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冷峻,喝道:“看到了?这种怪物是依靠黏液重生的……追!”
风刃刮在顾经年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很快又添了另一道,渐渐地,顾经年满脸都是血痕。
他的手臂伤得更严重,已被风刃剃成了白骨。
而在他身后,火焰已越来越小。
殷誉成感到自己快要赢了。
他复生之后,强大了非常多。
以往控风,常常会感到疲惫,但成为螈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那种疲惫感。
眼看顾经年就要支撑不住了,殷誉成抬手,横挥出一道凌厉的风刃,准备一举砍下顾经年的头颅。
这么做,他已没有重新变为人的想法了。
当螈人更好。
螈人也有螈人的快感,更加强大,而且,今日宫变之后,殷括已经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殷誉和了。
螈人父皇当然只能册封螈人太子。
“死吧!”
殷誉成怒吼道,声音干哑得厉害。
然而,他想要挥出的凌厉风刃却只是一道微风。
几乎是刹那之间,风骤然停下。
殷誉成一愣,还想要再次招风,却怎么扬手也招不出风来。
他不觉得疲倦,体力却已完全耗尽,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
此时,他才意识到,能感觉疲倦,是人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能力,而螈人没有这种能力。
他早被砍成了两个,体力精力不如顾经年,这是他这一战最大的不利之处。
更不利的是,炙热的火焰已烤掉了他身体里的太多黏液。
下一刻,火焰向他袭卷而来。
殷誉成摔倒在地,在巨大的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而在最后一刻,他想着“没关系,我还能死而复生”。
顾经年看向了地上被烧干的了尸体,等了好一会儿,殷誉成没有复生,彻底死掉了。
他遂继续往前走去,所到之处,火焰贯满了地宫。
不多时,他看到了一个池子。
池子已经空了,一个圆圆的巨大肉球飞出了池子,往前滚去,正是殷括身边的宦官刘喜。
滚动之时,能看到刘喜袒着衣裳,皮肤上有一道长长的、缝合好的伤口。
他一边滚,伤口中有黏液流出来。
顾经年追了过去,当刘喜滚过前方的岔路,他略略犹豫了一下,怀疑刘喜是故意调他走,但很快他就做了决定,继续追了过去。
若他猜得不错,殷括就藏在刘喜的肚子里。
第154章 复生(四)
“嘭。”
圆球般的身体滚过之后,一道千钧重的石门轰然落下。
“陛下,安全了。”
刘喜说着,没有再继续滚,身体干瘪了下来。
其实他伤得很重,脸色惨白,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从他伤口里流出来黏液已是带着血的。
下一刻,他的伤口破开,更多的黏液喷出,一个人也从中滚落,正是殷括。
“陛下,老奴只能保护你到这了……”
刘喜声音虚弱地说着。
殷括却没有再听,趴着支起身,盯着那沉重的石门,眼神有些惊诧。
顾经年就在那石门之下,几乎全身都冲了过来,唯独一只左脚被石头砸中了,恐怕已被砸成了烂泥。
但石门也隔绝了火焰,只剩下一对小小的翅膀还在顾经年身后扑腾着,帮助他回过身,正拿着一柄匕首切自己的脚。
刘喜回过头,见此一幕,也是大惊,呼道:“陛下,快走!”
殷括已经走了。
他刚刚复生,身体还很虚弱,此时没有人搀扶保护,独自走进了黑暗中。
石门这边,唯有顾经年背上的火翅还亮着,照着奄奄一息的刘喜。
刘喜那具被开膛破肚的身体越变越小,艰难地爬了几步,用手死死抱住顾经年的另一条腿。
“你休想追上陛下。”
顾经年疼得汗水直冒,还在继续切着自己的脚。
余光瞥见刘喜的惨状,他不由问了一句。
“何必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刘喜无力再动,道:“我活着,就是为了保护陛下。”
顾经年不欣赏他的忠心,只可怜他的愚蠢,问道:“你也是异人?”
“炼人。”
“以什么炼的?”
问了一句之后,顾经年很快猜到了答案,道:“餮蛤?”
“你竟也知道餮蛤。”刘喜喃喃道:“餮蛤既不长寿,战力亦不强。炼化餮蛤之人极少,也只有我这种贱命,才会被炼着玩玩。”
“炼着玩玩?”顾经年问道:“谁炼的?”
他终于把脚切断了,从石门下拔出来。
但自愈的剧烈痛苦却让他恨不得满地打滚,他强忍着,想要听刘喜的答案。
刘喜不愿与顾经年多聊,但为了牵扯他,为陛下争取时间,还是开了口。
“师玄道。”
“你见过他?”
“昏迷前隐隐见了一面。”刘喜道:“他命人一边放干了我们的血,一边输入餮蛤的血。”
“后来呢?”
“还未炼成,他便走了。陛下不允许他在雍国炼化。”
刘喜的声音越来越弱,却依然带着对殷括的崇敬。
已有四十多年了,他忘不掉当年那个叱喝“朕宁玉石俱焚也绝不容妖术”的雄主。
“是陛下亲自救了我们,可惜那么多人,只有我活下来了……”
说着,刘喜死了。
他以一种惨烈的方式,保护他的雄主以炼术延续生命。
顾经年挣开了刘喜的手,挥动火翅,向前追去。
火光驱散黑暗,照着前方那个蹒跚独行的老人,把他的身影照得很长。
殷括看着自己的身影,无奈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顾经年正警惕殷括出手,却听他开口说了一句。
“朕不会异能,你不必急着动手,且容朕与你说上几句。”
顾经年没有放松警惕。
殷括道:“你不相信朕说的?”
“殷誉成的异能很强。”
“并非每个殷氏都会控风,老三就不会,可殷景亘就很强。”殷括叹道:“有时天赋是隔代相传的啊。”
“是吗?”
“朕是以凡人之躯继承大统,革弊立新,使雍国至如此富强地步的。”殷括一字一句道,语气充满了骄傲。
追杀了他这么久,顾经年终于感受到了这个皇帝曾经的雄主气场。
但,殷括才昂起头颅,几缕头发就从他头上掉了下来。
他脸上那渐渐干涸的黏液使得他的雄主的气场变得可悲可笑。
殷括自己却不觉得,眼神中泛起了智慧的光芒,道:“朕知道,你到雍国是为了找寻凤凰后裔。”
“你知道她在哪?”
“不错。”殷括反问道:“你可知,顾北溟为何投靠朕?”
“为何?”
“为了变成你。”
殷括语出惊人,抬手一指顾经年,道:“他希望能像你一样,炼成凤凰的异能。”
顾经年道:“我在瑞京展翅之时,他早已叛投了。”
“他不需要等到你展翅才知凤凰之珍贵。”殷括道:“朕与他,甚至瑞国的炼师们之间早有交流。”
他最后这句话的语气平缓。
听得出来,这些人在交流炼术的时候,气氛十分友好,并非是敌对状态。
顾经年不由讥嘲了一句。
“听说你年轻时不喜炼术,老时却如此苦心钻研?”
“朕当年驱逐丹青,避免了越国之祸,自是英明之举。可却也未能察觉到瑞国的阴谋,使瑞国得越国以举国之力炼就之异能,国力易势。”
殷括说得一本正经,最后正色道:“若再不知己知彼,等着灭国不成?”
顾经年听得可笑,道:“雍国接纳异人方有此国力,若损耗异人,再损耗凡人,把异人之能转移到一部分凡人身上,除了满足少部分人的野心,我看不出这么做还能更强。”
“你不懂的。”殷括道:“治国之道,岂是简单的加加减减?”
“所以,我父亲投靠你,便是为了与你一起炼化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