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煊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里看了过去,便道:
“这便是那些通风报信之人,有的已经死了。
不过,大多都还活着。
有兴趣的话,你们可以上前看一看。
他们都是谁的人,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没有人动。
对那些死人,以及半死不活之人,大家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奇心。
耿煊失望摇头,眼睛再次看向面前老者,问:“你要不要去问一问?”
老者木木讷讷的站在那里,没有回话。
耿煊见他这状态,感觉这老家伙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没兴趣与自己说话了。
转头问旁边的戚明诚,道:“他叫什么名字?”
“苏明煦。”戚明诚道。
耿煊闻言,开玩笑道:“不仅是我的本家,还和你是同辈,这么有缘啊。”
戚明诚没觉得这话好笑,甚至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耿煊看向一旁的罗青,罗青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小本本。
一阵翻找之后,他盯着其中一页道:
“苏明煦,清源集苏家的家主,苏家有很多产业,但主要还是经营饰品。
其中,又以银饰和铜饰为主。”
耿煊惊讶道:“我还以为,怎么着也得是金饰,玉饰吧。”
罗青笑道:
“帮主您说笑了,他有这个心,以清源集这样的体量,也养不活这样的家族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
“虽然没有实在的证据,但据我了解,周边集市,凡是经营银铜饰品的商家,与安乐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牵扯。
因为安乐集经常会将那些赌棍用来抵债的银铜饰品,直接转手卖给这些商家。
而相对于安乐集的体量,这根本不是一两个集市内的商家可以吃完的,量大了还可能导致价格下跌。
是以,安乐集会将其均匀的分散到周边各处集市之内。”
耿煊恍然,明白这个苏明煦背后的苏家在这个体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吴益的吴家,乃至整个安乐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深深的镶嵌在了这片区域的整体生态之中。
以吴家为核心,以安乐集为大本营构建起来的利益网络,也不局限在安乐集这一地之内,而是如同大树的根须一般,分布广,扎根深。
就在这时,罗青却一脸奇怪的道:
“不过,昨晚抓住的那些盯梢者,还有今晚出清源集想要给吴益通风报信之人,都没有苏家的人。”
耿煊也惊讶道:“你是说,他没有参与此事?那他这么巴巴的跳出来干什么?”
罗青猜测道:
“或许,是他前面几天安排了人?但是没有被我们抓住实在的证据?”
他俩就这么毫不回避的,当着一众清源集高层聊了起来。
这时,戚明诚一脸古怪的插话道:“或许,苏家这一次,真的没有掺和此事。”
“哦?为何?”耿煊好奇询问。
戚明诚道:“因为就在今年四月,苏家和吴家闹了次不愉快,此后双方就没什么往来了。”
“什么不愉快?”
反正冯煜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现在也没什么事,听听八卦也是好的。
“苏家主有个孙女,生得很不错,就是有些爱玩。
今年四月,在两个族中堂兄弟的撺掇下,扮成男子,偷偷溜去安乐集玩耍。
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去赌档里玩了一圈还不过瘾,要两个堂兄弟带着她去青楼里看一看,说是想长长见识。
当时吴有仁……”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向耿煊,解释道:
“这吴有仁是吴有信的长兄,吴益的嫡子,不过,却是个纨绔草包。”
戚明诚担心耿煊不知道吴有仁是谁,还特地解释了一句。
耿煊连连点头:“嗯嗯,你继续。”
这件事居然还和吴有仁联系上了,耿煊心中反而更好奇了。
“……当时那吴有仁也恰好在那楼里,然后不知道因为何事,双方就起了争执。
最后,吴有仁发现那苏丫头是个女儿身,生得又俊俏,就起了歪心思。直接就将那苏丫头拖进了一个房间里。
她那两个堂兄弟则被打了半死,扔了出去。
等三天后苏明煦亲自带人去安乐集找人,那苏丫头已经死掉了,已经被装在了棺材里,说是她自己不小心从楼上跌下来摔死的。
当时,吴益还强摁着吴有仁的脑袋,当众给苏明煦还有躺在棺材里的苏丫头道歉。
据说,吴益还曾私下给苏明煦许诺,以后会将手里的金银铜饰给更多的份额到苏家手中。
不过,对于吴益的示好,苏明煦并没有理会,连吴家给苏丫头准备的棺材都给扔了,亲自将她背了回来。
据我所知,经此一事之后,苏家和吴家本就不算多的合作也彻底断掉了。”
从戚明诚口中听了一个八卦,耿煊却没有了乐呵吃瓜的情绪。
苏明煦孙女的遭遇固然让人感慨,可更让耿煊好奇的,却是面前这个名叫苏明煦的老头。
戚明诚口中讲述的这件事,几乎将他心中刚才对这苏明煦的印象彻底推翻。
苏家在清源集虽然也算是一方有头有脸的势力。
可是,连一个炼髓强者都没有的苏家,在当时如日中天的吴家面前,还真就算不得什么。
苏明煦居然能为了一个孙女,做到那种程度。
不得不说,在现在这世道,这已经算是非常大胆有种的表现了。
说他当时冒了被杀全家的风险,也不算夸张。
换个角度一看,这不就是这老家伙现在所做之事的翻版么?
难道,做这种事还有瘾不成?!
耿煊看着苏明煦,直接问道:
“老家伙,你到底怎么想的?”
或许是已经知道自己难有好下场,原本戚明诚当众将他家的丑事他自以为这算是一件丑事,当众宣扬出来,苏明煦脸上就已经阴郁的要滴出水来。
只不过,碍于戚明诚素日在清源集攒下的声威,他没有开口打断。
此刻听了耿煊的问话,麻着胆子大声道:
“我知道你就是想找借口杀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态?”
说着,他将脖子一梗,一副“要杀就杀,爷求饶一声就不算好汉”的犟种模样。
“找借口杀人?你这么看我?”
耿煊一愣,心道,现在是个人都已经知道我的真实目的了吗?
此前还在耿煊面前诚惶诚恐的苏明煦,此刻直接呵呵冷笑,道:
“什么通风报信,什么盯梢,说得那么好听,你不就是想趁机清除异己,让清源集彻底变成你的地盘吗?
现在对清源集动了手,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对三通集动手?”
耿煊盯着苏明煦,点头道:“不错。”
他向来是很讲究公平的,如果对清源集动了手,自然就不能将三通集给落下。
不然,不仅对清源集的死者不公平,对三通集的生者同样不公平。
苏明煦四十五度斜望苍天,嘴上冷笑,道:
“凶残嗜血,动辄杀人,‘苏瑞良’,你连安乐集吴家都不如!
人家虽然为恶,但好歹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恶事,还要假模假式的给自己蒙层皮。
你却连皮都懒得蒙,装都不装一下!
你等着吧,便是让你暂时掌控了清源集和三通集。
你如此行事,要不了多久,也一定会遭报应的!”
此时此刻,放开了一切顾忌的苏明煦,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情绪输出,彻彻底底的诅咒了。
旁边的戚明诚,脸色早就变了。
就要第一时间去堵他的嘴,不想让他继续喷粪,却被耿煊以眼神制止了。
而耿煊身后,一众巨熊帮的成员,一个个更是瞪着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苏明煦。
毫不怀疑,只要耿煊一个示意,他们就会立刻动手,将这个拎不清的老家伙剁成肉泥。
便是有人觉得苏明煦说得不错,此刻却也暗恨苏明煦将这种大家都不敢揭破的默契当众挑破。
这不是要硬逼着面前这头“杀人魔”大开杀戒吗?!
几天前,他们对“苏瑞良”还一无所知。
可现在,他们都已经非常清楚,这个在赤乌山、月露原周边肆掠的,披着人皮的“凶物”到底有多么凶残。
若说原本给吴益通风报信之人,或许还是墙头草,谋私利的心思。
但在获知“苏瑞良”的真本色之后,还有人继续如此做,驱使他们的最大动力,就已经不再是骑墙望风,为自己谋利。
而是真心实意的不希望“苏瑞良”赢!
相比于在场的其他人,反倒是苏明煦当面的耿煊,心态最为平和。
最后,见苏明煦闭嘴不言,他还忍不住问:“你还有话要说吗?”
苏明煦冷哼一声,闭上双眼,看都不再多看他一眼。
耿煊对旁边的罗青道:“将这老头绑起来,把他的嘴巴也给封起来。”
虽然,他对苏明煦的诅咒并无任何不适,也不觉得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但马上就要做正事,要是还有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在旁边喋喋不休,那也有些不像话不是。
他这命令才下,两个手拎铁链的帮众便越众而出,来到罗青身边。
看向苏明煦的目光,气势森然,杀意毕露。