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282节

  “看在你认罪态度不错,算你功过相抵,去登门向屈卿赔个罪。年轻人不知轻重,下次再犯,看朕饶不饶你!”

  之后的觐见过程中,殷誉和骂得愈凶,实则对顾经年却愈发宽赦。

  直到顾经年离开,他才重新坐回御榻后面,轻叹了一口气。

  卞敬忠不由道:“陛下,是否太宽纵顾经年了?此子不严加惩治……”

  “得是朕的臣子,朕才能惩治啊。”殷誉和感概道,“他是吗?”

  这句话,卞敬忠便明白了。

  殷誉和并非是厚待顾经年,恰恰想反,今日的处置是因为极度不信任、忌惮顾经年。

  顾经年倚仗着顾家兵权,暗地里与瑞国藕断丝连,还投靠了界人。今日,殷誉和只当他是一个使节,才忍住了怒气没有杀他。

  但抛开怒气,殷誉和又显出些颓然之色,道:“朕方才所言是真心的,若是界人真要侵犯中州,朕会促成一统,也会劝俪娘这么做。”

  卞敬忠却道:“陛下胸怀宽广,海纳百川,可瑞帝却不这么想啊。”

  “是啊。”殷誉和道,“所以,借顾经年与界人之手除掉他,是为上策。”

  说话间,有侍卫赶到殿外,禀道:“陛下,找到太上皇了。”

  “带来!”

  殷誉和有些激动,站起身来。

  

  顾经年出宫之时,很意外地,他又见到了殷括。

  几个侍卫正押着殷括入宫,顾经年径直上前,道:“太上皇,又见面了。”

  他想与殷括聊几句,聊一聊中州一统、闭合缺口之事,这或许与紫苍想知道的凡人能战胜异人的秘密有关,听殷誉和方才的说法,诸国国君对此都略知一些。

  然而,殷括却只是愣愣看着他,一双老眼当中满是迷茫。

  “太上皇莫非不认得我了?”顾经年又问道。

  “成业侯,不必问了,太上皇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侍卫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顾经年于是明白过来,殷括因为切成了太多块再重新长出来,保留的记忆已经很少很少了。

  看样子,连保存的智力也没有。

  执着于留住权力,执着于留住生命,留来留去,把自己都留丢了。

  千秋万岁、王权霸业,终究是一场空。

  顾经年于是轻轻一摇头,侧身一让,走出了这巍峨的宫城。

  那边,殷誉和亲自到殿外迎了殷括,待见到那个让他夜不能寐、苦苦搜捕的太上皇已是痴呆模样,他不由愣了愣,差点没忍住放声大笑。

  从此,哪怕还有殷括没除干净,也再不是他的威胁了。

  可渐渐地,殷誉和的眼底又泛起恐惧之色,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也变成殷括这番模样。

  “父亲,你还记得吗?你曾告诉过我,殷氏当横扫列国,一统中州,不为别的,只为世间凡人还有最后一寸乐土,可你现在变成什么了?哈,螈人?”

  “呵呵。”殷括只是傻笑。

第277章 越女

  一件女式裹衣搭在了屏风上。

  屏风那边,裴念换了一身白色布袍,才拿起她的官袍,忽见顾经年的身影晃了晃,出现在眼前。

  她不由侧过身去,皱眉道:“谁让你招呼都不打就进来的?”

  “我在练习技艺。”

  顾经年说着,上前接过裴念手里的腰带,替她系上。然后,动作自然而然地便环住了她的腰。

  “怎么穿官服?”

  裴念往后稍稍一倚,靠在顾经年胸膛上,道:“我毕竟还是雍国的官,既回京了,该去趟衙门。你呢?今日觐见如何?”

  顾经年道:“收获颇丰,殷誉和透露了一些事,让我对中州有了很多了解。”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瞒着裴念,而是把今日与殷誉和的谈话内容说了,且加上自己的分析。

  “想必中州的缺口与诸国分裂有关,虽不知具体,可应该是中州一统便能让异人无法发挥异能,成为凡人之乐土。”

  裴念对这话题很感兴趣,回过头来,问道:“所以,雍帝言下之意,他可以为了守护中州而归顺瑞国?”

  “言语威慑罢了,他未必会这么做。”顾经年说罢,又问道:“你也是志在促成中州一统,对此没有了解?”

  裴念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从小便听父亲说,唯有诸国归一,中州百姓才能太平安定。”

  “看来你爹也许知道些什么?”

  “你是怎么想的?”裴念问道:“你如今异能强大,是否并不想让缺口闭合?”

  顾经年开口要答,话到嘴边又收住了,反问道:“你呢?”

  裴念也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亲了亲顾经年的脸颊。

  她的呼吸轻拂着他的皮肤,惹得他也想凑近她,两人鼻尖相碰,之后,得寸进尺。

  “等等……我猜你打算去见卫俪,雍帝能得到消息,恐与她有关。”

  “不急。”顾经年道,“她会来见我。”

  “那我走了。”

  裴念说走,却又没走。

  过了一会儿,屏风上又搭上了几件衣衫。

  二人没有再提起方才那个话题,以及彼此的看法,只是一味地缱绻纠缠,渐至忘情的地步。

  他们像是预感到或许有一天会分道扬镳,恨不得今日就将自己燃烧殆尽。

  天边,一轮红日西移,移入厚重的云层中,云朵被烧成了火一般红彤彤的颜色。

  院中的树影渐渐被拉长,院门外忽然传来了对话声。

  “成业侯在吗?”

  “不在,一早就出门了,还没回来。”

  “那,裴姐姐可在?”

  “还在屋里。”

  来的是卫语诗。

  她今日穿了一件颇为飘逸的长裙,扎了个飞仙髻,戴了个简简单单的玉簪,她本就身材高挑,加上如今她皮肤白皙,眼神清澈灵动,已完全不见以前那个乡下姑娘张小芳的模样,这般装束十分好看。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一会儿,门便打开了,站在那的却是顾经年。

  他该是刚刚睡醒,头发散落着,衣袍简单披着。

  “阿兄?”卫语诗略有些诧异,“琴儿说你不在府中呢。”

  顾经年道:“她未看到我回来。”

  “阿兄回来,怎也不告诉我一声?”卫语诗略带些埋怨的语气,道:“还是今日听母亲说了我才知道,我立即就跑过来了。”

  “是越国公主与你说的?”顾经年道:“她如何知道我回京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母亲说想请你过府一叙。”

  “好。”

  去往越国公主府的路上,他们没有使用异能,而是老老实实地乘坐马车,路上稍叙了别情。

  末了,顾经年才提起卫俪之事。

  他没有因为卫俪就疏远卫语诗,在他眼里,她依旧是当年那个救了他却无所求的单纯小姑娘,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听说,你母亲要成为雍国皇后了?”

  “嗯。”

  卫语诗闷声闷气地点点头,接着又道:“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母亲没与我说过,只说让我不用多管。”

  顾经年道:“她是为你好,对了,她可是怀孕了?”

  “好像吧。”卫语诗不太确定,“还看不出来,这事她也不肯说,但陛下时常微服来见她。”

  说罢,她有些担忧地问道:“阿兄,你是不是站在太子那边,要与陛下作对?”

  “谁与你说的?”

  “我听说了京中形势,自己分析的。”

  如此看来,雍国皇帝与太子不和已是摆在明面上了。

  顾经年道:“放心吧,我本意是与你母亲合作的。赵伯衡也回来了,他没与你说吗?”

  “说了。”卫语诗一听就绽放出了笑颜,道:“师父说,他们该与你一条心。”

  “赵伯衡与你母亲说的?你母亲又是如何表态?”

  “嗯,昨夜说的,正聊到这事,有客人登门了。”

  “谁?”

  “不知道呢,母亲单独去见的。”卫语诗手指撑着下巴想了想,道:“应该是陛下吧,我夜里被外面的响动惊醒,推窗往外看,看到陛下的仪驾了。”

  说到这里,顾经年忽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可长街上熙熙攘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此时他专注看着窗外,卫语诗则看着他的侧脸出神。

  待顾经年转过头来,卫语诗有些慌乱地、迅速移开了目光,嘴里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啊,没怎么。”卫语诗道,“我在想,阿兄你……你说……父亲会认我吗?”

  提到顾北溟,顾经年眉头微微一蹙。

  他近来确实有在考虑,能否以神尊的名义说服顾北溟为自己所用,但对方有些太难控制了。

  “你不必理会他。”顾经年淡淡道,“薄情寡义之人。”

  “母亲也说,我没有父亲。”卫语诗小声道:“你可别告诉她我方才问你的话。”

  两人一路闲聊着,马车到了越国公主府。

  顾经年许久没来,发现这里已经是大变样,不再显得僻静荒芜,而是门楣壮阔,守备森严,门口停着许多命妇的马车,还有不少礼部官员正在忙碌着册封皇位一事。

  他们从侧门入内,没有被迎入那个摆满了灵位的大堂,而是到了侧院的花厅。

  卫俪正坐在靠窗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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