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说过吗?”俞末娴道:“有一个词,叫亦师亦友。”
张小芳虽心事重重,闻言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因她感受到了与俞末娴相处时的轻松自在。
两人又聊了几句,她还真就不自觉地把心事说了出来。
“就是发生了一桩我从没想过,也很难接受的事,比如我从小到大就叫张小芳,忽然发现原来我不叫这个名字,该用另一个名字。”
张小芳说了很多,俞末娴只是静静地听着,只说了一句话就解决了她的第一个困扰。
“重要的不是你过去是谁,而是往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先生?”
张小芳一愣。
她其实并没有把事情说透,但俞末娴就像是完全了解所有经过。
想必先生就是聪明吧。
不论如何,这句话让张小芳释然了许多。
“还有别的烦恼吗?”俞末娴又问道。
“就是……”
张小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这几天,她想了很久,确定自己是喜欢顾经年的。
虽然以前她也很确定自己不会与他在一起,但总归还是保留着一丝希望,或者说是努力向他靠近直到能与他并肩的期待。
可当身世被揭开,连这希望也湮灭了。
那天,她听到顾经年对她说出那一句“你是我妹妹”时,很明显地感觉到心里缺了一块。
“想必是关于男女之情的。”俞末娴笑了笑,若有深意地道:“你要知道,人这一辈子很长,你觉得忘不掉之人有一天也许会忘掉,当下有缘无分的两人也许有朝一日能长相厮守。”
这句并没有安慰到张小芳,她与顾经年已注定是有缘无分了。
她遂决定把这份见不得人的情愫藏起来,永远埋在心底。
俞末娴见了她的神情,那若有深意的眼神中浮出了然之色,随口捡了些她自己年轻时的旧事说了,总之也是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张小芳听罢,不由问道:“先生说的那人,是谁呢?”
“他啊,你也见过。”
俞末娴随口答了一句,摆摆手,道:“不提他了,男女之间,有时能帮对方成就自我,已是足矣。”
末了,她坦然一笑。
“重要的是,后来我渐渐不想这些,告诉自己该向前走。”
张小芳看在眼里,便明白了该怎么做。
那就向前走吧,阿丑已经变成了更好的顾经年,她也要变成一个更好自己。
第172章 便宜父亲
书房很大,摆满了书柜。
桌案上堆着各种文书,一个以夜明珠制成的灯台后方,屈济之坐在那儿,看着一封信件,目光中透出深深的忧虑之色。
忽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屈济之抬头看去,只见外面并没有任何人,就好像门是被风吹开的一般。
不多时,门又自己关上了。
他的目光却没有移回方才在看的文书上,而是落向了地上的毯子。
只见那地毯上出现了一个淡淡脚印,之后是另一个。
两个脚印交替着,迈到了桌案前。
“你来了。”屈济之叹息了一声。
“嗯。”
书房中分明没有旁人,却有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道:“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卫俪已经找到她的女儿了。”
“是吗?”屈济之的神情波澜不惊。
“张小芳,是你举荐她进入学堂的,莫非你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世?”
“那倒没有。”屈济之摆摆手,脸上显出谦和的笑容,“与人为善是我一向的准则,谁也无法预料眼前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之后会有怎样的机缘。”
“你一点都不惊讶?”
“赵伯衡尽心尽力找了多年,必然要出结果。”
“呵。”
桌案上的一张信纸忽然飘了起来,信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却是边境诸将对顾北溟的看法。
看得出来,屈济之对顾北溟盯得很紧。
过了片刻,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雍京之中有天眼,少有事情是你所不知的,你却还让我暗中调查顾经年,看来,你真的很在意顾家?”
屈济之反问道:“卫俪的那个女儿,张小芳……往后该改称她为卫语诗了,你觉得,她父亲是谁?”
那飘在空中的信纸落在了桌案上。
地毯上的两个脚印移了几步,旁边一张椅子上披着的狐裘便陷了下去,像是一个无形的人倚在了上面。
“顾北溟。”
“你确定?”
“今日我特意与那孩子谈过,她显然知道了顾经年是她兄长。”
“此事未必没有另一种可能。”屈济之道:“卫俪说谎了,因为顾北溟现今是归附雍国,说他是孩子的父亲,最为有利。”
“我不知道,但顾北溟确实最有可能。”
“是啊。”屈济之感慨了一声,“甚至,卫俪与顾北溟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话,我很想当面问一问顾北溟,问问他在想什么。”
“何意?”
屈济之道:“顾北溟手握强军、几乎有不死之身。他在瑞国时,以忠臣良将自居,看似志在助瑞帝一统中州,但为了炼化凤凰,他转眼就能投靠雍国。与此同时,他与越国公主拥有一个女儿。”
“你的意思是,他居心叵测?”
“先帝与信王把自己炼成了螈人。”屈济之道:“太子殿下在查是谁助他们炼化,怀疑赵伯衡,但据我所知,此事恐怕是出自顾北溟的手笔……此人,志不在小啊。”
“怪不得你让我盯着顾经年,他知情吗?”
“当不知情,但身为父子,岂能没有牵扯?”
“知道了,我继续盯着他。”
“好。”
那椅子上的狐裘动了动,书房的门又被打开,不多时便被关上。
院子里,一只白鹤飞上云霄。
白鹤在雍京的上空盘旋了一圈,末了,落在了顾宅后庭中的一座假山上,须臾又振翅飞走。
假山下,草木摇晃了一下。
草木那边,一对男女正在对话。
顾经年今日才午睡了起床,头还没梳,显出几分不羁与潇洒来。
张小芳则是已从书院回来,有些拘谨地坐在顾经年的对面。
“公子。”
“你的身世已经确认了,必是越国公主之女无疑。”顾经年道:“也很可能就是我妹妹……唤我一声‘阿兄’吧。”
他说话时略略停顿了一下,考虑到卫俪说假话的可能性,最后决定,不管怎么样,都把张小芳当作妹妹来对待。
张小芳眼睛一酸,委屈道:“我有阿兄。”
“我知道。”顾经年道:“我与张大石也聊了,他永远会是你兄长,张小刀也永远会是你弟弟。”
“好。”
“你若不想认那个父亲,便不必认。”
“好。”
“对了,你母亲有异能,与人对视,能读出对方所思所想。”
顾经年一句一句地交代着。
张小芳抬起眼,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却一点也没有看出他在想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那往后……我就是卫语诗了。”
“是啊,卫语诗。”
顾经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少女的肩。
这个从未有过的亲昵动作让她一愣,竟是有些不争气地觉得,当他的妹妹也很好。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顾经年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花丛。
他目力极好,分明看到有一根枯枝忽然断掉了,于是,他眼神中泛起了些许疑惑之色,须臾又迅速隐藏起来。
张小芳也好,卫语诗也罢,安慰过这个迷茫的少女,顾经年回了书房,提笔给顾北溟写了一封信。
父亲俩关系一直不亲密,但这件事,顾经年还是想要向顾北溟确认一遍。
毛笔在纸上游走,他坐在窗边,看起来十分专注。
忽然,他却是回身一甩,将笔尖的墨水向身后甩了过去。
这一瞬间,顾经年眯了眯眼。
他看到墨水飞溅出一串,其中有两滴没有滴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空中。
“谁?!”
顾经年叱喝一声,伸手便去捉。
入手,果然捉到了一片柔软的肌肤。
然而,不等他捉牢,对方已如鱼一般脱离了他的掌控。
窗边的桌案晃动了两下,白纸上留下一个脚印,接着,窗外草木摇晃。
顾经年向外面看去,已完全失去了那神秘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