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顺镖局,中院的演武场上,范元海冷眼看着解道寒,道:“贵县的治理,还真是独特啊!你一个管刑名的捕头,连出具海捕文书的权力都没有?这不等于是掰断了狗牙,还让狗咬人吗?”
范元海的话,说的有些损了,解道寒的脸皮再厚,还是有点挂不住。
但他搜捕,却还得范元海跟在他屁股后面,拿着太一令给他背书,这几句难听话,他就必须得吞进肚子里去。
“县尊不在,我也是无奈啊!”解道寒感叹道。
他这句话,已经有些含沙射影了,在责怪沈焰柳,揽权过甚!
范元海自然听得出,解道寒话里的意思,他冷哼一声,就转身走了,他已经不想再跟眼前这个窝囊废再多呆一刻了。
许儒虎这个案子,迁延一月有余,甚至在宗门高层都引起了激荡,但是,就在他到达这贤古县的两个时辰前的黎明时分,许儒虎竟然被人从地牢给劫走了!
而且沈焰柳偏偏还不在,只一个连海捕文书都出具不了的窝囊捕头在这瞎折腾,他如何不动怒?
这案子,在太一门内的两大长老间,引起了不小的争执!
这才导致这案子的后续执行,一直不能定下来。
许儒虎本是太一门的外门弟子,当年他被通缉的原因,是奸杀同门!
其实,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被许儒虎奸污杀害的同门,乃是太一门的一核心弟子。
所谓核心弟子乃是下一代大长老的继承人选!
只是此女虽天赋异禀,却素性淫荡,颇贪爱床第之欢,那许儒虎年轻时,又容貌俊朗,且久惯风月之事。
两人也不知何故,就勾搭在了一起。
而所谓奸杀,其实也不确切!
乃是许儒虎在春药里,掺入了剧毒,毒杀了她!
此女被杀,许儒虎潜逃,太一门其中一脉大长老,认为许儒虎必定盗取了此女手中的神魂术,故而才杀人潜逃。
而提选此女作为继承人的那一脉大长老却坚决否认,认为探查凶案现场时,发现神魂术秘籍,依然还在此女房间的暗格内,并未遗失。许儒虎杀人,另有他因!
两人当年就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只是,这许儒虎竟颇还有能耐,在太一门重重罗网下,逃脱多年!
不想一月余前,却忽然在贤古县这偏远的地界,归案了!
消息传回宗门,当年的争执再起!
贤古县衙,最初飞鸽传书给宗门,宗门给贤古县的回复是,将派人将此獠押回宗门内提审。
但当范元海接到命令,动身赶来贤古县时,宗门给他下达的命令却是,验明正身,就地格杀!
有此可见,宗门高层,关于此事的斗争之烈!
其实,范元海大概也能猜测到,那提选此女作为继承人的那一脉大长老,为何态度如此。
出了这样的事,本来就是丑闻,已经说明了他选此女作为继承人,乃是眼瞎,已有失察之虞!
要再掀出神魂术失窃的大案来,以后他在长老院会议前,就不要说话了!
所以,验明正身,就地格杀,才是息事宁人之道!
而且就算那许儒虎没有盗取神魂术,押回宗门内审问,一样会闹得沸沸扬扬,让宗门内的人,再次想起当年的丑闻来。
还不如,就让他死在这偏远的贤古县里……
只是这位大长老到底出了什么代价,让长老院里他那个的死对头,最终同意了他关于就地格杀许儒虎的方案,那就不是范元海这样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可以得知的了。
第86章 解雷
源顺镖局内,乱糟糟的,既然萧宗庭那边没事了,其他地方的事,就让栾敬付去操心吧,段融脚步一拐,决定还是出去逛逛,散一散心头的郁结。
段融一出镖局大门,发现西大街上,似乎也是乱糟糟的,不时有捕快、衙役,匆匆走过的身影。
原本西大街颇为干净整洁的街面上,竟落下了不少,大片梧桐片一般的纸页子。
一阵风吹过,吹得那些纸张贴着街面乱飞,哗啦一声,一张就盖在了段融的裤脚上,段融弯腰捡起来一看,是通缉海报,一副墨线勾勒的画像下面是数行小字。
“许儒虎……”段融目色动了动,感觉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街面上,也挺慌乱,有些店铺已经关了门,而且远远近近还能听到衙役们的打门声和吆喝声。
段融往前走了一段,发现街角处的一家茶馆,竟还开着呢,他踱步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中间一个座位上,独自坐了一个身影。
那人穿了一身公服,腰间系刀,竟然是衙门里的捕快,段融刚想拐出去,定睛一瞅,那捕快不是别人,却正是他的发小杨震。
段融笑了一下,就走了过来,却看到杨震正盯着手中的一个物什发呆,那竟是一支梭镖!
那梭镖七八寸长,扁平开刃,红缨后缀,在杨震的手中闪着寒光!
段融拍了杨震一下,笑道:“研究啥呢?一个梭镖,干嘛看这么专心?”
杨震抬起头来,眼睛似乎瞬间失焦一般看着段融,这是深度思考被突然打断时的反应。
一息后,杨震似乎才认出段融来,笑道:“土豆啊,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这茶馆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我还不能来了?”段融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杨震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倒不是……”杨震刚想说什么,脸色忽然一怔。
两人相距上次见面,不过才一个多月而已,但段融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长高了半个头,身体也更加精壮魁梧,而更让杨震惊讶的是,段融言语、神态中自然流露出来的那种坦荡自信,甚至让素来惯于交际的他,都隐隐产生了一种压迫感来。
“小融。”杨震原本一直习惯叫段融土豆,但此时一出口却下意识地就换了称呼。“你好像……有些变了……”
杨震斟酌着用词,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段融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杨震说的是啥了,便笑道:“嗯,我选上学徒镖师!已经练了一个多月的内功心法了。”
杨震的脸色一怔。
段融虽然去了源顺镖局,但他可从来不认为,段融能选上学徒镖师。
要知道镖师跟捕快,基本算一个社会阶层了,收入也差不多,虽说捕快有时能在老百姓面前,耍耍威风,但真见了练家子,也是不敢耍横。
“是吗?这么厉害?”杨震虽然也为段融高兴,但更多的是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以后他在这个发小面前,就没什么优越感了。
段融一眼就看出杨震笑得有些不自然,但他两世为人,对于发小的这点小心思,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杨震很快就觉察到自己的心境有问题,便似乎是掩饰般地说道:“你小子也混的不错了!以后做了镖师,也是份体面的工作。这么好的事,不请客吗?”
段融将杯中茶喝干,道:“老子现在穷的只剩下钱了!去哪吃?你挑!”
“我草!这么豪横吗?”杨震脸色一愣,忽然目色一闪,脑子里跳过一条信息,讶道:“等等……等一下……前段时间传的哪个什么源顺镖局的段画师,一副画十两银子的家伙,然后县太爷还请他吃饭的?那人不是你吧?”
当时那波闹腾,越传越没谱,待杨震听说时,已经被描绘的面目全非,他也没往段融身上想。
你要告诉他段融会画画,打死他他也不能信啊。
“正是鄙人!”段融笑了下,恬不知耻地大方承认了。
杨震脸色一变,顿了顿,又道:“等等……不对啊,你不是蒙我的吧?你几时会画画的,我怎么没见过你画过?”
杨震说着,一脸狐疑地看着段融。
段融白了杨震一眼,道:“我还会拉屎呢!你见过我拉屎吗?”
“草,你能不能别说这么恶心!”
“我看满街的捕快、衙役都在搜捕呢,你怎么坐在这里,悠闲喝茶呢?”段融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杨震一脸无奈地将右腿伸了出来,道:“那……受伤了……”
段融一看,杨震右腿的小腿肚子上颤住绑带,隐隐有血迹渗了出来。
“吆……这怎么伤的?”段融表情夸张,有几分滑稽。
“就是它伤的!”杨震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那支梭镖。就是段融刚进来是,他一直看的那支。
“怎么回事?”段融想起了刚进门时,杨震的深思的表情,感觉事情恐怕不简单。
“唉,说来话长……”杨震叹了口气,他左右无事,刚想跟段融好好掰扯掰扯,忽然便有一队人,吵吵嚷嚷地冲进了茶馆来。
为首之人,是一个身形瘦削,颧骨高耸,两眼大而忽闪的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岁,但此人双目之下一片淡青色晕,似乎是长期失眠所致。
那人带着一队拿了水火棍的衙役就冲了进来,便冲柜台后面的老板,叫道:“老板,奉命搜查,得罪了!”
说着,一招手,身后的衙役们便冲了进去!
那老板慌得,忙随着衙役们,往后院而去!
“雷哥!”杨震一见那人,竟立马挣扎着,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此人名曰解雷,乃是解道寒的亲侄儿!
出了许儒虎越狱这样的大案,衙门里里外外都不得安生,解道寒自己带了捕快们,去啃县里各大势力的硬骨头,而让解雷带了衙役们,沿街搜捕!
解雷听到有人喊他,扭头一看,微微一愣,道:“杨震,你怎么在这?”
杨震尴尬一笑,道:“在家里待不住,出来坐坐!”
“还是回去吧,正全城搜捕呢,外面不安生!你腿脚又不好,回家好好养两天吧。”解雷语气关切地说道。
杨震答应着,便准备离开,段融立马伸手扶着了他,杨震向段融一笑,一时有些恍惚,小时候他在外打架受伤,段融不知扶着他回家过多少次!
只是那时候,段融远比他矮小,可是此时,段融已经隐隐比他还要精壮了。
两人走过解雷身边,解雷看了段融一眼,道:“你朋友?”
杨震道:“是我发小!源顺镖局的学徒镖师,段融!”
解雷冲段融,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两人出了茶馆,段融道:“这人看着一脸阴沉,说话还挺和善的。”
杨震道:“雷哥平时挺照顾我们的。”
段融目光一闪,回想起了许久前的信息,道:“他就是解捕头的亲侄儿解雷?”
“就是!”
段融扶着杨震走到了茶馆门口,回过头去,刚好看到了,解雷黄昏里的背影,解雷虽瘦削,但骨架子却很大,只从背影看去,倒像一幅衣裳架子。
两人出了茶馆,杨震便道:“外面乱糟糟的。我们买了酒肉,去我家吃喝吧!”
“也好!”段融心绪郁结,此时见了杨震似乎也一腔烦闷,两人正好借酒浇愁。
段融扶着杨震,去熟食铺子,买了些猪头肉和一只肥鸡,又让老板拌了凉菜,之后两个又去酒铺,抱了一坛子黄酒。
段融抱着酒,杨震提溜着菜食,两人有说有笑地,去了杨震家里。
两人都不客气,回去就吃喝起来,一坛子黄酒,更是抢着喝,不一会儿,两人都吃得不停打嗝……
“那个……你怎么受伤的……刚在茶铺里说了一半……”终于不再抢吃抢喝,段融终于腾出来嘴,脸上泛着酒红,问道。
杨震半醉的笑了一下,道:“许儒虎……让人从大狱里……给劫走了!”
段融心头微微一惊。在镖局门口,解道寒说得可是越狱,看来那老小子没说实话,许儒虎是被人从大狱里劫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