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我逃出战俘营的时候,秋拂楠刚刚生下孩子没多久,被顾北溟活活烧死了。”
“为何?”
“你问我做甚?去问问他啊。”
卫俪眼神中又露出了疯狂之意,顾经年便知在这件事上,她没有骗他。
对话的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实话实说,吐露了许多事实,这也算是对顾经年的一种安抚,可见她并不想与顾经年动手。
而顾经年若杀了她,难免会惹祸上身。
“我的敌人是瑞国,魏、沈季螭,除掉了他们,才轮到顾北溟。”卫俪道:“你在我这里排不上号,本想杀了你小小地祭奠先祖。不过,你很聪明,不妨说说,你想要什么?”
顾经年道:“我要的很简单,想在雍国好好生活下去,可惜我得罪了殷誉成,眼下只能帮东宫除掉他了。”
“可惜我寄人篱下,雍国的皇位之争,我不便干涉。”
“你不是已站队殷誉成了?”
“他有求于我,我帮他一把,如此而已。”卫俪道:“若东宫有所求,我也会答应。”
她这表态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顾经年问到了大部分想知道的答案,也不做纠缠,往后退去,离开了灵堂。
回过头看去,白幡招展,那妇人立在灵牌前,形销骨立,像是一整个国家败亡后的悲伤都担在她一个人身上。
东宫。
殷婉晴很细心地安排下人给顾经年端上热水洗了一把脸,消弥了他的许多疲劳与不好的情绪。
擦过脸,顾经年没有马上放掉那温热的帕子,握在手里。
“我与卫俪的对话,你都知道了?”
“哦?我如何知道?”
“你派去的人里想必有耳力不俗的异人。”
殷婉晴道:“你忘了?卫俪那宅院,是以黑钕石砌成的。”
顾经年道:“若非东宫已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孔阙岂会轻易撤回来且一句不问我?”
“好吧。”殷婉晴道:“毕竟是在雍国,卫俪身边难免有我们的耳目。”
她既承认了,便看向顾经年,打趣道:“你差点找到娘亲了呢。”
这句调侃让顾经年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
“好吧,我不逗你了。”殷婉晴道。
顾经年点点头,便准备说正事。
没想到,殷婉晴下一句话又在招惹他,道:“可怜的孩子。”
“很好笑吗?”
“嗯。”殷婉晴道:“你差点被她给骗了不是吗?我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这么容易上当。”
顾经年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强行把对话引回正轨,道:“你之前没有发现卫俪会读心术?”
殷婉晴还在观察着他,只是眼神中的菀尔笑意已经没有了,多了些探究之意。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除了你,旁人也没意识到被她读懂了心中所想。哦,除了你,旁人也不会认为她是自己的娘。”
顾经年道:“现在确定殷誉成是什么东西了。”
“嗯。”
殷誉成之事,此前只是顾经年通风报信,至此则是证据确凿,东宫已不需要再有所怀疑了。
“太子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殷婉晴道:“这不是我能作主的,我得问问父亲。”
“好。”
“辛苦你了,且退下吧。”
殷婉晴像是不轻意地,对顾经年发号施令了一句。
可事实上,两人相识以来,她不时都有在试图“笼络”顾经年,希望他能成为她的从属。
就像面对一匹性格高傲的野马,小心地试探着,寻找机会给它套上笼头。
“好啊。”
顾经年似乎看穿了殷婉晴的心思,以朋友间的随意语气应了一句,打破了那种从属感。
殷婉晴遂起身去见殷誉和。
到时,孔阙刚刚禀报完出来。
“爹,今夜女儿让顾经年去见了卫俪。”
“我都听说了。”殷誉和不着急谈论此事,道:“稍等一会,你兄长很快过来了。”
“是。”
父女俩坐在那,各自沉思着。
不多时,殷景亘推门进来。
他竟是早已经睡下,头上并未戴冠,春衫外披了一件大氅,进殿之后行了礼,坐到了火炉旁。
“你怎么还睡得着的?”殷誉和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父亲,你难道认为这是信王的把柄让你捉到了吗?”
“你这是何意?”
殷誉和认为儿子这是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示意殷婉晴把经过告诉他。
殷景亘摆摆手,道:“小妹所打听到的,都有人告诉我了,信王把自己炼成了螈人,对吧?”
相比起来,他表现得非常冷静,不等殷誉和开口,接连反问了几句。
“父亲,雍国虽不兴炼术,亦无明律禁止,信王此举,可违律?他死而复生,可见终究是炼成了,对皇祖父而言,此举是功?还是过?”
殷誉和眉头一拧,却不开口。
殷景亘又道:“眼下,父亲不恭喜皇祖父增寿延年,反而对信王喊打喊杀。落在皇祖父眼里,他怎么看父亲?难道不会认为你……太着急了吗?”
“我岂是着急?”殷誉和解释道:“而是这是妖术,我怕老八沉迷妖术,反而害了父皇。”
“父亲的心意,孩儿相信。”殷景亘道:“可皇祖父只怕不会相信。”
殷婉晴忍不住开了口,道:“兄长说这些有何用?眼下的问题是,我们与殷誉成不死不休,我们能坐视不管,他难道会不对付东宫吗?”
“说这些是让你知道你被利用了。”殷景亘道:“原本东宫最好的做法是不知此事,可顾经年到东宫揭穿,实故意激化矛盾,把我们推上与信王对立面,可你们忘了,信王与皇祖父是站在一起的?”
面对质问,殷婉晴颇有魄力,头微微一仰,道:“落子无悔,此事岂是退缩便有用的?父亲今日不争,等落为被动了再争不成?”
“好!”殷景亘颇为激赏,抚掌看向殷誉和,问道:“父亲也决定要争吗?”
“那是自然。”
“既如此,孩儿方才说过,信王与皇祖父一条心,父亲可想明白了自己是要与谁争?”
一言既出,殷誉和脸色一变,目光不自觉地向门外扫去。
殷景亘站起身,逼近了一步,问道:“父亲,你真想清楚了?”
“我……”殷誉和犹豫一下,坚定了起来,缓缓开口,道:“我不能纵容妖术。”
随着这句话,事情的性质也就完全变了。
第150章 螈人
一个苹果被拾了起来。
原本鲜艳的表皮已经开始发干发皱,且因为滚落在信王府坍塌的厅堂中而沾满了灰尘,更大的问题在于,苹果上出现了一个虫眼,里面不知被蛀成了什么样。
它被王府奴婢丢开,丢在草木间等待着腐烂。
“信王?”
才丢掉苹果的奴婢一转头,看到了殷誉成裹着一张毯子走来,脸色苍白。
空气隐隐腐烂的气息,像是从方才那个苹果上传来的。
“我病了,闭门谢客。”
殷誉成说着,侧过身,显出身后一个披着青色披风的老者。
那老者头上的风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下巴长长的白色胡须。
“这是父皇派来为我看病的梁御医,接下来除了梁御医,谁都不许靠近我的住处。”
“是。”
院中的护卫与奴婢们纷纷应了,心想,信王这是因为被抢了未婚妻而伤心欲绝,得了心病。
太痴情了。
信王府的主院很快被清了出来,殷誉成回了屋,摘下了裹在头上的毯子,露出一个惨白的光头,两边耳朵都已经掉了,流淌出黏液,里面是蛙状的皮肤。
他走到铜镜前看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鼻子还在,可手指却很痒,低头一看,手指间已长出了蹼。
“我会不会变得很丑?”
“美与丑,往往是相对而言的。”
有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御医梁幸。
梁幸走到了殷誉成身边,伸出枯木般的手,缓缓解下了殷誉成的外袍,显出他的身体,皮肤比任何女子都白都细腻,一根毛都看不到。
也没有任何杂物,比如肚脐、指甲,或任何外置的器官。
除了后方多出了一条短短的尾巴。
“如此‘纯净’的身体,在老夫看来,一点也不丑。”
“我不像一个人了。”
梁幸赞叹道:“信王在螈人中一定是个美男子。”
殷誉成低头看了好一会,悲伤道:“还是一个男子吗?”
“据老夫所知,螈人亦有公母……亦有男女之别,并非是依照那种浅显的辨别方式。一般而言,男螈人身形小于女螈人,男螈人动作灵敏,而女螈人腹部肥大,行动迟缓。”
很神奇的是,殷誉成听到了“腹部肥大”四字,脑子里莫名感到一阵兴奋。
就好像是一个男人听到了“丰臀美乳”之类的词语时的感受。
他既恐惧又克制不住那种冲动,不由问道:“螈人男女是如何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