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融面色认真地回答道:“是啊。我搁老远都闻出来了。这院子里,一点人味都没有。显然没人住。”
萧玉白了他一眼,嗔道:“越说越离谱。那你说说,人味是什么味?”
“就是一种怪难闻的味道。说了你也不懂。”
萧玉冷哼了下,段融显然在胡扯。
“你看,好好跟你说,你倒不信了。”段融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段融自然是在和萧玉瞎说呢,他用神识笼罩之下,要找一处暂时藏身的废弃宅院,还是蛮容易的。
他那样说,不过是跟萧玉聊一聊,缓解一下她内心的焦虑。
经段融那么一打岔,萧玉的内心的确不像方才那般,烧得难受,她端起碗来,将那碗粥慢慢地吃完了。
两人一路急行,后面这一二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只是用干粮垫一垫而已。
本来想着,到家了好好吃一顿,没想到,一进门,就遭逢大变!
这还是他们这几天来,吃得第一碗热乎东西,虽然只是一碗粘粥,但下肚后,胃里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段融之所以带萧玉来此处,一来是他见萧玉的情绪很不好,需要冷静一下。二来,杨震约的他们夜里子时见面,现在才刚黄昏呢。他们需要找个隐蔽的地方,等到深夜。
这事几乎已经确定是和阮凤山有关,那接下来的行动,他们最好是转入地下,在暗中探查。
两人吃过饭后,萧玉的情绪,显然好了一些,不过她的脑子里还在不停地转着白天的种种见闻。
“段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我爹他们一定是出事了?”
段融看着萧玉有些苍白的脸,不由地有些担心。
“别想了。夜里子时见了杨震,应该能知道些隐情。”
三年未回来,子夜时分的贤古县,似乎已经跟往常,有些不同了。
虽然还是熟悉的街市,但巡逻的衙役,显然翻了一倍不止。黑的夜色深处,更夫的梆子声,隐隐传来。
一队巡逻的衙役,刚打着哈欠,走过去没多大会儿,一条巷子的阴影里,便蹿出了两道身影。
那身影极快,一晃而过,便蹿到了西大街对面的那片民宅巷道中去了。
段融和萧玉,身形施展,近乎踏地无声,此时又是黑夜,两人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巡逻的衙役,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解雷的那座废弃的老宅前。
不得不说,杨震选的这个地方,还是不错的。解雷此处,很是偏僻,而且他那案子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在很多人的心里,都已经忘了这座宅院了。
段融目色一动,便和萧玉一起,身形一纵,便如落叶乘风一般,落在了院子里。
萧玉的美目在黑夜中流转,耳朵仔细辨别着周遭的声音,但段融已经扭头,看向院落一角的一颗大榉树上。
段融喝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萧玉的美目扫过那大榉树,她没发现什么异常,她怀疑段融是在咋呼人时,但就在这时,却见一个黑影忽然从那大榉树的树冠枝叶中,跳了下来。
那大榉树的枝叶,随着那人跳下,一阵晃动。
杨震站在大榉树下,目色狐疑地看着段融,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黑的夜色中,段融咯咯咯一笑,道:“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骚味。”
杨震眉头一蹙,骂道:“三年不见,胸口那一刀,老子还没报仇呢。”
杨震说着,便滋溜一刀抽出,向段融斩来。
黑夜中,寒光如水,萧玉站在那里未动。
因为杨震一出手,萧玉已经看出,他不过是内息境第三重的境界而已。哪里伤得了段融呢?
段融微微退了一步,便避开了杨震那一刀,冷道:“不就一处小伤口,至于记老子三年吗?”
段融的身形,如鬼魅一般,左忽右闪,看得杨震一阵阵心惊。
他能料到,段融进入宗门三年,他们的差距,一定是越拉越大,但段融此时这样的身法,还是有点吓到杨震了。
还有自己藏身在大榉树中,也被他一眼窥破,方才同样让杨震,心内大为震撼!
杨震眼见段融双手倒背,只是随着他的刀锋忽闪而已,但他最厉害的三式杀招使出,却连段融的一根毛都没碰到。
杨震忽然便回刀入鞘,道:“不打了!”
段融笑了一下,道:“怎么?仇不报了?”
杨震道:“老子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段融被杨震骂得嘴咧了一下。但他今天来是有求于杨震的,也不好再骂回去。
杨震见段融挨骂没还口,心中原本残余的那点怒气,也就消尽了。其实,说到底,他还欠段融一条命呢。
杨震叹了口气道:“走,跟我到那枯井的暗室里。我带你们见一个人。”
萧玉却忽然发声问道:“杨震,我爹萧宗庭到底是死是活?”
杨震身形微微一顿,却道:“见了暗室里的那人,你们自然知晓。”
杨震说完,便走到了那枯井旁,跳了下去。
萧玉有些担忧地看着段融。段融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我们也下去。”
萧玉虽然怀疑杨震,但她很信任段融,段融既然说没事,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随即,段融和萧玉也跳入了那枯井里了。
而此时那枯井底下,杨震已经吹亮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照见了枯井底部的一处洞口。
杨震从那洞口钻了进去,段融看着黑的井底的萧玉的黑影,道:“你跟在我后面。”
段融说着也钻了进去,萧玉最后也钻入了那洞口。
钻入那洞口后,爬行了一段距离,便来到一方空间内。
从此处,再往前走,就是一甬道的拐角处,用昏暗的灯光,从那拐角处射了过来。
杨震打了打自己膝盖处的尘土,便向前走去了。
萧玉神情紧张地走在最后面。
拐过那甬道,走了不远一段,便是一间斗室。
杨震已经走了进去,段融和萧玉站在了那斗室的门口处。
昏黄黯淡的灯光照耀下,只见杨震的身侧,还站着一人。
那人身量不高,大约只到杨震的肩膀那里,头上裹着头巾,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头巾的阴影遮住了脸,看不见样貌。
萧玉站在那里,正在纳闷,那人是谁。
但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娇美女声,带着哭腔,叫她道:“玉小姐!”
那人叫着,已将向她奔来,扑进了她的怀里。
萧玉毫无避闪,眼里已经有泪花闪现。
虽然过了三年,但那声音,她永世也忘不了。那是朱小七的声音啊!
朱小七扑在萧玉的怀里,一阵大哭。
萧玉一边抹着朱小七脸上的泪,一边问道:“小七,你没事吧?”
“小姐,我没事。”
“小七,我爹呢?”萧玉声音急切地问道:“我爹他在哪?”
萧玉见朱小七没事,心头压抑的情绪,顿时一缓,她料想既然朱小七没事,那她爹应该也没事。
但没想到,萧玉一问,朱小七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说道:“小姐,老爷,他死了!”
萧玉听到死了二字,顿时如五雷轰顶,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如排山倒海一般,瞬间冲倒了她。
萧玉两眼一黑,就晕倒了过去。
“小姐!”朱小七惊叫道。
萧玉晕倒的瞬间,段融就搂住了她,段融单手扶住萧玉靠在自己的身上,左手一翻,一个瓷瓶就握在了手里。
段融一手搂住萧玉,将手中的瓷瓶递向身旁的朱小七,道:“取一粒,喂你家小姐吃下。”
朱小七立马接过段融手中的瓷瓶,将一粒药丸倒出,喂进了萧玉的嘴里。
段融揉了揉萧玉的喉咙,让她将药丸吞了下去。
朱小七注意到段融对萧玉的亲昵举动,目中闪过一抹异色。
萧玉吞下药丸后,不过数息后,便悠悠转醒。
萧玉一醒,就一把抓住朱小七,厉声问道:“小七,爹他是怎么死的?说!”
暗黄灯光照耀下,萧玉的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内心情绪正激烈涌动着。
“是阮凤山杀了老爷!”
“阮凤山?!”萧玉和段融闻言,都是心头一冷。
这答案,两人原本也猜得几分,但此时听到朱小七亲口说出,他们还是如遭雷击。
萧玉怒不可遏,喝道:“爹他对镖局,忠心耿耿!阮凤山为何要杀他?!”
朱小七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来,递给萧玉,道:“这是那晚老爷出去前,写下的。特意嘱咐我,要交给你。”
“爹给我的?……”萧玉拿过信去,打眼一看,却见信封面上空无一字。
她立马轻轻将信封口撕开,抽出了一叠厚厚的信纸来。
一见那字体,萧玉就心口一疼。虽然急切潦草,但显然就是她从小就熟悉的字体,她还是孩童时,萧宗庭就带她临摹字帖。
此时,父女阴阳两隔,再见这字,萧玉顿时心如刀绞。
“萧玉吾女,见字如晤……”
虽然那信是写给萧玉的,但萧玉每看一页,都好不藏私地将那信纸递到了段融手里。
十几页的密密麻麻的信纸,两人就着昏黄的灯光,神情专注地看着。萧玉一边看,一边抽着鼻子抹眼泪。
没过多久,他们都看完了。
两人看完后,都沉默了,目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那封信朱小七并未看过,里面的很多秘辛,她也不知。
说起来,这事还得从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说起。
这桩旧事,在当年,也是闹得人人皆知,只是多年过去,已经尘封在历史的风尘里,鲜有人记起了。
但这桩事,萧宗庭他却永远不会忘记。
因为他的腿就是在那一战中瘸的!
他的武功也是在那一战废的!
源顺镖局的老掌柜,也是在那一战中,死于一众高手的围攻之中!
那夜,如同泣血!
他如何能忘?他又如何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