起正在“试菜”的阿沅,道:“我们走。”

  “姑娘终于肯回府了。”

  “不,我还有大事要办……”

  

  裴念离开丰彩楼,走进了附近一条小巷。

  小巷中站了不少人,其中有老妪、幼童快步迎上前,揖礼道:“缉事。”

  两人开口,竟都是男子的声音。

  老妪背也不驼了、腿脚也不打颤了;幼童脸上的天真稚气也尽数退去,原来是个已成年的侏儒。

  “顾经年确已甩脱你们离开了崇经书院。”裴念道:“你们盯梢被他发现了,怎么?混日子混得久了,跟踪都不会了?”

  “卑职无能。”

  扮作老妇的差人名叫罗全,是个瘦削汉子,一被教训就惶恐认错。

  侏儒则没有姓名,被唤作亭桥丙,他心里认定是罗全露出的破绽,不然顾经年总不能认为一个幼童在跟踪他吧,但在裴念面前,他也不敢辩解,老老实实地跟着认错。

  二人都十分敬畏裴念。

  “待回了衙署,自去领罚。”裴念并不宽纵下属,颇为严厉,又吩咐道:“我再派旁人盯顾经年,你二人盯着沈灵舒,我给她下了套,她有可能会再去找顾经年。”

  “缉事,沈家护卫已经见过卑职……”

  “那就换个装扮。”

  “是!”

  罗全、亭桥丙连忙应下,快步而去。

  裴念接着安排人手去各个青楼楚馆找顾经年,并查查他那个略有些风韵的相好是谁。

  分派妥当,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忽然想到有个风韵妇人就在这附近,遂亲自往北市而去。

  瓦舍中依旧热闹。

  裴念对那些表演视若无睹,径直走进后堂,登上小阁。

  她那一身锦袍显眼,无人敢拦她。

  阁楼上,凤娘正慵懒地坐在窗边,手捧着一卷书在看,见了裴念,当即起身。

  “这位缉事,我们见过?想起来了,半年前刘御医的案子,奴家给提供的线索,当时……”

  她目光落在裴念肩头绣的蛊雕上,展颜而笑,道:“恭喜高升了。”

  “不错,当时我还是个捕尉。”裴念道:“有桩事问你。”

  “奴家本就是为开平司打探情报的,一定知无不言。”

  这话就言过其实了,她并非开平司属下,也够不上那等官身。

  不过是在这京中讨生活,不背靠大树不行,情报贩子要混得下去,首先就得给开平司提供情报。

  “可有一个叫顾经年的少年来过?”裴念问道。

  “缉事且稍待问话。”凤娘道:“可否容奴家先看看缉事的腰牌?”

  “好。”

  裴念也干脆,解了腰牌丢过去。

  凤娘双手接过,看了一眼,恭敬递还。

  “缉事原来属南衙。”

  “不错。”

  开平司有南、北衙之分,若论权职范围,南衙要大得多,为天子之耳目爪牙,缉察瑞国内外之事。

  至于北衙,只负责些为陛下搜罗贡品之类的私事。

  连裴念也只知北衙神秘,了解得并不多。

  “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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