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融故作悠闲地走在街边,虽然他内心的那根弦是紧绷着的,但他的动作却看不出半分的紧张来。
段融来到一家酒楼的二楼,在一处靠窗的座位上,落座了。
这两天人心惶惶的,酒楼的生意也差了不多,眼见已经是饭点了,酒楼二楼却不过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而已。
这酒楼的堂倌,也不像往日那么忙碌,见段融落座了,便走了过来,笑问道:“客官,点些什么?”
“一壶酽茶,一碟花生米,一盘酱牛肉,两个馒头。”段融语气平淡地说道,眼睛却一直望向窗外。
“好嘞,客官稍等!”堂倌转身去楼下配菜去了,只是他转身时微微有些奇怪,眼见就要晚上了,还要喝浓茶,这人怕是不想睡觉了吧?
段融之所以选择此处酒楼,是因为这座酒楼,刚好在西大街,县衙和地牢的中间地段。
在这个位置,从窗口望下去,正好能看到县衙和地牢的门口。
段融要的都不是热菜,很快堂倌就用托盘,将菜肴放在了段融面前。“客官,菜齐了,你慢用!”
段融给自己倒了一碗黑沉沉的浓茶,压着苦味,灌进了喉咙里。
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楼下的街道,不住地扫过县衙和地牢的门口。
两天一夜的全城搜捕已经结束!
地毯式的排查,却没有任何结果,甚至到现在为止,还不清楚是谁,劫走了许儒虎,连可疑的目标都没有。
沈焰柳申时左右,已经回到了贤古县。
在回程的路上,他就已经得到了,许儒虎被人劫狱的消息。
一回县衙,听说两天一夜的全城搜捕没有任何结果后,顿时大怒,当场将解道寒骂了个狗血喷头!
范元海只是在一旁浅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虽然他是为许儒虎的案子而来,但他人还未到,此人就被劫狱了,这责任可是全在贤古县署,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焰柳立时,便责令县衙的书办随从们,组织了一些主要负责人员,连夜开了个会议,讨论下一步的破案计划!
杨震虽然受伤,但也被请了过来,他毕竟是当事人,而且亲自和劫狱着交过手!
解雷作为看守许儒虎的主要负责人,而且又是全城搜捕行动的负责人之一,自然也得参会。
这会一下子就开到了将近子时。
更夫的更鼓已经敲了好几遍了!
那家酒楼早已经打烊了!
段融只得离开,他躲在一条巷子的黑影里,继续盯着县衙和地牢的门口。
虽然喝了一大壶的浓茶,但是到了平时睡觉的点,段融还是哈欠连连。
就在这时,县衙的门口,一阵骚乱,灯影里,人影晃动。
段融侧身站在巷口的黑影里,紧盯着县衙门口。
一群人稀稀落落的各自散开,有人打着哈欠,也有人在骂娘!
段融也看到了杨震,杨震受了伤,也不拄拐,就那样拖着一只脚,往西边去了……
两天一夜的大搜捕,衙门里的捕快、衙役们,都片刻也不曾休息,此时早已经累的两眼发黑!
下一步就算有什么计划,也得回去睡一觉再干,更何况几个时辰的会开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商定的行动方案,一直都是沈焰柳在骂娘!
大家都觉得这案子邪乎,慢慢地,已经有一些谣言在传……
段融躲在黑影,两眼在人群中盯着一个人,丝毫不敢放松!
解雷在县衙门口和几个人打了招呼,还拍了拍杨震的肩膀,这才离开往东,走了一段,拐进了一个巷子内。
段融在巷口的黑影里,立马取出头巾戴在头上,然后有戴上了面具,整个人瞬间,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施展了云蛇步的步伐,向解雷的方向,追踪了过去……
此时已经是午夜,四下无人,黑沉沉一片寂静。
段融只听脚步声,也不会跟丢,他贴墙站在黑暗中,借着星月黯淡的光芒,辨识着解雷的背影。
段融看着解雷,进了一处院落。
那院落在一小巷弄内,颇为偏僻!
“解捕头的亲侄儿,竟然住在这么一所偏僻的破落院落内。要说你身上没有秘密,恐怕都没人信!”
段融站在巷口的黑影里,心头暗道。
待解雷进入那院落数息后,段融身形飘忽,踏地无声,身形如鬼魅般,停在了解雷那院落一角外的一棵梧桐树旁。
那梧桐树颇为高大,枝叶繁茂,树底下放着一方棱角磨没了的大青石,似乎是附近的街坊邻里们,平时纳凉的地方。
段融脚尖在青石上一点,身形如野猫一般,沿着树干攀升,段融站在树干交叉处,透过掩映的枝叶缝隙,打量着解雷的这处院落。
梧桐树繁盛的枝叶,将他本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形,遮蔽得更加隐秘。
段融的双目,透过面具上的眼洞,看向这处院落。
黯淡的星月光辉下,可见院子很干净,几乎没放什么杂物。
堂屋和东西里间,三间青砖瓦房,坐北朝南。
东侧是两间厢房,应该是杂物间和厨房。
此时,堂屋的黑的,并无灯光,但东侧里间的窗纸上,黄亮一片,一个人影,映在窗纸上。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其他声音。
“难道此人,是一个人居住?”段融心头暗道:“像杨震和我这样的丝一个住就算了。你这样的家伙,怎么也一个人住?不请个下人,做做杂务吗?还是秘密太多,害怕走漏风声?”
就在这时,只见窗纸上的人影一闪,解雷走出了堂屋,站在了院子里,而且他的目光竟然直勾勾地看着段融藏身的那棵梧桐树!
段融心头一跳,浑身肌肉陡然绷紧。“难道暴露了?”
第93章 枯井
解雷站在堂屋门口,盯着那梧桐树看了一会儿,忽然便抬脚向段融这边走来,而且越走越近!眼看着就不过只有一墙之隔而已了!
解雷此时,一个纵跃,在墙头落点借力,就可挥刀直接斩向藏身树上的段融。
段融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处,双目紧紧盯住解雷。
两人一旦交手,他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杀了解雷,一但解雷逃脱或者是发出了某种信号惊动了捕快衙役们,他就非常危险了!
因为,一旦那样,他立即就会成为替罪羊,成为给解雷顶罪的冤大头。
不管他认或者不认,他都会成为那个从大狱劫走许儒虎的人,而成为各方围捕的对象!
这,绝对是最坏的局面!
段融的手,没有抓在牛尾刀的刀把上,而是扣在裤兜内,那裤兜内装着今天下午他才刚刚配好的毒针!
他的双目紧紧盯住解雷,如果解雷稍有异动,他立时就准备先发制人!
但解雷其实很松弛,他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根本没有去捉他腰间的刀!
而且段融心思来回翻滚,他实在想不明白,解雷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发现了他!
就在此时,解雷忽然纵身一跃,段融目色一凛,眼见就要出手,却忽然看到解雷竟然两手撑着,跳进了墙角那里的一口水井里。
那口水井,跟段融藏身的梧桐树,正是一墙之隔!
解雷走出堂屋时,最初看向的地方,也是那口水井,而是不是段融藏身的梧桐树!
只不过那口水井和梧桐树刚好在一个方向!
“他娘的!差点闹了个大乌龙!”段融心头大骂。
他刚才差点自己暴露了自己!
要不是他想来想去,想不出解雷能发现自己的理由,他险些就提前出手了!
段融稍微缓了下情绪,解雷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井口那里,从井口沉了下去。
面具下面,段融的眉头紧锁着。“这厮大半夜的,撑着手,去井里干什么?总不至于是在井里,一上一下地锻炼身体吧……”
解雷不仅下了井里,而且在井内足足呆了一炷香的时间。
解雷跳出井口后,回头狠狠地盯着井口处,他的腮帮子因为牙齿狠咬而一鼓一鼓的……
虽然夜色昏暗,但从里间窗纸上透过来的黯淡灯光,段融也能感知到了解雷隐隐的愤怒!
“谁激怒了他?”
解雷转身走回了房内,数息后,里间的灯光熄灭了!
解雷这两天一夜,几乎片刻未眠,精神早已经透支,此时一着床板,便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此时,院落内,夜色沉沉的!
段融藏身在梧桐树上,一动未动,他的双目一直盯着一墙之隔的那口水井!
“那口井……”夜色中,段融的眼眸闪动。
解雷睡下后,不仅微微起着鼾声,而且还一直在咯吱咯吱的磨牙……
此时,深夜寂静,段融在树上,虽距离较远,也隐隐可以听到。
段融虽然喝了一大壶浓茶,但还是有些困乏,特别是听着那磨牙声,更是让他心烦……
根据前世的一些粗浅知识,磨牙通常是一个人精神压力大的表现。
巡夜的更夫,在空荡的街上走着,不时敲着更点的声音,远远传来……
段融站在树上,打着哈欠,仔细地数了数更点,发现已交卯时!
段融将身体的重心,从左腿换到了右腿上……
就在这时,解雷似乎也听到了更点一般,房间里传出一片的声响!
接着,里间窗纸上,便亮起了昏黄的光来。
段融精神陡然一振,他算了下,解雷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而已。
解雷的确已经起了,他还要感到衙门去点卯,特殊时期,大案未破,他又是主要当事人之一,怎么可能让他睡个囫囵觉呢?
解雷从厨房的水缸内,舀了几瓢水,在木盆内,用冷水洗了脸,然后用洗牙布,粘着盐巴将牙刷了,便整理了下身上的公服,准备出去了。
解雷走到院落门口处,眼睛看了几眼,墙角处的那口水井,目色深邃地跨出门外,锁了院门而去!
段融藏身在梧桐树上,看着解雷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口,叹息了一声,暗道:在衙门里当差也不容易!睡得比鸡晚,起得比鸡早!
刚交卯时,连鸡都还没叫呢!
段融待解雷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又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忽然从梧桐树上,悄声落地!他落地的身形,像落叶一般轻盈,两脚落在大青石上,像猫爪子踩在一般,没有一点声响!
段融站在大青石上,目色谨慎地扫过四周!
确定四下无人!
段融的脚在大青石上一踩,身形便陡然跃起,稳稳落在了墙头上,他此时一身青衣,脸上戴着黑色面具,真如恶鬼临世一般!
段融站在了墙头,瞄了一眼墙边的那口水井,他忽然身形一跃,在夜色中,如大鸟一般掠起,力尽之时,身形恰好轻飘飘地落在了院落中央,脚尖一点,身形再起,再落之时,已经脚步轻盈地站在了堂屋门口!
堂屋的门扉紧关,铜锁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