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戌一愣,不敢抗命,小心地把碗捧着,也不端起,缩着肩,伸长脖子小口地吃了。他没吃过这么精致的食物,吃得很是香甜,吃到最后恨不得把碗舔一遍,又怕舔脏了碗,遂一点点地刮剩下的米汤,显得十分辛酸。
“喜欢这碗?”顾经年见他这样子,便道:“那这碗就给你。”
阿戌大喜,终于敢捧起碗舔。
顾经年向苗春娘问道:“你之前说过,不死军尚有余部,他便是吗?”
苗春娘摇头,道:“不是他,我说的是不死军余部,在兖国与虞国交界的虎口山中为盗。”
阿戌听了,看向顾经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吧。”
“小人们知道虎口山。”
“怎么知道的?”
“小人们在居塞城当俘虏,但也有消息来路。”
阿戌一开始说得磕磕绊绊,待与顾经年熟悉些了,方才语气顺畅起来。
而彘人之所以被当成鱼肉欺凌的另一个原因也暴露了出来,也就是没什么心眼。
因为信任顾经年,阿戌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少主知道午将军吗?”
“他是谁?”
“午牛将军,以前是首领的副将,瑞军来时投降了。”阿戌道,“他虽然投降了,对俘虏很照顾。少主的事就是他说的,他还说,顾家如果由少主当家,彘人的日子就好过了。后来,午将军被发现对瑞国不忠,逃到了虎口山。”
说到这里,阿戌十分憧憬。
但对于虎口山那支不死军余部,他也只知这些了。
顾经年又问了阿戌的身世。
原来,瑞军经常会安排彘人男女交配,生出新的彘人作为各种各样的用途,派上战场或充作军粮都是常有,恐怕,还有一部分是用来炼药。
说了这些,阿戌已十分虚弱。
顾经年便让他去歇息,他则向苗春娘问道:“顾继祖喝我的血没有用,但彘人与我也算同类,若以我的血炼些简单药丸给他,能让他强健些吗?”
他说的“简单药丸”是指赵伯衡以前炼给雍国将领们增强实力的那种,倒不是界中的凝血珠。
苗春娘一愣,反问道:“你要以血炼药,让别人变强?”
“他是我们的人了,不是吗?”顾经年道,“我的血生生不息,若是用我的血就能炼出让彘人强健的药丸,我就能迅速拉拢不死军,我们的实力也能迅速变强。”
苗春娘道:“可,不死军怎么能信任?”
“嫂子之前不是还想借助我来整合他们吗?当时说我是他们首领的儿子。”顾经年道,“哪怕最开始不能互相信任,这不就是争取信任的办法吗?”
苗春娘说不出哪里不妥,只是下意识地认为帮别人变强亏了。
顾经年的态度则不同,不死军是他最有机会拉拢来的班底。若能用他取之不尽的血液来拉拢、增强、控制这些人,百惠而无一害。
相比起来,越国炼化是消耗,以举国之力、万万人的性命成就寥寥几人的异能。顾经年则是反其道而为。
要想成业,这点气量还是要有的。
道理不用多说,当苗春娘看到了顾经年眼神中的坚定豁达,很快就明白了。
她迟疑道:“师父以前炼药,并未让我旁观过,只不知他能否只以血就能炼出药丸来。”
“那就有劳嫂子问一问了。”
顾经年嘴里喊着“嫂子”,语气却像是把苗春娘当成了下属。
苗春娘也顺从,答应了便转身离去。
凤娘看着那掩藏在孝服下的婀娜身姿远去,不由道:“你嫂子待你真好,忙前忙后的。”
顾经年不接她这种无聊的话茬,道:“我以前说过要带你去沃野。”
“你是说过,否则我为何会颠沛流离至此?”
凤娘语气埋怨,可说到“颠沛流离”四字,眸含秋水地看着顾经年,目光却带着些许温柔。
比温柔更迷人的是,那温柔一闪而过,被狡黠之意掩盖,
“可我现在发现沃野不是乐土。”顾经年道,“西王母赐药的故事是假的,沃民的长生也是炼化了无数生灵才有的。”
“我知道。”
“你知道?”
“中州的异人,都是上千年前在夷海混不下去的‘三教九流’联合攻中州失败后留下的,岂还能回去?”
“那你还画了回家的地图?”
凤娘轻吁一声,道:“那是我画在心里的家乡。”
顾经年问道:“既然如此,怎么就跟着我踏上了去沃野的路?”
凤娘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她凑近了顾经年,细腻无瑕的肌肤离顾经年的眼睛很近,淡淡的香味挠着顾经年的鼻尖。
好不容易,顾经年还是招架住了。
“我辜负你了,本想带你远走高飞。”他顿了顿,道:“可现在,我想建立另一个‘笼人’。”
第266章 长大成人
两张脸凑得很近,四目相对。
一双眼眸中柔情婉转,似缓缓流淌的一江春水,一双眼中满是坚定之色,硬得像江边耸立的磐石。
春水拍打在磐石上,泛起涟漪,仿佛无功而返。可水还是能打湿磐石,将它磨得光滑如卵。
凤娘终于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在顾经年胸膛上。
不知为何,她指尖按得人很舒服,可点两下,很快又移开了,像是惩罚他一般。
“所以,你带我逃出一个笼,又把我带入另一个笼?”
“可以这么说。”
“可我想要自由。”凤娘轻笑道。
顾经年问道:“你想要怎样的自由?”
凤娘不答,垂下眼眸,只让顾经年看着她翘翘的睫毛。
现在,是顾经年对她言而无信了,他对不起她,她享受着他的愧疚,听他耐心地解释。
偶尔,她还会挑一下刺,小小地捉弄他。
“沃野给不了我们自由。”顾经年道,“现在我意识到,逃是逃不出自由的,强大自身,直面压迫,才能自由。”
“可你当初说带我一起走的时候,我觉得很自由啊。”凤娘悠悠道,“现在你想让我做什么?当你的下属?给你收集情报吗?”
没等顾经年回答,她抬眸,再次直视他的眼睛,问道:“若是如此,你与笼主有何不同?”
这话,其实不是在正经聊天,她用了一些歪理。
顾经年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凤娘又催促起来。
她的脚踩在他的鞋尖,半笑半嗔,道:“你说呀。”
“总是不同的,龙敏芝把你当成棋子……”
“可你待我也不好。”
“我……”
“你什么你?”凤娘道,“想用我时,终于急了?往常还不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何时爱搭不理了?”
“以往要救缨摇,说带我们一起去,现在把缨摇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就要驱使我和你‘直面压迫’,果然,缨摇才是你的心头好。”
面对这连番的言语逼压,顾经年已很难再摆出以前的冷淡态度。
他正要把他的计划好好给凤娘解释清楚,凤娘却附到他耳边问了一句。
“你说,你与她好了没有?”
“没有。”
“哦?”凤娘掩嘴而笑。
顾经年感到气氛有些不对了,便道:“我与你说正事。”
“好。”
凤娘迅速收敛,踩在顾经年鞋尖上的脚也收了回去。
方才彼此间的隐隐暧昧顿时消散。
顾经年反而有了些不习惯。
“那就说正事。”凤娘淡淡道:“无非是你变了,不想依约带我去沃野。想让我为你做事,但凭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一转眼,她态度竟直接变得如此疏离,倒像是顾经年又做错了什么似的。
顾经年以为她生气了,态度遂更诚恳了几分。
他没有像诈赵伯衡那样诉说他在界找到了靠山,打算炼化出什么样的丹药云云。
而是说了些心里话。
“我看了你的日记,知道你在京活得不自在,终有一日,我们该按我们的想法来活,但在这之前,我们得有足够的……”
后面的“实力”二字还未出口,顾经年的嘴就被堵住了。
并不突然。
凤娘是一点点凑上前的,顾经年没躲开,在认真说话,又像是等着她凑上前。
一开始只是轻轻地触碰。
像是碰破了彼此柔软的嘴唇。
过了许久,他们轻轻啃咬着对方,却又不害怕咬破了。
喘息声沉重起来。
偶尔,几句轻声的对话穿插在这喘息声中。
“今日……怎没……坐怀不乱?”
“我懂了个道理,想要就拿。”
“以前不懂?”
“以前,不想惹麻烦。”
凤娘沉重的呼吸吹在顾经年的喉节上,她顺着他的下颚凑上去,问道:“我看起来……很麻烦?”
“是,怕被你拿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