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307节

  “呵。”

  龙敏芝冷笑一声,上前两步,一手放在顾北溟身后,道:“还不下令,除掉这些瑞廷派来的人。”

  她此时没有刻意改变声调语气,这一开口,便能听出她其实是凤娘。

  至于挟持着顾北溟的两人,则是老黑与高长竿。

  他们第一时间把顾北溟押到窗边,逼他命令骁毅军对那些进城的瑞军动手。

  至此,局势再次逆转。

  裴无垢本想抢回顾北溟,喝令几个士卒扑到窗边,却有利箭透窗而入,射杀了他们。

  往窗外看去,顾经年的身影正从对面的屋脊上掠过。

  “走!”

  眼看骁毅军包围过来,裴无垢当机立断,不再恋战,径直退出元帅府。

  进城的瑞军士卒一直在追着顾经年跑,试图救下沈季螭,再加上蒙力被射杀,陷入了一种群龙无首的混沌状态,再被雍军与骁毅军一围杀,渐入下风。

  裴无垢心知今日机会已逝,命令将士都退出居塞城。

  “什么?裴少卿,侯爷还未救回,如何能退?!”

  “退!”

  裴无垢不是将军,遇到这种撤退的局势并不亲自断后,而是第一时间去找到女儿,带着她先逃。

  他知道,一旦让顾经年抽出空来,必要来找裴念。

  所幸他果断,此时居塞城的东城门还掌握在瑞军手上,任他纵马疾驰而出。

  闹了一夜,一轮朝日恰从远处的山峦上升起。

  风掠过山谷,吹过黑色的城墙,吹动裴念红色的嫁衣,远远看去,如同一只挥舞着红色翅膀的蝶。

  渐渐地,厮杀声已不可闻,之后连居塞城巍峨的轮廊也消失在身后,前方又见瑞国的旗帜在飘扬。

  那是裴无垢事先安排的来接应他的队伍,至此,算是稍微安全了些。

  裴念的眼皮动了动,在马背上醒来。

  她依稀记得,昏睡前她刚刚与顾经年拜了天地,才入洞房。

  那红烛摇曳的气氛还在心头,再睁眼,地上的草叶子带着清晨的露珠,她已经离居塞城很远了。

  一瞬间有些怅然若失,也感到了遗憾,可裴念终究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不能自拔之人,当她在马背上坐起,眼神已恢复了平静。

  “醒了?”

  裴无垢回过头见了女儿,露出一个苦笑。

  “父亲既离开居塞城,想必是捉到沃民了?”

  “没有。”裴无垢道,“你早知那沃民是假的吧?”

  “我知不知道,厉霜云自能发现。”裴念道,“这次是她亲自出手,成败想必与我无关?”

  “败了。”

  裴无垢没有隐瞒结果,微微叹息,道:“我不仅没有完成陛下所托,还折了武定侯。”

  他却是很会安慰自己,说罢,抚着长须,看着裴念,目光透出一丝欣慰,又道了一句。

  “好在,救回了你。”

  “救回了我?”

  裴念不由嗤笑。

  若非裴无垢“救”她,此时此刻,她已是嫁了顾经年。

  可事已至此,好事多磨也好,有缘无份也罢,她得往前走。

  被开平司派遣在顾经年身边监视他的这个差事结束了,过程中恩怨纠葛,她亦觉辛苦。往后她将做回她自己,哪怕再遇到顾经年,也终于可以坦坦荡荡。

  “我回开平司复命,父亲呢?”

  “回瑞国吧。”

  裴念遂一踢马腹,狂奔过草原。

  数日后,她重归瑞国境内,换下了那一身红色的嫁衣,重新披上绣着蛊鹰的锦袍。

  她大步走上关城,走向那拄着长刀立在城头的闵远修。

  “开平司南衙缉事裴念,见过镇抚使。卑职行事不利,未办成差职,请镇抚使赐罪。”

  闵远修的半张脸藏在面具后,看不清表情。

  他远眺着居塞城的方向,开口并未怪罪她,只淡淡道:“缉事裴念,欢迎归来。”

第306章 做主

  “逆子!”

  沉睡中的顾北溟眉头紧皱,表情有些愤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他又梦到了他最接近自由的那一幕。

  彼时,骁毅军刚刚驱退了那些进入居塞城的瑞军,吕茂修正要冲上前救他,却被顾经年射来的一箭挡下。

  那逆子甚至当着一众骁毅军将士的面喝叱道:“吕茂修,你勾结沈季螭,引瑞军入居塞城,欲叛我父亲吗?!”

  顾北溟正待驳叱,却倏地从榻上坐起,醒了过来。

  阳光透过纸窗照进来,摆在桌案上的花瓶内插着几根花枝,这场景比他此前所住的地牢要好得多。

  他在顾经年的婚礼上露过面了,加上一场变乱,也使得他的心腹将领们对顾继泽、顾经年起了许多疑心,往后那两个逆子再想囚禁他,已不如之前轻易。

  “来人。”顾北溟开口喊道。

  他感到力气已经恢复了,但身体却隐隐有些不对。

  很快,屋门被推开,进来一队士卒。

  为首的年轻男子身体瘦小、皮肤苍白,看着甚是病弱,恭声道:“元帅醒了,这就去唤两位公子来。”

  “嗯。”

  顾北溟更想见自己的心腹将领,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士卒,问道:“叫什么名字?骁毅军中何时有你这般孱弱之人?”

  “阿戌。”

  “哪个将军麾下?”

  “回元帅,我是彘人,原是俘虏。”阿戌答道。

  闻言,顾北溟马上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策反得了这人,对方是顾经年的心腹,特意安排来看押自己的。

  等了一会儿,顾经年、顾继泽兄弟二人并肩而来。

  顾北溟倚坐在榻上,目光看去,见顾继泽脸色依旧带着些颓败之色;顾经年则如没事人一般,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愧疚。

  阿戌带着人退下去,守在门外,屋中只有父子三人。

  “父亲既醒,我们也该聊聊了。”

  顾经年先开口,如同此间的主人一般,显得最自信且最有权势,因为他父兄都不敢先说话、以免漏了底牌。

  “儿子们过去不懂事,没能理解父亲的苦心,如今醒悟过来,从此我们父子当同心协力才是。”

  这番话带着官腔,很没诚意的样子。

  顾北溟不由道:“你也学会虚伪了。”

  “那我直说。”顾经年道,“以前父亲炼化异人,我与四哥都反对,现在,我们想法变了,以后一起炼化,但须依我的法子来,如何?”

  他这次不打官腔了,一番话反而更不好听。

  闻言,顾继泽脸色有些难看,嚅了嚅嘴,终究没说什么。

  顾北溟则点了点头,道:“难为你想通了,这是好事。”

  “好,那便说立场与分工。”顾经年道,“先说立场,顾家叛瑞降雍,此番父兄又有摇摆之意,恐怕难以再被雍国信任,那便只有一条出路,随我为神尊效力。”

  对于顾北溟而言,他并不了解神尊,只知神尊实力未必逊色于瑞帝,眼下这处境,并不难做决定。

  反而是顾继泽还未完全摈弃他的理想,心中依旧希望凡人能够一统中州,遂露出了痛苦之色。

  “四哥?”顾经年催促道。

  “好。”

  顾继泽知道自己并无选择,哑着嗓子答应了下来。

  “好,再说分工。”顾经年道,“炼化场由我管,居塞城的兵权与政务由四哥操劳,父亲虽年岁已高,却不好再像此前那般不问诸事,往后多指点我与四哥,可好?”

  顾继泽很意外。

  这次,他被骁毅军拿下,最后全凭顾经年力挽狂澜,顾经年已有了掌控居塞城的实力与威望。

  却没想到,顾经年依旧愿意让权。

  “十一郎,恐怕我不能再服众了啊。”顾继泽叹道。

  这也是实话。

  顾经年只是道:“那四哥便与父亲多商议吧。”

  对此,顾北溟能够接受,至少他比之前有了更多的自由与权力,往后想必不乏脱身的机会。

  谈话至此,顾经年一直很豁达,对父兄十分包容,可接着,他忽然换了语气,严厉了不少。

  “裴无垢留下的那些香料我已命人看管,异人横行于居塞城之事,不可再有。父兄想必也不希望再见到那场面,那我们便通力协作,振顾家家业。”

  这是威胁,让顾北溟与顾继泽知道,他随时可以再点燃熏香,以异能控制居塞城。

  “放心。”顾北溟道:“为父会支持你们。”

  “那便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顾经年不作停留,起身往外走,顾继泽不愿与顾北溟单独相处,随即跟上。

  看着他们的背影,顾北溟再次在心中恨恨骂了一句。

  “逆子。”

  

  出了元帅府,顾经年看了看天色,往城门处而去。

  他已向沈季螭问过卫语诗的下落,就在居塞城下方的山谷中,遂派了人去寻找,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在城头上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卫语诗,反而是殷婉晴先过来了。

  “成业侯想必已使居塞城安定下来了?”

  “都是我父兄的功劳。”顾经年道。

  殷婉晴走近几步,与他并肩望着远处的山川,道:“谈妥了?经此一事,想必你已能完全掌控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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