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点卯的点卯,该练功的练功,谁大白天还呆在这逼仄阴暗的宿舍里呢?
那不成了老鼠吗?
于是,段融关好门窗,在狭长逼仄的宿舍内,闪转腾挪起来……
段融的身形,越来越快,渐渐地,竟然形如鬼魅……
开始,只是在地面上,床上,跳越来回……
一个时辰后,他已经可以踩着墙壁,走上了天花板,虽然没走几步,就得从另一边的墙上饶下来……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够吓人的了,这可还只是入门级的云蛇步啊!
段融,整整一个白天,都在这逼仄阴暗的宿舍内,步走云蛇!
直到交了申时,眼看就要出摊画画的时辰,段融才终于停了身形,去井边擦了擦一身的臭汗,匆忙地带了工具,去西大街的歪脖子柳树下了……
第63章 头上有犄角
这几日,来画画的人,有时候已经不足十人了。
即便段融,已经用了饥饿营销,尽量让这个热度一直在坊间传播着,但目标客户的人数就那么多,生意开始走弱,其实也是早晚的事。
段融其实也并不着急,一来他早有预料,二来他的腰包已经小鼓起来了,短时间内,是不用为修炼的银钱焦心的。
即便人少,段融也会干坐到酉时,到点了方才收摊。
段融收摊回到了源顺镖局,他把东西放在了宿舍,然后去食堂吃了晚饭,便到演武场的角落,开始站桩。
段融大约站了一个时辰,忽然身前响起了一个脆生生娇滴滴的声音。
“憨小子!”
段融一听,就听出了,这叫他的,除了朱小七还有谁,他还未睁眼散功,脸上就先笑了起来。
段融睁眼散功,果然看到身前的婆娑树影下,站着朱小七,昏黄的灯光和树影在她的身上交织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段融的笑意中也平添了一种夜色的暧昧。
“傻样!”朱小七嗔了他一句,说道:“二小姐今儿早晨醒了,就唤我过来找你了!”
“我今儿白天,往这演武场,跑了两趟,都没见你人影。你大白天的好光阴,不在演武场练功,又跑去哪里鬼混了?”朱小七眼神狐疑地看着段融,似是等着他的解释。
段融愣了一下,他总不能告诉朱小七,他白天躲在宿舍里,练云蛇步呢。
段融笑了笑,便随口胡诌道:“我今天去一个主顾家里,给人家作画去了。”
“去人家里作画?”
“对!这叫做上门服务。”段融语气诚恳地说道。
朱小七看了段融一眼,算接受了这个解释,不再追究,道:“你明儿上午,来见二小姐!”
萧白鲛身子乏累,方才已经睡下了。
“二小姐说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说,要当面谢你什么的……”
段融一听就明白了。
他施针的事,看来萧宗庭告诉萧白鲛了。
萧白鲛一醒,萧宗庭就把段融施针的事告诉她了。他认为萧家人,恩怨分明,不能连谁救了自己都不知道。
但这事,朱小七并不清楚。
朱小七一见段融一副了然的表情,心头更是纳闷。
原本萧白鲛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段融送了桂花糕和蜜饯,才要谢谢他。但她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
这点事,也犯不着把他叫过去,当面谢他。此时,见了段融这副表情,更是觉得另有隐情,便开口问道:“你做了什么,二小姐要当面谢你?”
“也没什么。”段融态度随意地打着哈哈。
“不说算了。”朱小七见段融这样,扭身就走了。
“天黑了,我送你!”段融立马快走了几步,在朱小七身后,喊道。
“送什么送?才几步路!矫情个啥!”朱小七头也没回,直接走了。
段融咧嘴一笑。“这丫头……”
段融站在树影边缘,只看着朱小七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口,才走回了树影深处,重新开始站桩。
这一站,便站到了午夜子时,方回宿舍睡觉。
第二日早饭后,段融只打了几趟套路,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踱步来到了萧宗庭的院落。
段融刚走进前院,便看到朱小七在前院的井边洗衣服呢。
她的袖子挽得高高的,一双小手被冰冷地的井水,浸得通红。
段融刚一进院,朱小七就看见他了,本来准备冷冷地瞥他一眼,但一看段融的样子,顿时就乐得不行。
朱小七单手扶着腰,咯咯笑道:“你咋恁搞笑?你头上啥时候,长了个角出来?”
段融摸了摸额头上的那个鼓起的包,尴尬地笑了笑,道:“走路不小心撞的。”
“撞哪了?撞树上了?”
“撞墙上了。”
“你眼上糊鸡屎了,走路能撞墙上去!”
段融知道再说下去,也解释不清楚,便只是傻笑着,不言语了。
朱小七站了起来,将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放下挽起的袖子,领着段融往内院去了。
段融见内院的花厅和堂屋,都没萧宗庭的身影,便问道:“萧老呢?”
“出去了,大清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了,神神秘秘的。”
段融哦了一声,目色动了动,萧宗庭大清早就出去,可不多见。
萧宗庭武功尽废,只是在源顺镖局内教教学徒,处于半隐退状态,跟江湖上的人,基本都断了来往……
朱小七领着段融,往东面里间,萧白鲛的闺房里去。
两人还未进门,朱小七便嚷道:“二小姐,你快看,这人多可乐!他不知怎得,给头上撞了角出来,要是再撞一个,都快成梅花鹿了……”
萧白鲛正坐在窗前发呆,见段融进来,扭头惨笑了一下。
她见了段融头上鼓起的包,轻笑了下,向朱小七,嗔道:“小七,你怎好这样嘲笑段师兄?”
“谁嘲笑他了?是好笑吗?”朱小七还是忍不住直乐。
萧白鲛拿她没办法,只得暗自摇了摇头。
段融见萧白鲛一脸倦容,便问道:“二小姐,身体可见好了?”
“凶症是过去,只是身上沉,浑身无力的很。”萧白鲛的声音细若蚊蝇,有气无力。
段融心头微微一沉,再加上前日顾素修那副欲言又止地样子,他的心头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病初愈总是这样子,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段融语气安慰地说道。
“小七让段师兄坐下,拿些点心来。”萧白鲛见段融还站着,便吩咐道。
段融坐在了茶几旁,朱小七给他沏了茶水,将他日前买来的桂花糕和蜜饯,端来了一碟,放在了段融身前。
朱小七做完这些,便扭身出去了,让萧白鲛和段融独自说话。
萧白鲛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的院子,许久不语,忽然说道:“有些人的命运,就如同窗外这春寒料峭的天气,看起来阳光明媚,实则寒冷刺骨。”
段融闻言,心头一惊。萧白鲛对自己的状况,恐怕已经有感觉了。
“二小姐……”段融想出言安慰,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出口。
萧白鲛扭过头来,惨笑了一下,道:“多谢段师兄,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一次!”
拉回来一次,哪下次呢?
“哪里。是二小姐你自己有福气。”段融谦和地笑道。
两人的心头,都有些沉重。
萧白鲛从袖中掏出一香囊来,递于段融,道:“日前刚绣好的,送于段师兄,一作答谢,二来,也算留个念想。”
段融听到了留个念想,更觉得萧白鲛是话里有话,接了香囊,一时感觉心头难受的紧。
段融前世,在社会厮混多年,向来油滑惯了。
但此时,他却觉得舌头像打了结一般,说不出话来。
第64章 苍生言心
段融见那香囊上,绣着一枝盛开的桃花……
“这香囊原本是绣给大姐的,只是我这身子,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大姐回来……”
“姑娘莫要多想!”段融立马说道。
“只是……这香囊,既是绣于大小姐的,我如何能要得?”段融语气迟疑地说道。
“段师兄莫要推辞,我纵想再绣一个于你,只怕也没那力气了。你若推却,我心里更加不受用!”
段融心知,萧白鲛这是想报答他的施针之恩。
段融听那萧白鲛的言里言外,尽是些伤感暗示之语,他想出言相劝,但却苦于无词可表。
“段师兄,我有些累了……”萧白鲛的眼角落下一滴清泪,她背过段融,轻轻抹去了。
段融站起身来,道:“那二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先……”
段融说着,忽然一顿,话锋一转,问道:“我前日给二小姐作那副画,不知在何处?”
萧白鲛有些奇怪地扭过头来,道:“放在了柜子的抽屉里,我这几日,身子不好,一直没来得及,拿去裱了。”
段融立即走到了柜子前,抽开抽屉,将那幅画拿了出来。
萧白鲛盯着段融的动作,不知他所为何意?
段融将那画放在了茶几上,拿了笔,研了墨,在画的空白出,题了一首卜算子的词来。
“此词赠于姑娘,一解你心头郁结!”段融说着,将那画递到了萧白鲛的手中。
萧白鲛轻叹一声,暗觉段融荒谬,她的心结,岂是一首词,能解得了的?
不过她还是接了画来,向边缘处的题词看去,只见几行颇为俊逸的小楷,写道:
不是爱惜身,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萧白鲛拿着那画,便呆在了那里,连读数遍,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末尾的那句,莫问奴归处,更是几乎将她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