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虎见他们竟敢以少欺多,不由大怒,手中砍刀翻飞,迎上一人,眨间眼连过数招,竟发现对方武艺不比自己弱,身法还更灵巧些。
他草莽出身,能任捕尉,只因武力了得,平生少遇如此敌手,此时不由奇怪何人能驱使三个这等一流高手。又担心裴念、尤圭武艺都稍逊于他,齐老五、余三则只能算是二流,恐不能应敌。
“何人敢动开平司?!”
黄虎话音未落,只听齐老五一声惨叫,中刀倒地。与齐老五共同迎敌的尤圭顿时不支,被一脚踹飞。
那黑衣人当即扬刀斩向尤圭。
单刀斩下的瞬间,忽感到有人向他扑来。
“呼”
单刀瞬间改变方向,“噗”地一声劈进了来人的身体。
下一刻,黑衣人眼睛眯了眯,迅速收回单刀,格开那刺来的剑,瞬间连出两刀,皆劈在对方胸膛上。
可再一抬头,那中箭的少年丝毫不退,又是一剑刺来。
“噗。”
黑衣人劈开了顾经年刺来的剑,胸口却被尤圭一刀捅穿了。
他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盯着顾经年,缓缓倒了下去。
尤圭得了空,当即提刀去助黄虎,黄虎本就与对方不相上下,得了帮手,终于得以一刀劈伤了与之缠斗的黑衣人。
“走!”
两个黑衣人毫不恋战,果断后撤,来时快,去时也快,迅速消失在树林之中。
黄虎提刀要追,裴念抬手止住,忙去看齐老五。
却见齐老五脸色乌黑,眼眶凹陷,已然死绝了,裴念目光看向他的伤口处,只见连血也成了紫色。
“刀上淬了毒!你们谁中刀了?”
几道目光看向顾经年的同时,余三身子摇摇晃晃,栽倒在地,他方才与裴念应敌时,腹部不小心被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此时毒素已蔓延开来,脸色痛苦,连喘气都喘不过来。
“这是莽草之毒啊!”麻师惊呼道。
裴念一把将他提起来,道:“你能治?!”
麻师紧盯着余三,观察着他的变化,嘴里道:“莽草非中州所有,小人如何能治啊?”
黄虎大怒,上前就要用刑。
“余三?”尤圭轻唤了两声,道:“他死了。”
四人的目光遂落在了顾经年身上,神情各异。
尤其是麻师,那一双小小的眼眸中透出的不仅有震惊,还有思索之色……
第14章 炼药师(感谢“三五玄七”的盟主)
“你忍一下。”
裴念用匕首割开顾经年的衣服,将穿透他胸膛的箭杆削断,乌墨的箭簇落在地上,显然也是抹了毒的。
她利落地将它拔出,顺手就去拿止血药,想起顾经年体质特异,遂停下了动作。
目光看去,只见顾经年咬紧牙关,眉头紧皱。
“原来你也是知道痛的。”裴念道。
“这次比平时痛些。”
裴念目光看去,感觉到他的伤口恢复得也比上次慢得多。
树林那边,黄虎与尤圭正在挖坑,埋掩齐老五与余三的尸体。
“知道你秘密的人越来越多了。”裴念丢过一件开平司的锦袍给顾经年,“我可以让他们闭嘴,但那两个黑衣人若见到你没死,必要起疑。”
顾经年看着那边被绑在一棵树下的麻师,道:“我想找到母族,离开中州。”
“为何?”
“我非你族类,其心必异。”
“好,我说会替你查阅《风物志》,此话作数。”
“嗯。”
顾经年穿上锦袍,显得英武了许多。
裴念见了,问道:“你出身将门,体质不凡,若传承家学,必为一代猛将,可我看你那武艺……可有认真学过?”
“一个怪物,当什么猛将。”
顾经年语气不屑,回答得却很自然,那是他父亲一次又一次给他的血的教训。
但他又何尝不想学武?他正是因偷看顾继业练武,被宗夫人重罚,顾采薇才想方设法将他送去崇经书院。
裴念道:“其实,军中多有异类……”
“是,都是受你们驱使的猎狗。”
“你未免太偏激了。”裴念道。
顾经年的目光落在她的大刀上,道:“你们知道我是怪物,首先想到的难道不是把我的头砍下来吗?”
裴念一愣,问道:“像你这种……怎会是如此谨慎性子?”
顾经年懒得再与她聊这些,道:“方才那三个黑衣人,若最开始便放箭射杀麻师,早便灭口了。即便是冲杀过来,也不曾砍向麻师。”
“是。”裴念道:“他们应该是在跟踪他,至于目的,该为寻找什么。”
“我们逮到麻师,他们立即杀来,不顾以少敌多,可见此事重要。眼看不敌,脱身撤走,只怕要报信带更多人来。”
顾经年思考着这些,担忧起了陆晏宁的安危。
说话间,他走到了麻师面前,十分坦率地问了一句。
“麻大夫,你既看过《风物志》,可知我是何异类?”
麻师小眼如豆,目光炯炯,盯了顾经年一会,缩起脖子。
“那书有十卷,小人只看过一卷,真不知公子来历啊。”
顾经年有些失望,但麻师既然只看过一卷就知晓诸多夷海异闻,他还能寄希望于昭文馆。
裴念拎过他的衣领,道:“留着你也是麻烦,再敢遮遮掩掩,我杀了你!”
“小人哪敢隐瞒啊,知道的都说了。”
“问你,那战俘你如何劫到的?”
“之前,小人听说千秋岭这山谷附近出了妖物,就来探访,在那边的万春宫看到有差人押送那战俘离开,就悄悄跟了上去劫回了药铺。后来弄丢了,小人只好再来找找山谷中是否还有妖物……”
裴念愣了愣,这才想起万春宫就在离此地不算太远的地方。
那是建给大瑞皇帝避暑的行宫,乃工部侍郎晁矩之上表提议并督建的,建了已有数年,一直未能完工。
顾北溟送来的三百战俘曾被押送到万春宫为劳役,西效之变时,或许剩有几人还在万春宫中,事后才押解出去。
若如此,虺蛭有可能是在万春宫种下的,甚至有人原本是想在行宫刺驾,只是因西郊献俘而改了主意。
顾经年则想起了陆晏宁从怀中拿出的那张地图,正是万春宫周边地势。
因西郊献俘之后,御驾本要巡幸万春宫,陆晏宁之所以随身携带,是为御前布置防卫之用。
如此看来,陆晏宁至今未归,很可能去了万春宫,所以御前统领知晓他的行踪,没问他为何不当值。
“万春宫有问题。”
顾经年与裴念几乎异口同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顾经年心想若裴念打算带着麻师回京禀报、调更多人手,他实在无法信任,唯有分道扬镳了。
裴念却毫不犹豫,道:“我们去万春宫。”
此案干系重大,牵扯的又都是朝廷重臣,就连陆晏宁也一去不返,真调来更多人手,反而可能走漏了消息。
四人带着被五花大绑的麻师上马赶路,如今出师未捷便死了两人,看着那具空空的马鞍,难免让人添了几分生死难料之感。
路上,顾经年向麻师问道:“你近日在此徘徊,可曾见过旁人?”
“前两日倒是见过几个御前军,我当是来捉我的就躲起来了,但他们也没多停留,看了一会,纵马往万春宫去了。”
那想必便是陆晏宁一行了,顾经年心想,或许陆晏宁当日看了地图就已判断问题出在万春宫。
裴念问道:“虺蛭能饲养吗?”
“能养,但不能驯。”
对于能去万春宫,麻师似乎有种抑制不住的期待,回答问题也主动不少。
“虺蛭冷血,不可驯化,吐涎成卵,繁衍起来极容易。可它嗜血肉,若要养成九头之虺,不知得吞多少人心。”
“九头?”黄虎道:“它还能长到九个头?”
“是啊,但极难,你莫以为它长三个头容易,那是寄身于熊虎营的猛汉,长在普通人身上只有一两个头。”
裴念、尤圭都知道确是如此,他们后来见到的确实都没有三个头。
麻师唏嘘道:“西郊校场上的五头虺,被烧死之后,身躯还那般大,六头虺恐怕还得成倍大……但听闻六头虺便可脱离人身,再食血肉数年则可成七头虺。”
黄虎道:“你要是想拿虺蛭入药,开平司便有虺蛭尸体。”
“这你就不懂了。”
说到制药,麻师头头是道,忘乎所以,道:“此物剧毒,唯其心脏无毒,而五头虺寄人而生,没有心,唯脱生之后的六头虺方能长出心脏。”
黄虎问又道:“既然没毒,吃了会怎么样?”
“没人见过,更没人吃过,小人如何知晓啊?”
麻师如此说着,眼中却隐隐有了向往。
然后,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顾经年一眼。
裴念问道:“你带回一个虺蛭,不怕死吗?”
麻师道:“小人制了药,也许能麻痹它。”
顾经年一听就想到了仁心药铺里那些黑乎乎的罐子,以及那些卖血的人。
以血为药引,对于虺蛭而言,也许就像苦药里加了糖。
“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得知的?”
“《风物志》上有注,‘雄虺百毒,其心良药’,雄虺如此,以蛭养虺,未必不能作药。”
“以蛭养虺?”
这说法裴念还是第一次听,不由沉思。
顾经年道:“你屋中找到的纸张上并未记载这些。”
“若细究《风物志》,制药之法可就多了,故而朝廷将其收录,严禁民间私藏括本,能找到的都是些细枝末节,真正有用的,小人是在别处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