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杀敌够多,立功够大,除了免死,还可得到恩赐。”
他这一通话说完,却再没有一个表现出明显异常者出现。
更没有一人主动站出来。
洪铨目光在剩余六百一十九人中来回巡视数遍,所有人都是一副自信而坦然的神情。
如是三遍之后,洪铨没再继续深究此事。
人群一切如常,有没有人内心暗松一口气,那就不得而知了。
洪铨继续下一步流程。
“据我所知,在刚结束的激战中,除了做下暗中坑害战友这种恶劣之事的。
还有更多人一直在划水,既不尽心,也不尽力,全程敷衍。
不仅没有击杀一名敌兵,连一次有效的助攻都没有过,一点贡献都没有。
这种人,即便上了社坛,也是得不到任何恩赐的。
……你们都做了什么,你们自己最清楚。
现在,你们主动站出来,帮主赦你们无罪,只需你们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用心尽力就好。
若是企图蒙混过关,一旦上了社坛之上再被揪出来,那就有罪。”
说到这里,洪铨停顿了片刻,目光平静的在众人身上扫过,淡淡的说出四字。
“欺天之罪。”
落在六百一十九人心中,这四字的“杀伤力”,差距极大。
有的人心中波澜震荡,直接心防失守。
有的却是波澜不兴,坦然平静。
洪铨目光再次来回扫视三遍。
陆续有三十七人主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此后,再没有一人走出来。
洪铨没再说什么,看向剩余的五百八十二人,淡淡道:
“好了,都做好准备吧,还是按照我刚才说的,以八十人为一组。”
很快,五百八十二人就分出了完整的七组,以及剩余的二十二个“孤魂野鬼”一脸焦急的游散在外。
洪铨也不管在这短暂的片刻,这五百多人又经历了怎样的勾心斗角,便对排在第一组的八十人道:
“你们去社坛下面等着。”
八十人怀着忐忑的、各不相同的情绪,规矩的来到“社坛”石墙外的入口处规矩等候起来。
盘腿坐在社坛边缘,将广场上发生的一切全都收入眼底的耿煊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专注于面前这最后一批重伤者身上。
一具具重伤者被摆放在高台之上,环绕在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条形卵石周围。
戴上狰狞面具,穿上奇装异服,手里拿着铃铛的姜逸之就像是释放了压抑了数十年的天性,充分展现了什么叫“老年癫狂”。
配合上苏明煦那五音不全,难听到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吟唱。
配合上这特殊的氛围,在高台四角缭绕火光的映衬下,却呈现出了一种怪诞、神秘又原始的氛围。
人性与兽性,理性与感性;
神圣与诡异,智慧与愚昧;
光明与黑暗,悲悯与暴虐;
可知与不可知……
恍惚间,让人以为穿越时光,梦回远古,重新置身于那蒙昧而又混沌,一切还未开始,一切皆有可能的原初时代。
这当然是做戏。
没有这“社坛”,没有这“白帝定水石”。
没有姜逸之、苏明煦拼了老命、豁出老脸的氛围营造。
对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从这些角度来讲,这些都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
可对耿煊来说,这一切,却都是他所需要的。
连续对数百人进行了救治,耿煊现在已经轻车熟路。
他熟练的将一点点红运,灌注进一名名帮众以及临时帮众的体内。
……
“燧珠”经过深度祭炼之后,除了能够看见每人身上的红名,耿煊还能看见红名之外的三层晕光。
这三层晕光,最外一层是白色,中间一层是红色,最内一层的是黑色。
同为白色的晕光,在耿煊的眼中,能通过它轻易的分辨出“我的人”和“不是我的人”。
而“我的人”杀掉之人,会被“燧珠”等同于他本人的击杀,“燧珠”捕获死者余气,为他提供红运和黑运。
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将红运用在这些“我的人”身上,起到的效果,与用在他自己身上,也是一样的。
“不是我的人”,既不能给他贡献红运黑运,也同样享受不到他红运的馈赠,但他却可以将黑运给到他们身上。
这是除提升白运之外,另一种对黑运的使用方法。
虽然,深度祭炼之后的“燧珠”增加了许多功能,但在今日之前,耿煊只用了利用“我的人”收集“余气”,并借此炼化出更多红运黑运这一个用法。
后两种功能,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不对如无忧宫、金沙帮这样的“外人”灌注黑运,让他们如他一般,享受接连不断的“黑运劫数”。
是因为耿煊要的不仅是这些“外人”大批量的死亡,他更要这些“外人”都尽可能的死在他或者是“我的人”手里。
若不能确保这一点,他宁愿这些“外人”继续逍遥一段时间。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像是一株株奇特的植物,他们用自己数十年持之以恒的作孽和杀戮,才结出了一颗颗硕大的“红运果实”。
他若不能尽可能将这些果实收集起来,这不仅是他自己的损失,更是这天地的损失。
这可是用数十年的时间,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人命”才培育出来的硕果。
当这些人大批量死掉之后,要想重现这样的“盛况”,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而在今日之前,耿煊一直没有对“我的人”使用红运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没有这个必要。
他非常明白,这种“奇迹”一旦用在其他人身上,将是多么具有颠覆性的一件事。
法不轻传,“奇迹”自然也不能轻授。
第二个原因,则是耿煊不想让“苏瑞良”这个身份沾染太多“神秘性”或者说“神性”。
这只是一个临时马甲,他并没有要将这个身份戴一辈子的想法。
现在,若是让这身份拥有了太多“神性”,将来他若要废掉或者剥离这个身份时,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隐患。
而且,便是不考虑“苏瑞良”这个马甲身份,换做耿煊自己,他同样不想这么做。
以黑帝为分界线,黑帝之前,五帝治世,除了给当时还处在极原始阶段的生民带来了福祉。
他们更大的贡献,是为这片大地打下了一根又一根的,为后世创建了基本框架格局的稳定“桩基”。
而黑帝作为五帝中的最后一位,除了创天文、颁历法、分九州这些重大功绩之外,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功绩就是“绝天地通”。
在此之前,任何人都可以与“神秘”或者说与“神”进行沟通,只要愿意,任何人都可以“神眷者”的身份自居,任何人都拥有对任何“神谕”的解释权。
这带来的不是自由,而是混乱。
“神”的旨意被滥用。
这一现象,在黑帝手中终结。
从此,人的归人,神的归神。
众生的精神信仰,从无序走向有序。
这是黑帝之后,大命王朝,大契王朝,大稷王朝得以陆续建立,且一朝比一朝强大的重要原因。
在大命王朝、大契王朝,还有着太多“余烬”或者说“余毒”没有被剔除干净。
可到了大稷王朝,稷公制礼,从方方面面对人的行为进行规范,这些“余毒”也彻底被拔除干净。
到了现在,稷公制礼之后又过了一千三四百年,九州已经彻底成为世俗化的九州。
即便人们依旧普遍认为,九州是存在“神性”,或者“神秘性”的。
但这些“神性”要么归于祖先和先贤,要么归于天地山川,基本不会再归于某一个人。
若是耿煊不做任何准备就将红运赐予其他人,那他身上必然会有“神性”富集,做得越多,动静越大,这“神性”就越强。
对他本人而言,这会给他带来巨大的便利。
但耿煊并不想这么做。
在他看来,这就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在预料到这次大战,己方必然会遭遇士气快速衰退以及内部隐患迅速爆发这样的问题后,耿煊就有了使用“红运赐予”这个解决办法。
在不想“神性”归于自身的情况下,当时耿煊内心的想法,便是在赤乌山和洙水古河道这两者上面做文章。
与其让这“神性”归于自己,他宁愿这“神性”归于山河大地。
而从苏明煦、姜逸之等人口中知道的“社坛”,以及“白帝定水石”的出现,却让耿煊发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比他原本设想的,弄一个山神庙或者水神庙之类的玩意儿要好许多。
他如此想,便如此做。
……
要彻底治愈一个重伤者,消耗的红运可能会很多。
可若只是将其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并大大缩短其恢复时间,消耗的红运就非常少。
当初,耿煊消耗了四点红运,就让食指从骨、肉、皮彻底剥离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而伤口基本愈合,只消耗了一点红运。
剩余三点红运,用来彻底恢复,以及消除因为指骨增加了一根“霸王遗指”而带来的负面状态。
这次对其他重伤患进行治疗,耿煊则发现,红运消耗的多寡,与伤口位置没有任何关系。
只与伤口的大小有关。
也就是说,哪怕是一剑贯穿心脏的,完全致命的创伤,可只要伤口大小不比耿煊当初整根割破自己食指时的大。
若只是将其基本愈合,消耗的红运也不会比他愈合一根手指更多。
而这些能被搬到“社坛”上接受耿煊治疗的重伤患,身上致命的伤口都不多,也并不大。
若非如此,他们早就已经是阵亡名单中的一员,而不是重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