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千悟,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331节

  他腰里别着铁铲,爬上来时,西门坎坎和刘书山正坐在那里喘气,两人的额头都一层细汗,累得有些眼神萎靡。

  已经四五天过去了,堂屋东西两边的里间,都堆满了挖出的土渣子。

  其实,开始的时候还好,地道并不长,段融铲下来的土渣,他们两个还能很轻松的运出来,但随着地道越来越长,他们的工作量也就随之翻倍了。

  地道逼仄,带着一箩筐土渣,爬一趟还是很废体力的。关键段融还挖得很快,他们两个一替一换,才能勉强跟得上段融的进度。

  看着段融爬出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一夜的劳作,总算又熬了过去。

  堂屋的一角,有刘书山早已经打来的清水,这房屋虽然好几年没人住,但院子里的却有一口打得颇为瓷实的深井。

  段融用脸盆里的清水,将手脸都洗了洗,他脖子里和身上都跟毛扎一般痒,他知道那是土渣子给刺挠的。

  他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转过身去耸着肩膀,抖了抖,顿时衣服里面哗啦啦直响。

  西门坎坎和刘书山看着他,三人都微微一笑。

  在一张因为年久变形,一角翘起来的木桌上,他们拿出了干粮。

  其实,刘书山准备的干粮还不错,有烧饼,有干肉,还有一些酱菜,他们喝着清水,就吃了起来。

  三人都饿了,他们沉默地吃着,咀嚼声充盈在静谧的房屋里。

  刘书山就着酱菜咽下了一块饼子,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面色凝重的段融一眼。

  这四五天过去,他的很多想法,都在慢慢地变化。

  他最初觉得段融这个策略很荒诞,但这几天下来,段融日日沉默苦干,而且他能从段融身上感受到一种自信,那是一种经过细密考量后,确认自己能掌控事情走向的自信。

  还有,段融让他买了那一大麻袋的东西,可还有很多都没用呢?段融的计划,绝不仅仅是挖个地道过去那么简单。

  如果仅仅是挖个地道过去,就算是把沈焰柳救走,又怎么保证他们都不暴露呢?

  沈焰柳被救走,陈循他们第一个就会咬住沈觅芷,而萧玉是和沈觅芷一起返回办案去了,牵出萝卜带出泥来,他们岂不是全都会被追索?

  刘书山虽然确定段融心中一定有一个巧妙的计划,但他自己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何才能既救了沈焰柳,又不招来陈循他们的追索呢?这似乎根本就不可能啊!

  刘书山如是想着,段融已经吃完了,他摸了摸嘴,又往喉咙里灌了口清水,便躺倒墙角的干草堆上睡觉去了。

  清晨,府城衙门的后衙花厅内。

  陈循早早就已经起来,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手里的几份口供以及后附的一些资料。

  那是李洪调查的沈焰柳他们父女关系的详尽资料。

  最引起陈循注意的是,沈觅芷的贴身丫鬟秋痕的口供中的一条。

  据秋痕说,沈觅芷心里难受时,会有自残的倾向,她的手臂上有好几道,都是她自己划出的伤疤。只是这事,沈觅芷从来不让她说出去。

  陈循吃完早饭时,已经将调查资料全部看了一遍。

  他的手轻轻地敲着红木圆桌,目色深邃地沉思着。

  “这姑娘怕不是心底在记恨她父亲吧?”陈循目色闪动地推测着。

  资料里还有一条内容,沈觅芷的母亲在她幼年时,就病故了,而那时候,沈焰柳却并不在她们身边。

  陈循忽然自语道:“易地而处。这样的一个父亲,这么的一个死局。放弃营救,划清界限,虽然会背上不孝的骂名,那也比毁了自己的一生要好。”

  陈循走出花厅时,沈觅芷的事情,他就已经在心里放下了。虽然他还是吩咐李洪,让他通知那边的人盯紧沈觅芷,但他已经不觉得这是什么反常的征兆了。

  原来,不是事不正常,是人不正常。

  第九日的深夜,连续多日的劳作,总算在时间节点前,将地道挖到了预定的位置了。

  段融神识外放之下,将周遭尽数笼罩,此处他在地道的尽头处,距离上头的那间目标牢房,不过只有半丈左右的距离了。

  但现在还不是直接挖通的时候,时机还不对,而且他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呢。

  段融随即从地道内退了出来,在夜色中,带着西门坎坎和刘书山离开了此地,回到了刘书山的那座别院里。

  三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衣衫鞋袜里也都是土渣子。

  刘书山找来了三件干净衣衫,三人直接在井边,脱了个光屁股就洗起澡来。

  西门坎坎一边在身上搓着皂角,一边盯着刘书山黑黝黝的屁股,道:“书山啊,你身材还是不错的,就是屁股小,瘦啊!”

  刘书山瞪了他一眼,道:“滚一边去。你少评价我的屁股。”

  西门坎坎拿起毛巾一边搓澡,一边吹起口哨来,他吹着吹着便唱了起来。“刘书山屁股白,越老越发财。刘书山屁股黑,越老越享福。”

  刘书山的脸色,顿时比他的屁股还黑了。

  西门坎坎正唱得欢实,刘书山忽然一脚将西门坎坎踹得一个趔趄,而且他这一脚,在西门坎坎的大白屁股上,留下了个黑泥脚印子。

  那井边因为他们洗澡,已经颇为湿滑,西门坎坎好险没有跌倒,他往屁股上一摸,只见摸了一手黑泥。

  “好啊!这可是你先动手的!”

  西门坎坎说着,用毛巾在屁股上一擦,就甩在了刘书山的脸上。两人随即就在院子里,光着屁股追逐了起来。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却忽然发现井边的段融已经不见了,他们走过去一看,只见井边树上原本搭着的三件干净衣衫,已经少了一件。

  他俩便不再打闹,立马冲了冲身子,穿好了衣衫,来到了厅上。

  两人走入厅内,只见段融已经将那麻袋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似乎正在那里分类呢。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过来,说馄饨和包子已经买回来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酒楼早已经打烊,但是街边还有卖馄饨的摊子,刘书山给三人拿干净衣衫的时候,就吩咐小厮去街上,买一些回来。

  刘书山走出厅外,将餐食接了过来,那小厮随即退出了别院。刘书山早已经吩咐过他们,若不召唤,不得进来。

  刘书山刚拿餐食进来,西门坎坎就接了过去,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连着吃了八九天的干饼干肉,他早就吃的想吐了,此时吃着这些热乎的饭菜,即便只是馄饨包子,也吃出了八宝葫芦鸭的感觉来了。

  “这馄饨真不错,段融,你要不吃,一会儿可就没有了。”西门坎坎冲着段融嚷道。

  段融缓缓起身,一边侧身走到了桌子前,一边看着地面上摆放着的东西。

  原本麻袋里的东西,此时已经被他整整齐齐摆放在了地上,一地密密麻麻的东西,几乎将大厅的一角给堆满了。

  段融坐在桌子前,一边吸溜着馄饨,一双眼睛还是盯着看那地上的东西,目中也不时闪过沉思之色。

  西门坎坎扭头看了那地上的东西一眼,又看了看段融便不再说话了,他能感觉到段融此时的压力颇大。

  明日就是第十日了,而且段融的计划显然也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

  他们吃完东西后,段融就又蹲在角落里,开始鼓捣那一堆东西了。

  刘书山问道:“段兄,需要我俩给你搭把手吗?”

  “不用。你们休息去吧。”

  西门坎坎和刘书山也确实累了,这八九天来,他们也是高轻度劳作,两人互望了一眼,便各自休息去了。

  段融在那鼓捣了半天,才忽然来到院子里,他找了些枯枝和干树叶来,在大厅门口的空地上拢成了一堆,用火折子点了。

  然后将一个小瓷锅,放在柴堆上面加热,那小瓷锅内已经放了一块黑和两块腊黄的物什,随着瓷锅的升温,发出了滋滋的热油声,缕缕的青烟也开始冒起,整个庭院内,便弥漫着一股令人欲呕的难闻味道……

  随着温度升高,段融还在往里面,加着各种东西……

  翌日清晨,西门坎坎和刘书山睡了一觉,再次来到大厅,发现段融还在那里鼓捣着。只是他的主要场地,已经变成了大厅门口的那片空地,那里已经被他搞得一片狼藉,空气里也散发着阵阵古怪的味道,段融的两眼更是布满了血丝,显然他在做的东西,很是消耗他的心神。

  西门坎坎和刘书山站在那里,段融走过跟没看见他俩一样,只见段融来回穿梭,不住地一会儿拿起这个,一会儿拿起那个。

  两人站在那里,只觉得他们自己碍事,此时他们连问问段融要不要打个下手都问不出来了,因为那满地的物什,杂乱一片,段融却是快速穿梭,时拿时放,他们在那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花缭乱,哪里帮得了什么忙呢?

  两人很快,便从这片退了出去,把这片空间交给了段融一个人呆着。

  这才是让他效率最高的方式。

  直到正午时分,段融才终于停了下来,只见他从一个木雕上,揭掉了一张脸皮来。

  那是一张栩栩如生的人脸,虽然还只是一张皮,但五官却已经看起来颇为立体,只是那脸皮的右脸上,却有一个绿豆大小的小孔,乍一看,倒像是趴着一只苍蝇。

  而那脸皮揭下来的木雕,乃是雕在一个木桩子上的,如果此时有人在场,就能看出来,那木雕,所雕的正是沈焰柳,五官惟妙惟肖,神容更是入木三分。

  段融看着手中的那张,在正午的阳光里,微微透亮的脸色,忽然两眼发红地邪魅一笑。

第392章 奇谋(一)

  段融收拾好东西,将有用的东西装在了一个月白色的小布袋里,他扫了一眼这一片狼藉的地方,忽然走到雕刻的木桩前,真气鼓荡,一掌便将那木桩拍成了木屑子。

  然后站在那里,将小布袋系在了腰间,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估计时辰才刚过午时而已,便准备回房间睡一觉,恢复下精神,毕竟晚上才是重头戏呢。

  他这八九天本就没睡好,又熬了一夜,神魂已经有些透支了。

  段融拖着疲惫的身体,满眼血丝地走回了房间内,倒头就睡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被笃笃笃的敲门声惊醒,段融睁开眼睛,只见房间里已经晦明一片,天色已经是黄昏了。

  他下了床,睡醒惺忪地将房门打开,只见刘书山脸色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外。

  刘书山一见段融,便说道:“段兄,就在刚刚,杨稷回城了。”

  段融打开门,便踱步到了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盏清水,灌进了干巴的喉咙里。

  他喝完水,才坐在那里,语气平淡地道:“好,我知道了。”

  刘书山对段融的那种平静的态度,颇为惊讶。

  布政使杨稷是为了沈焰柳案的审批文书去的神云府,他此番回来,一定是将审批文书给带回来了。

  也就是说,明日午时,就是刑处沈焰柳的时间了。

  段融可是答应了沈觅芷,要救下沈焰柳的,眼见距离沈焰柳被刑处,也就不到十个时辰了,而他的计划,刘书山到目前为止,还为看出任何头尾来。

  他没想到,段融此时还能如此神态淡然,跟没事人一样。

  段融的确是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杨稷回来的时辰,比他预料的要早了一些,不过也无甚影响。此界刑处犯人的时间,只能在午时三刻,据说只有那时是一天中阳气最重的时刻。

  他原本选定的行动时机,就是沈焰柳被处决那天的黎明前。这样可以将暴露的风险大幅度降低。

  而他此时,所有要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只待天时而已。他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甚至还能休息几个时辰呢。

  段融扭头看了一眼,愣在门口的刘书山,道:“书山,我有些饿了,麻烦你去酒楼叫些酒菜回来。”

  刘书山闻言,心头更是咂舌。大哥,都这个时候,你还要酒菜?!

  不过,刘书山看着段融的那种不紧不慢的样子,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段融既然说了,他总不能不去置办吧。

  刘书山刚要走,段融忽然叫住了他,道:“坎坎呢,你叫他来,我有事找他。”

  刘书山答应着离去。

  没多大会儿,西门坎坎就走了进来。段融随即便给他耳语一阵。

  西门坎坎于是便出了别院,往车行弄了一辆马车,便在苍茫的暮色中,驶出了东城门外。

  这十多天来,沈焰柳案搞的府城里,风头正紧,几处城门都盘查甚严,但西门坎坎驾驶的乃是一辆空马车,府城守城门的差役们,盘查过后,就放他出去了。

  西门坎坎驾车出城之时,段融和刘书山已经坐在了别院厅上,面对着一桌子的丰富菜肴,段融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立马就胡吃海喝起来。

  刘书山道:“西门坎坎呢?”

  段融嘴里塞着菜,含糊地答道:“我让他出城了。”

  段融想让他趁着黄昏就出城去,免得入夜后,盘查更严,甚至万一禁止外出,那样会影响他后续计划的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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