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元海大半年前,就在贤古县呆了好几个月,那时就常在衙门里出入。而这次又是监察择英会的钦使之一。
朱保贵又不眼瞎。
朱保贵挑眉睨了刘奎一眼,意思是刘奎知道钦使大人在这,也不给他提个醒。
朱保贵向范元海坐的位置,躬身抱拳道:“小的参见钦使大人!小的眼拙,你老恕罪!”
范元海没搭理他,只是翻着手里的验尸报告,朱保贵顿时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范元海才合上了手里的验尸报告。着重的点,在停尸房时,刘奎就已经跟他讲了,这报告中,不过是些更详尽地阐述而已。
范元海合上验尸报告,才抬眼看向朱保贵,问道:“你刚说谁凶多吉少?”
朱保贵的声音,有些发颤。“是小的们的一个同撩,捕快杨震。”
“杨震?”范元海的目色一动,略一思量,问道:“就是解道寒的那个跟班?”
朱保贵道:“正是!”
范元海对杨震是有些印象,解道寒有次去花影楼找他,杨震就守在门口。
杨震这个时候,也出了意外,说不定和解道寒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范元海问道:“你说的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
朱保贵目色一动。
“钦使请看!”朱保贵将一柄障刀,举到了范元海的面前。
范元海接了,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此刀。
障刀乃是青州衙门捕快,制式的兵刃,捕快入职之时,每人都可领取一柄。
朱保贵指着范元海手中障刀的刀柄之处,道:“衙门里的障刀都有编号,此刀刀柄处有十八的阴文,正是杨震的编号。此刀掉落在堂屋门口,而且刀尖有血痕,说明当时在那间房间里,很可能发生了打斗。而房间内空无一人,杨震又两天未来衙门里点卯。说不定已经……”
范远海点了点头,将此刀放在了面前的几案上,忽然道:“我来时,看到解道寒的捕头房的房门上,还上着锁呢?”
“是。”朱保贵回应道:“解头,他在择英会结束后的第一天中午离开后,就再没露过面。再次得到消息,就是在城隍庙后面的野湖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范元海忽然站起身来,在逼仄的捕快房内,踱起步来,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捕捉到了很重要的信息。
范元海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择英会结束后的第一天……就再没露过面……”
范元海忽然驻足,看着朱保贵,道:“把捕头房的房门打开!”
“这……”朱保贵显然有些迟疑。捕头房的钥匙,倒是在发现解道寒尸体的当天,就从尸体上找到了。
朱保贵迟疑之间,刘奎忽然道:“宗门钦使,在地方事务上,有临机决断之权。按钦使的吩咐,打开房门。”
此时,沈焰柳已经离开了贤古县,新任的县令也不知何时才到,刘奎早就觉得,解道寒的案子,就这么拖下去,恐怕会坐失很多线索流失。现在,范元海要过问,刘奎觉得他们正该全力配合,早日找出凶手。
朱保贵目色闪了闪,摸出了钥匙,道:“钦使,请!”
三人一齐出了捕快房。
朱保贵将解道寒的捕头房的房门打开,他瞄了一眼,便闪身退到了门边。
范元海缓步走了进去,朱保贵、刘奎在范元海的身后探着脑袋,他们也想看看,解道寒临走之前的这间房间内,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却范元海却转过身来,看着两人,道:“你们去吧。我有事会叫你们。”
两人点头称是,讪讪而散。
虽然是白天,这捕头房还是有些黯淡,解道寒抽出火折子点燃了几案上的灯盏。
灯盏发出黄亮的光来,只见灯盏旁边放着只没了盖子的茶盏,茶盏内早已经干枯,几片茶叶子干贴在底部。也不知放了多久,才能干成这样子。
范远海的的目光一跳,只见几案上堆放着几件文书,都是翻看的。
这些很可能就是解道寒离开前,正在看的东西。
范元海立马坐到了几案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卷文书。
这卷文书,竟然是此界择英会,报名者的审查资料,范元海看向文书翻开的地方,发现是段融的审查资料。
在此界择英会中,段融的寒门出身和大成境界的成就,都颇为引人瞩目,范元海自然记得。
只是范元海有些纳闷,解道寒临走之前,为什么会看择英会报名者的审查资料,而且翻在了段融的那一页呢?
范元海将段融的资料,仔细地看了一遍,便放在了一边。
接着看下面的另一卷文书。这是关于鲸虎帮帮众的详细调查资料,他曾经跟解道寒联手,调查过尸腐之毒,而且他还在县衙的死牢内,亲自拷问过恶医沈平。
范元海看着这卷文书,被翻开的位置,眉毛不由地拧成了一团。
“孔斌……张征……源顺镖局……杂役弟子……?”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范元海有些烦躁地将这卷文书,放在了一边。
而几案最下面的文书,就是解雷、许儒虎案的验尸报告和结案文书,都是摊开着的。这两卷文书,范元海原本就很是熟悉,只是瞄了一眼,就放过了。
范元海看着几案上的四卷文书,目色闪烁。
这四卷文书,就是解道寒离去之前所翻看的,其中三卷都和解雷、许儒虎案有关。
无论是验尸报告,还是结案文书,还是鲸虎帮帮众的详细调查资料,都是和解雷、许儒虎案深度相关的文书。
可见,解道寒在临死之前的那段时间,就是在调查解雷、许儒虎案,而且很可能是有所发现了,他才会行动。
“解道寒,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范元海站起身来,在几案前,踱起步来!
三卷文书都和解雷、许儒虎案有关,那放在最上面的择英会报名者的审查资源,看起来就有些扎眼了。
解道寒为什么要看报名者的审查资料?
范元海再次将那卷文书拿了起来,看向翻开的那一页。“段融?源顺镖局?”
范元海在一瞬间,如电花石火一般,将数个线头捏在了一起。
解道寒是在择英会之后,忽然开始翻看这些的?择英会上发生了什么,刺激了解道寒?
范元海已经想到,段融在台上伸手一抄,就抓住了那三枚爆射的飞刀!
猝然之间,能如此神妙的接下三枚飞刀,由此可见,段融的暗器造诣了!解道寒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怀疑段融!
而源顺镖局?范元海忽然将刚才看过的两卷文书的信息,捏在了一起!
段融是与孔斌、张征同一批进入源顺镖局的杂役弟子,而孔斌、张征是鲸虎帮主要成员的子嗣!
几乎所有的线索,都交叉在了段融的身上!
范元海再次拿起段融的审查资料,一行一行地逐字抠了下去。
他发现段融是去年才进入源顺镖局的,而在这之前,他根本没练过武!
堪堪一年而已,就成就了大成境界!这样的修炼速度,堪称妖孽了!
范元海算了下时间线,段融在解雷、许儒虎案发生时,很可能已经成就了内息境的第二重境界!
也就是说,那时的段融,已经有了作案的能力!
但,就算解雷、许儒虎案是段融做得,那他是如何杀死解道寒的,解道寒可是真气境的强者啊!
这个矛盾点不解开,推理就再次陷入了死胡同。
范元海再次看向段融的详细资料,这次他的目光停在了梧桐巷三个字。
梧桐巷就是段融那座破落老宅所在的地方,也是原身从小长大的地方。
范元海忽然眉心一跳。他想起,方才朱保贵拿着刀,冲进来的时候,说过,杨震的家,就是在梧桐巷。
杨震和段融可能从小就认识!他们是发小!
此界的人,安土重迁,很少搬家!
但杨震又是解道寒的心腹!
如果是两人联手,作局害死了解道寒呢?
范元海反复思量,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范元海之所以,做此猜想,是因为他的思路,进入了死局。
段融压了自己的实力,他在遭遇解道寒时,已经成就了大圆满的境界。
但即便是段融成就了大圆满的境界,而且还贯通的梅花针手法,还有沈平留下来的一品红的毒物。
这些全部加在一起,段融其实也杀不了解道寒。
正如,沈焰柳和范元海的结论,大境界的差距,犹如天堑鸿沟,不可跨越!
段融最终能杀了解道寒,是因为胎藏经的神魂术!
如果不是有神识笼罩探查的能力,他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解道寒的追踪,然后将计就计地借用缩骨功布局,才刺破了解道寒的双目,占了先手!
但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段融依然杀不了解道寒,他迫不得已,第二次动用的神魂波,先终于将淬了一品红的梅花针,射进了解道寒的嘴喉深处,而最终击杀了解道寒。
段融就算有千般手段,如果没有神魂波,震荡神魂,而解道寒陷入短暂的空白的机会,他也不可能得手。
而胎藏经神魂术的能力,沈焰柳和范元海都不了解。
每个人只能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去理解事务。这种局限性,很难打破!
范元海虽然突破不了自己的认知局限,但他的直觉很准。凭借这直觉,他也歪打正着地摸到了答案!
范元海想到此处,忽然站在捕头房门口,喊道:“朱保贵,你过来!”
朱保贵正在那边和刘奎闲聊,忽然听到范元海叫他,顿时一慌,立马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恭敬抱拳道:“钦使!”
范元海正在沉思,忽然转身,看着朱保贵道:“杨震是从小就住在梧桐巷吗?”
朱保贵愣了一下,道:“是啊。他现在住的是他家的老宅。”
范元海踱了几步,问道:“朱保贵,我问你句话,你仔细想好再回答我!”
朱保贵见范元海目色凝重,便正色道:“钦使请问。”
范元海道:“前日发现解道寒的尸体时,杨震的反应如何?可有异常?”
范元海此问,问得朱保贵心里咯噔一下,杨震看着解道寒的尸体,那种愣神的样子,在朱保贵心头一闪而过。
朱保贵反复思量,嗫喏道:“钦使,这个……不太好说……”
“你就说杨震的反应,是不是正常?”范元海有些不耐烦。
“好像……是有些不正常……”朱保贵的语气明显不确定。
“怎么个不正常法?”范元海逼问道。
朱保贵支吾道:“他只是傻愣愣地看着解头的尸体。似乎既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表现出惊讶!我当时没注意这些,现在钦使点出来,好像是有些不正常……”
范元海冷笑了一下,心中暗道:他当然不会愤怒和惊讶了,因为他自己就是凶手之一。可惜,他没想到,自己最后也会被人灭口。
好一个毁尸灭迹啊!
范元海在几案前,踱着步子,他发觉他已经将这案子,所有的线头都理清了。
“好一个段融!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范元海喃喃自语着,忽然扭头看向朱保贵,沉声道:“给我找一匹快马来!我现在要出城!”
朱保贵心头一跳。他不知这位年轻的宗门钦使,行事怎会如此跳脱,刚还在问他案子的事,现在就忽然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