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这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二来,咱们和他好歹也是多年的老交情。
玄幽铁骑用来攻城拔寨,摧坚破敌固然是无上利器。
可他们攻下的地盘,总要人守卫吧?
那些溃散四逃的乱兵,总要追剿吧?
这些事情若还让玄幽铁骑去做,岂不是铁锤砸鸡蛋,太过大材小用?
外州那些被他强攻下来的地盘,也总不会立刻就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吧?
……相较来说,咱们和他好歹也算是知根知底。
换你是董观,相比于外州那些刚刚投效,真伪难辨之人,也更应该信重咱们这些人吧?”
“若是干得好,咱们说不定还能混个军侯当当。
我看呐,若是机会把握得好,这条路可比做个沙匪强多了。
便是再差,大不了继续咱们的老本行……据我所知,这天下就属玄幽二州最穷困。
外面无论是哪一州,都比咱们这里富庶。
就是做无本买卖,去外州也比窝在玄幽二州更有前途!”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
易地而处,耿煊把自己放在沙匪的位置上,都忍不住会动心不已。
要么立刻杀劫临头。
要么跟着董观的兵锋去外州搏一个更好的前程富贵。
当这个二选一摆出来,董观针对玄幽二州的沙匪就算是彻底成了。
“这还真是好算计,搂草打兔子,一石多鸟啊!”
听完铁狼吐露的种种内幕,心中盘算一阵之后,耿煊忍不住如此想道。
而此次铁狼来见宋明烛,便是提前打窝来的。
按照他的说法,后续数日,从滴翠滩,以及其他区域,还会陆续有不少沙匪聚来。
为了尽可能聚集更多沙匪,让他们能够“安心”待到玄幽铁骑现身收网的那一刻,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他们这几日的物资用度。
若是野狼峡没有充足的物资供应,一众聚集于此的沙匪不可能饿着肚子等待,又会散去各处觅食。
这是具体执行、推动这项计划的铁狼等人所不能容许的。
而为了方便管理,如野狼峡这些“粪坑”,物资从来都是不充裕的。
这也是董观钳制这些区域,避免其无限制壮大的重要一环。
随着沙匪聚集的数量暴增,只粮食一项就会迅速枯竭。
他们固然可以“恰好”远途运送物资过来,填补这个缺口。
可这样一来,他们处心积虑给沙匪们编织的套子就会出现更多破绽。
再一个,大事在即的董观,怎么可能舍得这时候将紧要的物资送给沙匪使用?
是以,主意自然就打到了野狼寨这种“沙匪大户”头上。
铁狼给出的方案,就是暂时从野狼寨库存中挪用一些,后面他就会遣人从包括铁箭山别院在内的各处别院中调度返还。
最多一个月,就会把野狼寨的库存做平。
还会给与一部分额外的利息。
因为类似的操作,铁狼已经操作过不止一次。
铁狼这种沙匪掮客能与沙匪大团关系紧密,靠的也不是情谊,而是类似的合作互信。
比如某沙匪大团在幽州干了票大的,却不想万里迢迢,大包小包运回玄州。
最简单稳妥的做法,就是找长期合作的沙匪掮客,将所获直接给他,空手回玄州。
然后,在沙匪掮客们八爪章鱼一般的运作之下,他们在幽州的收获会以另一种面目回到他们手中。
当然,这些收获都是会缩水打折的。
但这对沙匪大团来说,同样不吃苦。
若真让他们自己来做,别说打折,连零头都不可能剩下。
因为有着这样的互信基础,铁狼又给出了难得的高息许诺,宋明烛已经答应了铁狼的请求。
这也是向锦秀在知道自家队伍在返程途中,顺手将铁箭山别院给洗劫之后,反应会那么激烈,第一时间就遣人回去通知宋明烛的原因。
这边两家老大还在笑吟吟的谈合作,那边便有不懂事的小弟将另一家的产业给抄了,不仅洗劫了物资,很可能还杀了人,这能不紧张么?
……
耿煊将铁狼汇报的信息在心中反复梳理了数遍,玄幽二州的时局,在他心中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
对于董观的权柄,力量,以及执行能力,也越发有了一个直观的理解。
董观对沙民聚落、异族部落的不同策略,那一个个就近取食的玄幽铁骑屯驻点;
黄苇岛周围水域,那悄无声息间已基本完成集结的战争机器;
针对滴翠滩这些商路节点的洗劫;
暗夜司无孔不入的眼线探子,层出不穷的伎俩手段;
对沙匪群体的“废物利用”;
……进入玄州以来,这一路上的种种见闻。
在这一刻,化作了一种清晰而具象的感受。
耿煊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缓缓启动,相互配合,虽还算不上十分精妙,却也足够让人赞叹的,如钟表一般的“机械”在一点点的运转起来。
这和个体实力的强弱有关,却又不是那么相关。
这是组织,体制的力量。
耿煊也越发清楚的认识到,元州这自废武功的一两百年,到底失去了什么。
与之相比,元州就像是一个瘫痪的,只有肉体,没有灵魂的躯壳。
……
梳理完玄幽二州的当下时局,耿煊又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铁狼,问道:
“玄幽铁骑,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大概会来多少?”
铁狼摇头道:
“玄幽铁骑独立行动,无论是行动时间,还是行动规模,都不是我能知道的。
只有在他们即将抵临目的地之前,需要我的配合,他们才会将一些信息通传给我。”
耿煊点头。
继续问道:“你应该有些自己的判断吧?”
铁狼轻轻点头,低头想了想,道:
“按照我的推测,他们最有可能出现的时间,应该是来年正月初五到初七这几天。”
“为什么?”
“因为沙匪的聚集需要时间。
从结果来看,聚拢的沙匪当然越多越好。
而以玄幽二州的广袤,沙匪的活动习性,以及这八处所在的位置这些因素综合考量。
根据我的判断,一直到正月初五之前,只要确保物资供应不缺,这些地方的沙匪数量都会持续增加。
……当聚集的沙匪越多,交流之后,他们会知道,董观的行动,远比他们亲身遭遇的更广、更大。
这种情况下,沙匪们都会更倾向于抱团在一起。”
“而一旦玄幽铁骑出现在附近,这种自发聚集的趋势就会立刻停止。
所以,为了行动收益最大,玄幽铁骑出现的时间,必不可能太早。
他们出现,基本就是收网之时。”
“关于时间上的命令,我只得到一个。
那就是所有关于沙匪的计划,都必须在来月正月初十那天结束之前完成。
从正月十一开始,这些玄幽铁骑就要押送这些沙匪尽数南下。”
听到这里,耿煊眼前一亮,忽然又道:
“野狼峡往南,到沆河岸边,大概有远?需要多少时间?”
铁狼道:
“野狼峡西边两百里左右,便是玄青海的最北侧。
玄青海南北千五百里,野狼峡距离沆河差不多也是这个距离。
以玄幽马的脚程,在不过分透支马力的情况下,需要大约一天的时间。
若是不惜马力的急行,八个时辰应该就够了。
可若以苍岚马代步,再加上必须携带的补给物资,大约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这次耿煊带着苍岚马队用大约五个时辰,也就是十个小时走了六百多里,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使用了圆满境的“相马术”。
这已经不是在透支马力,而是在燃烧这些苍岚马的生命了。
“也就是说,这些沙匪若在正月十一出发,大约会在正月十三到十四这两天抵达沆河北岸?”耿煊道。
铁狼颔首道:“是。”
“其他七处呢?”耿煊又问。
铁狼道:“它们距离沆河有远有近,若都是正月十一出发。
距离近的,正月十二晚间就能抵达沆河北岸。
距离远的,也能在正月十五前后抵达。”
正月十五。
又是正月十五。
这和耿煊知晓的其他信息印证上了。
铁狼对于玄幽铁骑出现时机的判断,也就有了更高的可信度。
耿煊甚至觉得,正月初五都有些太早了。
在正月初六到正月初八这几天出现,还更合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